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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局长助理黄隐对突然来临的一切,竟有几分说不出的紧张和犹豫。

那个周六的下午三点,黄隐刚刚把夏利车开进所住的小区大院,正准备存车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摁了拒接,但手机马上又响起来,他不得不拿起手机接听。一个非常动听的女性的声音传来,原来是叶晴。他们是在刚刚结束的短期培训班上认识的,怪不得他觉得来电号码如此陌生。

“你跑得太快了,一转眼就见不着人了。急着回家干什么?真是模范丈夫!你不是想和我聊聊吗?”她的声音美妙,煞是撩人。

黄隐几乎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沉吟了一下。他实在无法拒绝一个楚楚动人的女性的建议。“你现在哪儿?我去接你。”“咱们一起下了车,我根本就没有离开政府大院。”美妙的声音在那边响着。

黄隐给妻子靳莉打电话,谎称和朋友打牌,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家,晚上回不回家吃饭还不好说。结婚十年来,他第一次和靳莉这样撒谎,感到拿手机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他掉转车头,逃也似的开出了小区,仿佛一只飞出笼子的鸟儿。

黄隐这次参加区普法办组织的短期培训班只有三天,选在了远离市区的郊县宾馆,有两夜住宿。各部门总共有二百多人与会,在区政府门口集合,备有四辆大轿子车专门接送。普法办的通知上写着让分管局长和主管科长参加,据办公室主任哈小全讲,王大正毫不犹豫地就把通知批给了黄隐和主管科长老刘。

原局长单治调走后,新局长王大正到任,非常倚重黄隐、哈小全这些业务骨干,仍然把黄隐放在局长助理的位置上,让他继续主抓法制工作,原来黄隐的其他分工由新来的副局长吴双分管。这虽然让黄隐有几分欣慰,但仍然有些酸溜溜的。副局长冷薇、吴双都比较年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一时半时又提不了正职,自己得“助”到何时啊?这王大正太会来事儿,还承认我这个局长助理,无非是继续用这块骨头,让我替他卖把子力气啊。自己一个准副局长,干着副局长的活,名不正言不顺,说来真是无奈,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培训班上,那些他认识的人和认识他的人,都称呼他黄局,这让他颇为受用,增加了他不少的自信。无论是在讨论、课间休息,还是和大家一起吃饭时,他都妙语如珠,诙谐幽默,谈笑风生,很是吸引了一批弟兄。这些人大都是经济执法部门的精英,年龄比黄隐小些,他们平日就有来往,但很难像这样大家凑到一起,待它三天。他们显得十分亲热,对黄隐尊敬有加。他们上课时,坐一块儿;休息时,一起打牌;吃饭时,坐一桌。同去的老刘科长也非常知趣,从不和这些年轻人凑热闹,弟兄们来找黄隐打牌,他自己就躲出去,到那些自己认识的老同志屋里闲聊。

那是在开班的头天晚宴上,黄隐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位漂亮的女士悄然坐在了自己的身边,她和一位哥儿们挥挥手,随意地打了个招呼。黄隐知道她叫叶晴,他们当天下午曾在一个组讨论。她香气袭人,黑发披肩,穿着一身黑色的秋装衣裙,皮肤白皙,黑亮的眸子流波似水。她是这次培训班上几个比较漂亮的女士之一,也是黄隐目光追逐的目标之一。来了一位漂亮的女士,一桌子的人立刻热闹起来,大家似乎都很健谈起来,声音都提高了八度。黄隐此时倒屏声敛气没了话。

叶晴对大家谈话的内容似乎并不感兴趣,她偏过头来,对黄隐轻声地说了句:“今天下午讨论时,黄局出口成章,见解独到,真是让人佩服。”黄隐听叶晴一说倒有些不好意思。“你别逗了,我是瞎说一通。

请问你是……”他假装不认识她。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大伙在讨论的时候,不是都做了自我介绍?我是××局的叶晴。”她沉了一下,“听你说你也是南京大学毕业的?你肯定是学兄了。我九二年毕业。”“我八七年毕业。”黄隐心想,我比她大五岁。她天生丽质,三十多岁的人竟像二十多岁的,真是一个尤物。

这时候,服务员们开始像走马灯似的为各桌布菜,整个大厅人声鼎沸。黄隐他们一桌子人热热闹闹地碰杯喝起酒来。叶晴用一小杯酒劝一桌子的人喝了很多酒,弟兄们格外激动,都喝得红头涨脸,黄隐也放开了量,已经有了几分朦胧的醉意。

他借着酒劲儿给叶晴看手相,叶晴的手指纤细。一桌子人都凝神听黄隐说什么,他们知道黄隐钻研过这方面的学问,比较服他。“掌秀指尖,肯定是上大学了,这我已经知道了。你们家根基不算厚,全靠你自己奋斗。你父亲不是不在了就是远离了你们。你生的是儿子。”叶晴频频点头。“说得真准,你真是神了!再看看别的。”“男观鼻子女观眼,你五官里眼睛最好,主三十至四十岁有好运。看你感情线,你这一辈子至少有三个男人……帮你。”大家“嗷”地叫起来。叶晴一张白皙的脸变成了绯红,她放下手,瞪着一双美目,冲着黄隐嗔叫,“你胡说!” “信不信由你。人的命天注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当然,我们是辩证唯物主义者,不应完全相信这些东西。有些东西可能无法改变。有些东西,我们通过主观努力,通过拼搏奋斗,不是不能改变。我们能上大学,谁说不是通过十年寒窗苦、艰苦奋斗的结果?”

叶晴凝神细听着,弟兄们随声附和着,让黄隐很是受用。“我瞎说,你可别信。我们去唱歌跳舞吧,既然培训班安排了,我们不去不合适。”叶晴说:“不瞒你说,我这个人笨得很,不会跳,不会唱。”“怎么可能呢?这么漂亮个人儿,天生跳舞、唱歌的坯子,我来教你。”他拉着叶晴走在前面,弟兄们也跟着进了舞厅。

第一支曲子是慢三,他们一上场,黄隐就明白了,叶晴说不会跳舞纯粹是谦虚,她不仅会跳,而且舞姿优美标准,还会好多花样。

黄隐轻握着她温热的玉手,轻抚着她纤细的腰肢,感受着她香甜的气息,她步履轻盈,目光含情脉脉。一曲终了,一曲又来,他们一曲曲跳着,旁若无人,把那些哥们儿扔在一边,他们两人都陶醉了。黄隐沉浸在这莫可名状的愉快中,他感到有一种久别重逢的东西悄然来临了。华尔兹,他们拼命旋转着,旋转着,旋转着……他们终于累了,但他们彼此笑对着,像一对热恋的情人。舞步慢下来了,随着曲子结束,他们依依不舍地停下来。

他们坐下来休息,但仍然抑制不住刚才的兴奋,一边喘息着,一边说笑着。叶晴端起桌上的茶递给黄隐,她坐在黄隐的对面,昏暗中,她用一双白皙的纤手掠了一下披肩长发。“前几年只顾着学外语,拿二学历,拼命给自己加分;这几年,光顾了养儿子,照顾家,根本和这外面精彩的世界不搭界,感觉着自己已经落后,跟不上趟了。”“怎么说话这么老气横秋的。舞姿这么优美,你有什么跟不上趟的?”

“跳舞算什么,我主要是指官场这套东西,我简直就是个局外人。我观察学兄在官场很有一番历练,有很深的造诣。”“造诣倒没有多深,‘造旨’倒还有些。”黄隐的话逗得叶晴咯咯地笑起来。“如果你需要这方面的学问,我可以毫无保留,让我来帮你好了。”这是他由衷的心曲。

第二天上午上课,叶晴和他们牛科长早早就坐在了第二排的座位上。牛科长稍胖,已经是半老徐娘了。黄隐和弟兄们比他们稍迟,坐在了第四排的座位上,他刚好能看到叶晴左侧那姣好的面庞和披肩秀发。她回过头来向他投来深情的一瞥,这实在让黄隐有些心神不定、六神无主。

上课的时候,他没有心思听课,再说讲得也不怎么吸引人。他一直用眼角扫着叶晴那个方向,叶晴有时微微侧过头来,好像是无意识的动作,黄隐便禁不住心旌摇荡起来。是不是她也没心思听课了?可一转念,我这是怎么了?快奔四十的人了,为什么玩起了小男生小女生的游戏?太幼稚了,太不成熟了!他不禁摇了摇头,哑然失笑了。大家匆匆一见,匆匆一别,然后各奔东西,你还希望有什么事情发生?下午自由活动,黄隐和弟兄们谁都不愿出去,郊县实在没什么好玩的,什么都比不了市区。所以他们蜷在屋里“拱猪”。刚拱了不大工夫,便有人敲门。

“我是叶晴,我能进来吗?”

“请进,请进,门没有锁。”黄隐大叫了一声。

叶晴换了一身牛仔裤褂,里面穿了一件白衬衣,白领子放在外面,披肩发挽了上来用一个藕荷色的卡子卡住,又一个清爽的形象展示给大家。

弟兄们不由地停下了手中的牌,忙不迭地给叶晴让座。黄隐并不起身,只是迅速点燃了一支烟继续看着自己手中的牌。

“呀,是不是搅了你们的牌局?我也想学一学打牌呢。”有一个弟兄主动让出座位。黄隐见势,就让这个弟兄给叶晴看着,好好教教叶晴。有了女士,大家打牌就文明多了,没有人横眉立目地指责对方了,也没了那么多的粗话。

黄隐实在耐不住这寂寞,就挑起了话题。“你们昨晚都睡得怎么样?”这个人说,我喝多了,回去便倒头大睡。那个人说,我同屋的人打呼噜山响,没做着好梦。另一个说,我跟你们单位老刘科长打麻将打到三点多。

黄隐接过这个人的话头,“老刘出去打麻将了,我一个人在屋里很是寂寞。想了想国家大事,觉得冤得慌,咱不拿这钱,也管不着这些事。”大伙哄地一笑。“后来,我就想了想咱这次培训班上的一些人和事。”几个弟兄便坏笑起来。“想的都是哪些人、哪些事呢?”

黄隐脸上表现出非常严肃的表情。“这些人和事呢……”他自己先忍不住兀自笑起来。弟兄们跟着坏笑起来。“我说叶晴,你昨晚睡得好吗?”

叶晴笑着瞥了一眼黄隐。“黄局,我知道你在那儿憋坏呢!我告诉你呀,我也没睡好,我也在想一些人和事。”一屋子的人哄堂大笑起来。

黄隐的车速比较快,大约十多分钟,拐了个弯儿,就要到区政府了。远远地,他看见了叶晴的倩影,长发不时被秋风撩拨着,还是那身牛仔衣裤,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的风衣,斜挎着一个紫色小包。她两手插在衣兜里,有时风轻轻地撩动一下她的风衣,像鸟儿振翅似的,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不时地顾盼左右。由于是周六的下午,政府门口比较清静。黄隐把车滑到叶晴的跟前,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叶晴钻了进来,一股馨香扑鼻而来。

“你这车不错,三厢夏利,单位给配的?”

黄隐直视着前方,神情专注地握着方向盘。“我哪有这资格,自己花钱买的二手货。咱去哪儿坐坐?”

“一切听学兄的,爱上哪儿上哪儿,悉听尊便。”“咱先到附近的咖啡厅坐坐,聊一会儿,晚上我请你吃海鲜,怎么样?”

“吃海鲜就免了吧,这几天还没吃够啊,晚上我得回家陪儿子。”“那……也好,今后时间还长着呢,我们下次再说。”黄隐没有在咖啡厅门口停车,他想还是谨慎一些好。他让叶晴先下车去了咖啡厅,他去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