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很爱楚楚。她使我成为瘸子的同时,更结束了我的偷盗生涯。然而我不知道楚楚是否真的爱我。
楚楚很漂亮,几年里常常有人追求她,没人会相信她嫁给了一个瘸子,直到有一回我从窗子探出头去,朝那帮小子掀眉瞪眼地吼道:“滚!”相信我那蓬头垢面的样子肯定吓着了他们。
然而我知道,楚楚应该属于那种懂得浪漫的文化人。每回从学校图书馆带小说给我的时候,楚楚都会先翻开一页指着某处说:“你先看看这!挺有意思的!”那些情节常常是男主角带着女主角坐在房顶看星星月亮。我每回都会被她那不无期待的眼神吓住,然后就生气地说:“我是个瘸子!”她也会被我的架势吓住,掉转头去哭泣。
我最受不了女人哭,要是嚎啕大哭也就罢了,楚楚的哭声像是春雨淅淅沥沥地蚕食着我内心最为脆弱的部分。久而久之,我在她的哭声里没了脾气,只剩下沉默。
但事实上,如果没有李承诺,楚楚的父亲是不会把楚楚嫁给我的。
在我的左腿被切掉之后,楚楚的父亲楚以康始终一脸阴沉,整天在我面前嘟嘟哝哝的。后来,李承诺来医院看望我,给了楚以康二十万元的支票:“好好待北莽!他是为了你们才丢了腿!”然后,楚以康就脸上开了花地嘿嘿笑,马上就要把楚楚嫁给了我。
李承诺远远地望着我,用无法原谅的口吻说:“你真傻!你难道不要命了?你要钱就尽管对我说,我们是兄弟,对不对?”说完他就响出了男子汉满含坚强又不能抑制的哽咽。
我试图挤出一个微笑,然而竟也哭了。他抬起头来,喃喃地说:“北莽,我们认识六年了吧?”我望着他那闪烁着光芒的眼睛,点了点头。
六年前,我十四岁。
我刚进莽虎帮不久,虎哥就带领一伙弟兄把城北的馄饨店砸了,还操起一把刀子要剁了那男人的手。那男人吓得屁滚尿流,哆哆嗦嗦地下跪求饶。虎哥问我剁哪只手,我不紧不慢地说:“饶过他吧!”他就将头磕得砰砰响,让我觉得很过瘾。离开时虎哥说:“他妈的,太便宜他了!”
在那么多弟兄中,虎哥对我最好,莽虎帮名字的由来就是取自我和他的名字。他说我长得像他死去的弟弟。我就说,那就把我当你亲弟弟吧!他搔着脑袋嘿嘿笑。
别人叫他虎哥,但他不允许我那么叫,他只让我叫他哥,不要带“虎”字。我只有似懂非懂地点头。虎哥很能喝酒,每回我偷来钱就会先去店里给他买酒。他喝着喝着就唱歌,然后抱着我又哭又闹,直到昏昏睡去。
曾经有一段时间,帮派里流传着一个说法,那个说法让我很恐惧。他们说虎哥喜欢我,虎哥把我当女人养。
为了这句话,虎哥给帮派里每人一个巴掌,当然除了我。他流着泪抱住我说:“弟,我不允许他们这样侮辱你!”然后他开始回忆他亲弟弟生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