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同情他,常常在阳光下给他讲小说里的故事,他总是毫无表情地听着,脸部像一个失去灵感的艺术家随手乱涂的一块黑色,其中两只呆滞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从不斜视,然后发出几声古怪的咒语般的声音。
然而,就在这些天,我隐约地捕捉到,他浑浊无力的眸子里毫无征兆地多了一点光亮。
前天,他躲在卫生间里将满腮杂乱的胡须果断地剃了,没来得及收拾掉落在地上的那一丛一丛如同枯草般的胡子,就出门去了。我从阳台上望出去,见他踅进了对面的一个理发店。约摸半小时后,他才从店里出来,我看着他精神抖擞地向邻居们客气地打着招呼,宛若五年前那个干练的生意人。
他当天还去配了一个手机。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儿。
我不知道他这种变化的由来,只是本能地觉得有事,不然的话我的眼皮为何突突跳个不停。刺眼的阳光停驻在我脸上,让我有点惊惶失措。
那个时候,我看到一辆警车停在了楼下,王警官和一个看起来刚从警校毕业没多久的小子从车上下来,然后我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在木质的楼梯上响起,一下一下像是踩在我的心里。
王警官在我眼前出现的时候,我依然镇定地坐在轮椅上享受着满阳台的阳光。我甚至有一点点感动,还自信地认为王警官是想念我这个老朋友了。
警察总让人觉得是神色严厉到几乎令人恐怖、那种使人一见就心悸的人,然而王警官却不,他更像是一个久违的好友。
他们把我带回了警局,然后很认真地告诉我一件事情:李承诺死了。
这句话真他妈要命,仿佛一下子挖空了我的五脏六腑,取走了我所有的念想和思路。而如今,我躺在床上,这句话也依然无数遍地在我耳边重复,像是在梦里,却又分明在现实中!
“李承诺死了。”楚楚很突兀地抬头,在我脖颈处说了这样一句话。
她的这句话将我所有的思绪重新拽回了现实世界里。她的这句话像是许多不规则的冰铁从四面八方向我聚拢,让我浑身寒颤。
“你怎么……”我转过身去,试图在蒙蒙亮的空间里从她的眼里读出一点什么。
“你是想说,我为什么知道他死了,是不是?”楚楚向来聪明得很,我内心里所有的思想都在她的洞察之下。这是很危险的事儿,意味着我在她面前毫无秘密,透明得像块玻璃。
“我目前在李氏集团实习,已经快半年了……”她接着说。
“可我从来都没听你提起。”对于她这句话,我惊讶得很。我再次在心底自问,眼前这个女人的事,我到底了解多少?
“因为你从来不关心这些,你只自恋你那些文字。”她毫不客气地直刺我的内心,赤裸裸的光亮使我无处躲藏。
楚楚向我叙述了李承诺跳楼当天的情景。她说这些的时候很镇定,丝毫没有过多的夸张和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