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过了数月,风平浪静,直到某日奶娘夜里去严书齐的被褥中找小猫没找到,第二日发现严书齐抱着被捂死的小猫起床,事情再次起了波澜。
马氏那时候很头疼,头疼于二房送的猫被长房给养死了。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马氏怕张氏借题发挥,便偷偷使人从外面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小猫,同样雪白,同样蓝绿双眸,差不多大,这事情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掀过去了。
严书齐似乎也没发现区别,高高兴兴地继续抱着小猫不撒手。
马氏怕这只再出意外,便让伺候猫狗的下人给严书齐讲讲怎么照顾小动物,严书齐听得很认真,不再抱着小猫睡觉。
外头买来的猫比不上张氏一代代养大的猫听话懂事。那只小猫抓破了严书齐的手,下人们吓得魂飞魄散,马氏想要将这小畜生给打死,严书齐哭得稀里哗啦,抱着不停挣扎的小猫不放手,还捧到马氏面前,让马氏摸摸看,说是热的、会动的,马氏哭笑不得,只好偃旗息鼓,将屋里面的下人又梳理、训斥了一遍。
这只小猫不光是会抓挠人,身体还不好,没几天就惨兮兮地直叫唤。
马氏怕这小畜生有病,找来饲养猫狗的人检查,却查不出所以然来。无病无灾,却偏偏一直在叫,实在诡异。马氏又想要将它丢出去,再换一只来,但恰巧看到严书齐温柔地抚摸安慰小猫,一时心软,想着让严书齐亲眼目睹死亡,也能让他有所成长。
严书齐是要继承严家的,顶立门户的男丁必然要从小培养,不光是学习读书,还得学会做人做事。
马氏按下了心思,却听管事回禀,严书齐屋子里的丫鬟们一个个都丢了绣花针。这让所有人疑惑不解,但这小事,所有人也都转眼既忘。
又过了数日,那小猫不见了踪影。照料小猫的小丫鬟急得哭了出来,还是院中的老嬷嬷说了,猫狗有了灵性,会自己跑到偏僻的地方死去,不会死在家里面。马氏听说了,还借机找严书齐详谈一番,想要教导年幼的儿子。严书齐的表现出乎她的意料,沉稳安静,有种超越年龄的成熟。这让马氏大感欣慰。
没两天,一声惊叫就打破了马氏的这个念头。
丫鬟在严书齐的柜子中找到了那只小猫,嘴边血淋淋的,还沾着小块的碎肉。
马氏这时候才意识到了不对,心头升起了一股凉意。她偷偷让人找了个仵作,查了小猫的尸体,剖开肚子,在里面发现了数枚绣花针。
马氏如坠冰窖,不自觉地打着颤。她下令彻查,查来查去就查到了一个姨娘头上。这还有什么好说的?马氏抬手就把这姨娘卖了,又将严书齐屋内伺候的人打发了一批。她再去找严书齐,严书齐依旧沉稳安静。马氏觉得严书齐早就被那个贱人吓坏了,顿时心中大恸。
严书齐失了小猫,又问马氏要新的宠物。马氏心酸,但也真是怕了,左思右想,给严书齐选了一只八哥。
会说话的小鸟,被关在笼子里面,寻常时候都挂在屋檐下,这回总不会出事了吧?
这只八哥养的时间就长了,差不多有大半年。严书齐觉得已经养熟了,让丫鬟把八哥放出笼子,放到桌上玩。试了几次,八哥都乖乖听话。严书齐在手心上放了小米,八哥还会轻轻啄严书齐的掌心。丫鬟们都觉得有趣。如此几次后,严书齐在某日眼疾手快地扯下了八哥的尾羽。八哥扑腾着要攻击严书齐,被丫鬟们挡了下来,一个丫鬟的脸都被抓花了。
马氏匆匆赶去的时候,就见严书齐献宝似的捏着那根不太好看的羽毛给马氏,说送给马氏扎扇子。
马氏有些无语,处理了这事情,叮嘱严书齐不要再去拔八哥的羽毛,看着严书齐的大眼睛,心中一软,那根尾羽被她收了起来,还当笑话说给严大少爷听。严大少爷听后也是乐呵呵的,第二天还问严书齐怎么只送母亲不送父亲?严书齐指着丫鬟就要她们把八哥拿来,丫鬟们花容失色,严大少爷摆手说自己不用羽毛扇子,让严书齐不要瞎折腾。
等到了晚膳的时候,脸色苍白的丫鬟来禀报马氏八哥出事了。马氏心中愤怒地冲到严书齐的屋子,看到的是极为血腥的一幕:满室狼藉,羽毛遍地,严书齐一手按着八哥已经变形了的身体,一手捏着一个血迹斑斑的鸟喙,小脸上还被溅到了血点子。看到马氏来了,严书齐还扬了扬手中的鸟喙,一脸欣喜地问马氏,严大少爷会不会喜欢这个。
那只八哥还在抽搐,而严书齐笑容灿烂。
马氏觉得不对了。她不许严书齐再养小动物,严书齐的情绪是好是坏,有时候兴高采烈,有时候闷闷不乐。马氏不知道严书齐出了什么问题,找他谈心,他只说自己喜欢小动物,觉得它们很舒服。这是什么奇怪的理由?马氏闹不明白,和严大少爷隐晦地提了提,严大少爷不以为然。小孩子天生残忍,因为他们还不懂生死、不懂伤害,慢慢教就是了。马氏只好按捺下紧张的心情。
如此过了一年,马氏看到了让她魂飞魄散的一幕:严书齐捻着一根绣花针往刚出生的庶弟身体里扎。马氏快要疯了,她拽着严书齐离开,将他关进屋子里面,派人一问,那些丫鬟、仆妇居然都是被严书齐给使唤出去的。
这是有预谋的!
马氏心头发紧,匆匆回到屋内,看到严书齐漫不经心地拆解自己的玩具。那是一只很可爱的瓷娃娃,被严书齐敲到了半颗脑袋,严书齐的小手指挤进了那个窟窿中,一点点将瓷娃娃掰碎。马氏想到了严书齐用针扎庶弟时候的表情,不是现在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而是带着一种探究和喜悦的神色。那根针闪着冰冷的光。马氏忽然间就想起来那只死猫。她问严书齐那只猫是怎么死的,严书齐很是惊讶地看她,反问她不知道吗。原来,严书齐以为马氏是借题发挥,想要除掉那个姨娘,而马氏心中一直知道,那只小猫是严书齐杀死的。严书齐还兴奋地告诉马氏,他往小猫的身体里总共放了五根针,一天一根,那只猫挣扎了五天才死掉。又有些失落,埋怨马氏阻止自己,不然他就能知道在弟弟身体里放几根针,弟弟才会死了。
马氏比发现死猫的时候还觉得冷。有人害她的儿子和她的儿子成了个怪物,后者更让她恐惧。
马氏怕严书齐的这个“怪毛病”暴露,又同意他养小动物,还将自己的奶娘重新接到严家,帮着管教严书齐。严书齐似乎是好了点,那只小狗他养了一年,然后在过年的时候,小狗被炸死了,整个脑袋炸得血肉模糊。马氏问严书齐,严书齐坦然承认,是他将爆竹塞进了小狗的嘴巴里。
严书齐是真正的聪明伶俐,没人教,他就学会了该如何不着痕迹地将奴仆们指挥得团团转,方便他行事。
若是没有严书齐针扎庶弟的那一举动,马氏会将此事和严大少爷商量,可现在,马氏只能独自一人努力矫正严书齐的性情,将这事情瞒得死死的。马氏管理内宅的手段再如何高超也有限度,严书齐院子内不停地有新宠物,不停地有宠物死去,这事情怎么可能瞒到天荒地老?再加上严书齐是男丁,六岁已经改启蒙了,再过一年就要搬到外院,她鞭长莫及,怎么瞒?
正当马氏越来越惊慌之际,张清妍的事情传开了,张清妍入京了,张清妍解决了通德钱庄的怪事,紧接着严家所处的槐树胡同发生了杀人案,有人被吊死在了胡同尽头的那棵槐树上,之后更是扯出了霍家冤鬼的旧事。
马氏觉得自己找到了事情的真相。
“大仙,就是那只冤鬼吧?是那只冤鬼缠上齐哥儿了吧?”马氏泪盈于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