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相爱的地带:那年代那深爱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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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车转了一个弯,陡的停了。

好久,好久,竹莹叹了口气:“我要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他几分疑惑。

“是的,去深圳打工。”

竹莹犹豫片刻,面带难色的说:“你能帮助我吗?”

他缄默不语。

“你不帮我,我也要去!”她坚定的说。

“不,竹莹,你想过没有,你父母会同意你退学吗?”

“当初他们去报警,有没有问过我会同意吗?我只想我把我自己藏起来,谁也找不到我,这样,我会安静地等着路远回来……”

张青见说服不了顾竹莹,就决定帮她出走。

“那么,你想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

“这么快,真的决定了?”

她郑重地点点头。

顾竹莹历尽艰辛,终于低达深圳。四处寻问,总算是找到了师范学院。可是万万没想到李老师随丈夫迁居于香港。她只好到报社找刘春江。因为,路远曾说过,刘春江是他大学里的同学。

在记者部,竹莹找到了刘春江。

他个子不高,三十来岁,高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边眼镜,看上去十分精明。他上下打量着竹莹,“你找我?”

“是的,”她急不可待地问:“你知道路远的下落吗?”

他一怔,眼睛迅速向半掩的门口看了一眼,见没有人,低声地问:“你是顾竹莹?”

竹莹感到很惊讶,连声说:“是的,他在哪?”

刘春江把手放在嘴边,示意她小声点。

“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他思索片刻说:“晚上六点在公园听雨亭等我。”

“好”竹莹点点头,“那我去了。”

走出报社大楼,顾竹莹的心焦虑不安,她不知路远会不会出什么事。在还没踏上深圳之前她一直确信路远不会死的。可是,从刘春江的神态和语气中,似乎蕴藏着什么,难道他真的“过去了?”

深圳的七月,气温高达三十八九度。正当中午,大街上人少的出奇,火辣辣的太阳几乎要把人烤焦、烤干。

她来到公园找见那个亭子,拿出面包啃了几口。看看手表才十二点,到见面还有六小时,这时,她才觉着时间过得太慢太慢,才真真正正地品尝了煎熬的滋味。

哦,刘春江,你快点来吧……

她看看太阳,那太阳好象没有移动的意思,静静地高悬在头顶,她十分颓丧,只是一闪念。六点钟兴许就能见到路远……。

鸟儿从这个枝头飞到那个枝头上,嘴里不停地叫着,好象安慰着她急躁的心绪。这里幽静的象世外桃园,可是顾竹莹的心境却是沉甸甸的。

她抬起头来,望着天边悠悠飘去的白云。

白云你可知道路远在哪吗?能否带去我的思念……

不知过了多久,她站起身,向听雨亭走去。

听雨亭,是个古老的六角亭,每一个角上都有一条含珠的龙,亦称六龙亭。因为亭子的四周是葱茏的树木,每当雨季节,可以听到雨点落到树叶上的沙沙声。雨停的时候,树叶上积集的水珠随风而落,发出悦耳的叮咚声,亭中央摆着一个石圆桌和四个圆凳。

她不知看了多少次手表,可时间依旧缓缓向前移动着,还剩下十分钟六点,她的心紧张地跳动着,眼睛不停地朝通向亭子的小路眺望。忽然,一个人影映入眼帘,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刘春江。”

她急忙迎了上去。

“路远怎么样?”

“他已经到香港了。”

“真的?”她睁大眼睛。

“是真的!”

他郑重的点点头,然后,慢慢地向前移动着步子。

“我的表弟,也贪上了,就来到我家避难。正巧,路远也是逃犯。两人都是天涯沦落人。路远说,他有姑姑在香港只要能过去,她会帮忙。他们俩人就决定非去香港不可,要我帮忙。于是,我先去了港仔,探听那里的情况。港仔是一个湾口,对面就是香港,每天都有几艘渔船经过,大多都是夜间。回来后,把这些情况告诉他们,就这样,第二天晚上他们就逃走了。”

“我听说有个人在海上遇难……”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但是在他们走以后。”他想了想,又说:“那天,是我把他们送上船的。天下着雨,风也很大,就是这样天气是不会被发现的。我一直看到我们约定好的暗号,确信上了香港方面的渔船才离去。”

“是什么暗号?”

他爽然一笑,“是一块绿布,裹在手电筒上,按两次,重复两遍。所以,我说他们过去了。”

竹莹也笑了,但是她的笑蕴藏着难言的苦涩。

他虽然没有死,可是到了香港,还能回来吗?

她沉默不语。

“怎么,你不放心他们有一条生路吗?”

她摇摇头,“可是……”

“可是什么?”他转向她,猜出了她心中的疑虑,“你是怕他不回来吗?”

“这……”

她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刘春江的话。

他看着她好一会。才自信地点了点头。说:“他说过会回来的,今天我才真正的理解他。不为别的,只为你对他的这份深情厚爱。”

“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她眼里顷刻蒙上了一层忧郁。

“这很难说。”他思索片刻,“中英关系如果缓和,进出境就不会象现在这样偷偷摸摸的。否则,还会带上个叛逃的罪名潜送回来,或终生监禁。”

竹莹的心猛地一震,担心地问:

“路远是不是‘叛逃’分子?能不能被潜送回来?”

“不经过国家批准私自出境的都属‘叛逃’。”他顿了顿,“路远当然也不会例外。至于能不能潜送回国,只要香港主面有代理人为他疏通,我想是不会的。”

“他的姑父是银行商,他会帮忙的。不过……”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她的声音小的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

还是刘春江打破了沉默,问:

“听路远说,你就要毕业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怎么……”

没等他发出疑问,竹莹平静的说:

“我弃学了。”

刘春江向她投来惊异的目光。

“是因为路远吗?”他问。

“嗯。”她点了点头,充满悲伤和愤慨。

“那你现在做什么?”他表示怜悯和同情。

“在乡下,我的干爸家。”她悠悠的目光看着天边的夕阳,“就在路远走的那天早晨,我父亲报警来抓路远。他们抓空了,从此,我就躲在乡下。”

“你父母不找你吗?”

她的脸没有一丝表情,似乎连眼珠也不动一动,冷冷地说了一句:“他们的女儿莹莹已经死了。”

听了她的话,刘春江的心象被什么捅了一下,又象是被什么所震撼。他不相信眼前这个既文静而又柔弱的女孩能为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抗拒世上的不平。

“你打算今后怎么办?”

突然,刘春江想起了什么,收住脚步又问:“你能留下来吗?”

她吃了一惊,闪动着疑惑的眸子注视着他,良久没有回答。

“我是真诚的,你和路远是红颜知已,我和他是四年同窗结成的莫逆之交。我们算得上朋友,对不对?”

她无声地点点头。

“人在为难的时候,朋友是不可以袖手旁观的。我能帮助路远逃走,就一定能帮助你!如果你愿意留下来,就请相信我。”他坦诚的目光看着她。

“我留下来能做什么呢?只会给你添麻烦……”

“几度悲欢乃是做朋友的道义,用不着说谁麻烦谁。只要你信得过我。”

她思索片刻。问:“这里工作好找吗?”

“我相信会找到的。”然后他又诙谐的说,“别忘了,我还是一个神通广大的记者部主任呀!”

他哈哈大笑起来,那笑毫不掩饰他性格的豪爽。

竹莹脸上也绽开了微笑,心里涌上一片感激之情。

刘春江一本正经的说:“这样吧,你暂时住在我家里。哦,对了,是我父母那里。”他又急忙解释,“我已经成婚,和父母住一个院里。”

“这……”她本来要说上几句感激话,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觉得寒喧的客套话在刘春江面前说不出口,如果说了就是对他一片真诚的亵渎。

“这什么?不必有过多疑虑,如果你决定了,我现在就领你回家。”

她终于点了点头。好的脸在夕阳的烘托下显得更红了。

竹莹来到刘家,总是感觉,刘家的每一个人都非常热情。热情的使你说不出半句谎话。可是在没进刘家之前,刘春江就告诉竹莹万万不可说出真情。只说是大学同学的妹妹,投奔他是来找工作的。

春江的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同所学院的图书管理员,弟弟在上海同济大学学习,再就是他的妻子范黎黎,广播电台的播音员,和一个四岁的女儿。

竹莹住在临时收拾一新的小房间里。这个房间是他弟弟刘春涛没上大学前住的。自从他上大学后,刘春江每天晚上都在这里写采访报道,弟弟的小屋就成了他的书房了。

现在,竹莹躺在松软的床上,心情起伏,象巨浪在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