我未曾料到圣上竟会同意我的见解。现在想来,定也是他早有了此想法,只是需要旁人的鼓动而已,而我,便是做了这样一个推波之人。
“圣上似乎很是为恭亲王同太子之事烦恼呢。”我便是如此直截了当的说的,前面的客套,因见到这个病弱之人一脸的苦恼而终结了。
他也只是看了我一眼,点头不语。
“如若可以用第三势力牵制他们,便也可保一时之安然了。”这是我接下来说的话。如此的大胆直言,却也是将一旁的惠妃吓的一脸惨白。
之所以会如此的大胆,也只是因为此时已无人可以助他解忧了,惠妃所能做的也只是解其一时之恼,当务之急要的便是永久的一劳永逸。而要解决如此重大之事,却非轻易之举,牵一发而全身动,动谁的势力皆为不明智的。
“第三势力?说的轻巧,可朕这又哪来的第三势力。放眼京都,见到除了是恭亲王的势力,所剩的便只有太子之势了。”本为高傲的帝王,此刻所剩的只是满眼的无可奈何。
的确,这两派的势力存在已非一两天了。近来的争斗,已至人人恐慌的地步了。更何况近来又多出了个倭国的菡萏王子,这使得一切变得更加微妙了起来。
“所以当务之急便是迅速组建一个忠于圣上的第三势力,如此方可均衡各方势力,亦可保大雍百年基业。”我凭心而定的说道。
圣上这方有了些喜色,说道:“看样子,王妃似乎亦有良策了。”
我笑回道:“良策并不敢当,臣女只是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吧了,行不行,还得看圣上定夺便是了。”看了一旁的惠妃,说道,“要组建忠于圣上的势力其实并不太难,圣上只需将那些游离于两派势力的朝中官员积聚一起就可了。”
圣上摇头道:“可你又怎能断定他们定会忠于朕呢。他们会游离于此两派,可见其定也是野心极大,要得是权势的永固,又怎会安于随朕这病弱之体呢。”
“可反向而思,他们终日游离于两派之间,便也意味着其不安感更甚,危机便也更重。若一个转向不及时,也就意味着倾轧出了仕途。他们急需的是一个坚定的靠山,不是说可以长久,但最起码可保一时之需,而依附于圣上便也是最佳之选了。说是权势使然也罢,利益互用也罢,一旦事忠于圣上,就也可缓一时之忧了。由此观之,其又怎不会效忠于圣上呢。”
“果真是精辟呢,一语惊醒梦中人。”他击掌由衷地笑道,“只是不知你心中可有良选。”
我看着这个帝王,一脸的笑意,也猜到他已知我到此的目的了。或许从我第一句话开始便已知晓了。难怪乎这么一个病弱之人,竟能登上帝王之位,且至今仍未被权臣罢黜。这样的人,定也是极为精通帝王之术呀。见恭亲王野心壮大,势力急剧攀升,便也暗中鼓动太子殿下培养势力,用以牵制恭亲王之势。只是未曾想,其两方势力竟膨胀至此,已无法掌控了,此定也是他有生以来,最大的误断了。
点头道:“除去陛下所知的梁正梁司空、郑太常郑太傅、李建功李国公等之外,还有尚书省的兵部尚书江蘷,中书省的中书令卞朔理、门下省的门下侍郎何忠等,此三人不同于以上几位大人,他们向来公正不阿,同两派无多大牵扯,定可终于圣上。此外,年轻一辈的官员便也是不可忽之,随说这些人大多靠于两派,但也有离线之辈。又如中书侍郎舒焕,相信圣上便也早已见过其过人的才气谋略。近来声明甚盛的少将江鹤云,以及为陛下钦点的状元郎,而今正于扬州担任知府的刘文欣……”
而后将我所知的朝廷官员逐一进行了一番评点,罗列出一串可用之得名单。
圣上见此,讶然的看着我,良久方道:“甚幸你非男儿身,否则朕定得处处提防于你了。”
我便也只是笑了笑,低头不再话语。
“可你为何助朕,要知这可是对恭亲王极为不利呢。”圣上不禁问道。
浅浅一笑,回道:“回陛下的话。太子殿下于臣女有恩,而恭亲王却为臣女之夫,两者相争,无论谁赢谁输,皆为臣女所不忍得。更何况如此亦于陛下,于国无利。”
他便也是点了点头,再次问道:“那你对废黜太子这事怎生看待呢?”似有意考验与我。
当真是个棘手的问题呢,沉思片刻,说道:“不废黜,便得罪了恭亲王此方势力,于陛下无利;若废之,立二皇子为太子,则又开罪了太子彼方之势,于陛下亦为不利。若想两边皆不开罪,便也只有一法了。废黜太子,另立四皇子为太子。”正定的吐出这个决策,抬头看着圣上,但见其一脸严肃地看着我,久久不做声。
而惠妃则是扑跪于地,摇着头,惊恐万分的道:“万万使不得呀,陛下。”
我有些不解的看着跪于地的女子。试问后宫之中,又有多少人希望自己的皇儿能坐上这个太子之位呢,为何她的反应竟是如此。会提及立四皇子为太子,便也只是为了偿还舒焕亏欠于你的恩情而已。
圣上未理应惠妃,只是看着我,说道:“为何不是其他皇子?为何一定要是四皇子。”
早猜到了他定会如此问我,于是笑道:“回陛下。臣女有两个理由来证明此只有四皇子方可。其一,三皇子身后无强大的靠山支撑,随时皆有可能被恭亲王或是太子以其他名义将其废黜,而四皇子殿下背后不仅有舒氏势力支撑,更还有陛下在后,要动摇四皇子并不简单。其二,除四皇子之外,虽说其他皇子便也有势力支撑,可那些皇子年龄偏小,提出,只恐朝中官员不服,而四皇子便也同二皇子般大小,若提出,百官便也无从反对了。”
只是未曾想,我此次同圣上的谈话,竟也被史官一一记载了下来。
“宣武十年,宣武帝御见恭亲王妃,论及国之大体……宣武三足之势于此为始。”
后人称此次会见以称之为“三足之始”。而我便是大雍有史以来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女性同帝王促膝长谈,共论国之大事。
待回府之时,便已是一片昏暗了。恭亲王府,一片灯火通明。一见我的马车停下,韩总管便同红儿、绿儿急速迎了上来。
“王妃呀,您可算回来了呀。”红儿急说道。她的手极为冰冷,嘴唇发紫,想必在此饮首盼望了许久吧。看来我当真非一个好主子呢,全然不会体惜下人的苦楚。
“让韩管家久等了。”我点头同韩总管歉意的说道。
他便也是身子一侧,躬身道:“王爷在潇湘阁等候王妃。”
听此,眉头微蹙了下。他到我的住处做什么,实不知他又在玩什么把戏?若说他是随性所致,那我便也容易应付;可这人偏是于事在心中酝酿好了,方会付之行动,十足的老狐狸。
“王爷可曾用膳?”我问道。
“未曾。”韩总管低头恭敬的回道。
点了点头,向一旁的绿儿同红儿说道:“你二人到庖厨端膳食到我厢房来。”
“是,王妃。”二人急速离开,向西面行去。
看了看一直躬身伫立于一旁的韩总管说道:“管家还是早些歇息去吧。”语毕便向潇湘阁走去,未多留片刻。
“姑娘……”翠茵急急迎身上来,指着紧闭不开的阁门,说道“姑娘可要小心了,那王爷在里边。”她似乎很为我担心。紧张的说道。
点了点,笑看着翠茵,说道:“你去送茶过来,要是王爷最爱的普洱茶。”
待一切安定后,我方推开厢房门,便见恭亲王一身雪缎,执书于宫灯之下,静静的浏阅着书卷,脸上带着一种恬淡的笑容。一切看来是如此的温馨,似其本就该如此一样。浑不知自己便也是嘴角含笑,恬静的看着眼前之人。
“夫人回来了。”恭亲王这方看到我,笑着放下书卷,向我走来。
眼角含笑,微微一躬身,施礼道:“让王爷久等了。”
探头看了看朝外,说道:“原来已如此晚了,刚还是微暗,而此刻便是漆黑了。这时间当真是白驹过隙,不知觉中,便已流逝了。”
“王爷尚未用膳吧,妾身已嘱咐绿儿她们送膳多来了。”我恭敬的说道。
他便也是点了点头,看着我,笑问道:“夫人也未用膳么,如此晚了?”
“不是的,王爷。妾身已于怡沁园用过膳了。”
“也对,便也是如此晚了。”他点头说道“夫人似乎极为喜欢怡沁园呢。想必今日便也见到了圣上了吧。”
点了点头,不惊讶他会如此相问。其耳目众多,遍布大雍每一寸地,皇宫之中,十人当中便有一人是其耳目。他会知道,一点也不怪异。
“是的。”我点头道,依旧伫立于一旁。
“那说些什么呢?”一把楼住我,于床缘上坐了下来。
笑看着这人,摇头说道:“妾身不便告知,但日后王爷定会知晓的。”我知道这人不会逼我的,如此回答,他也决然不会生气。顶多就如现在一般,叹息道:
“就知你会如此敷衍于我的……”
冬至时日,宣武帝于太和殿大宴群臣,且当众宣旨,迁扬州知府刘文欣为侍中,官至正三品。迁中书侍郎舒焕为光禄大夫,官至正二品。迁江鹤云为冠军(武将职位),统领左羽林军,官至正三品……
宣武十一年初,废黜李鑫太子之位,封其为顺亲王,改立四皇子李旭为太子。百官一片哗然,争执许久,方一致认同此旨意。而那张皇后于后宫,便以是肝肠寸断了。
一切皆如我所料,只是仍有一件事是在我思虑之外的。那便是恭亲王执意要圣上同鹤云兄赐婚,且舒焕,兄长亦不得幸免。
舒焕以家中早有妻室为由而谢绝了赐婚,而兄长便以已有婚约在身为由拒绝了赐婚。只有江鹤云未及开脱,正要拒婚之时,江夔便已踏出脚步,叩谢龙恩了。
本为正月十八完婚,可江鹤云却是借故多番推迟。不得已,其同安平公主的大婚只得改于三月十五。不过看来江鹤云是不会就此妥协的,只怕到时又是百般推拖了。
远远便见恭亲王坐于园中石墩之上,对着石桌之上的棋盘紧锁眉头,手执黑子立于半空。和风吹拂起了他的发丝,于阳光之下,便又有另一番风味了。早知自己的夫君是长安城出名的美男子,可是却从未如此留心看过,今这倒是第一次,久久未眨眼。
恭亲王似感觉到了又人在观看他,忽回头,见是我,便玩弄着手中的旗子,笑说道:“夫人似乎喜欢如此观看为夫呢。来此为何不出声呢?”
我嘴角含笑的走了过去,笑说道:“妾身见王爷正独自对弈,不好打扰王爷的兴致。”
他忽将手中棋子放入我手中,笑说道:“久闻夫人精通棋艺。今我正遇上了这么一招险棋,还望夫人帮为夫一下。”
笑着点点头,接过棋子,道:“妾身尽力而为便是了。”
仔细的看着棋盘中黑白棋子的走向。从通局来看,黑子遍及棋盘各角落,似有一举并吞全局的气势,只可惜过于分散,无法集中势力对付白子。而白子虽看似过于居弱,但实力集中,随时可以反扑,逐一吞并黑子。手中棋,只要一步不稳,便也将是全军覆没,若下好了,也就可将白棋一举吞并。斜眼看了下恭亲王,这人竟然一人将此棋下得如此惊险,其心中不知所想为何。
沉思良久,方缓缓地将手中黑子稳定的按入棋盘。
棋子放落,恭亲王便击掌笑了起来:“好一个四平八稳。如此一来,便是黑白棋子双方持平,再次回归原点了。夫人这一招当真下得妙极呢。”
我便也是点头笑了笑,看着恭亲王再次伸手到白子钵中,捏起一子,速往棋盘中投掷下去。也只是一瞬间,盘中局势急速下转,白子迅速控制了整个棋势。
怎会如此?我不惊讶然了起来,这一棋便是我千思万虑方掷下得一招呀,本以为全局已无法再动了,这棋注定要以和棋结束,可现在……
“虽说那一招便将双方两端持平,似要以和结尾,但那却只是个假象罢了,它只能维持一时的平和,只要双方一个先行下手,棋势便将向其迅速靠拢。”他含笑的看着我,说道,话中有话。
低头不语,一一的捡起被白子吞噬了的黑子。
恭亲王再次从黑子钵中执起一子,又向其棋盘中投掷下去。讶然的看中这个棋盘,拿着手中刚收回的黑子,就这么僵住了。这一下,整个棋盘再次混乱了起来,如先前一般,或是更胜于前的“惊险”。
“这棋势,便也同现今朝堂一般了。稳定,也只能是一时而已。再次争斗,便不再是现今这般的‘温和’,只怕是将更为凶猛了,少不得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他低着头,捡起被黑子吞并的白子,缓缓说道。
如同这棋局?。难道当今三足之势只是短暂的假象,现今迅速的崛起的第三势力便也将会如此棋一般迅速的崩溃了么?双眼有些迷茫了起来,怎会呢?我又怎能就此将自己的一番心血恭送于人,紧紧地将棋子握于手中,定定的看着棋盘。
“若有一天,我同顺亲王如同此棋中棋子一般,那么夫人你会站于哪边呢?”他靠近我,紧紧地抱着我,将头埋于我的颈窝将,轻声问道。
“妾身不想现在就此选择,当可以肯定的是妾身定是会站强者一边的。”我淡淡的回道。
如若能,我要的是自己的势力,不需依附于任何一人,这样我便可以自我进行保护了。对弈未至最后,又怎能放弃。第三势力,尚未到最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