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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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谷子的心事(2)

今年的年景不错,谷子又大面积丰收了。谷子站在谷子地里,挥动着镰刀割谷子。秋天的谷子都成熟了,谷秧有的已经枯黄在地里了,只剩下沉甸甸的粮食。谷子的心头突然掠过一丝惆怅,自己就像一棵成熟的谷子,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一分心,谷子的手指被镰刀割破了口子。鲜血流了出来,谷子掏出那封信,把信纸缠在伤口处……

去不去城里的医院,只能在这个月的二十四号之前拿定主意。谷子现在的任务是,抓紧时间把地里的谷子收割回去,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把庄稼耽误了。谷子叹息了一声,继续猫着腰割起了谷子。

有风吹过,谷子沙沙响,像谷子的心事。

第一章    清 白

街道拐角处打去年冬天开始,出现了一伙外地的民工。刮大白的粘瓷砖的,更多的是蹬倒骑驴的。蹬倒骑驴的在他们的群体里被称做小工。小工的地位是最低的,收入最少,所以抢起活来格外地卖力气。

我每天上班从他们中间路过,从来不敢停下来或者东张西望。尽管这样,有几次还是被他们误作是找人干活的老板,他们蜂拥而上拽住我的自行车车把死活不撒手,没完没了地跟我讲价。直到完全确定下来,我真不是找人干活的,才泄气般地散开。有几个小工嘴里还不三不四地说脏话,听了让人脸红。乡下人就是乡下人,没素质没教养。打那以后,我路过那里从来都目不斜视。

可这次不同了,家要搬,靠丈夫和我是怎么也挪不动那么多家具的。丈夫跟我商量,要不去市场雇个小工吧。丈夫说的市场就是那伙民工呆的地方。可也怪了,我居住的那个城市,哪里有民工出现,哪里就会有市场了,好象这个城市专门为民工服务的。

我选中的这个小工叫沈三。我选中他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他不象别的民工那样,像忙着要投胎似地着急跟我走。我不动声色地跟他们讲价,为首的民工把价钱要得吓人,我不同意。这伙民工像商量好似地轰地散开,不理我了。我知道他们是在故意刁难我,正没有办法的时候,我看见了那个叫沈三的民工。沈三肯定是姓沈吧,别的民工都这么喊他,他四十多岁的样子。别人在忙着讲价钱,他独自在一边卷旱烟。

我过去问师傅干不干活,他爽快地答应了。而且要的价钱还算合理,他办事很麻利,卷好的纸烟也不抽了,往耳朵上一夹就跟着我走。身后的民工们在起哄,怪他不讲究,破坏讲价的规矩,他却一言不发。这个叫沈三的民工老实厚道,这是我选中他来搬家的第二个原因。

一整天,沈三都没有说过几句话。只知道和丈夫楼上楼下的忙乎,我们先把大件家具从楼上搬到楼下,然后统一运往新家。这件工作很费时费力,我们家住在六楼,抬东西很不方便。每上下一次,都弄一头的热汗。叫沈三喝口水,他绕过纯净水饮水机,进厨房拧开水龙头咚咚地灌一大气,好象不是在喝水,而是在浇田地。中午的时候,终于把那些笨重的家具都弄到了楼下。丈夫和沈三逐渐熟了起来,本来是没讲管一顿中午饭的。丈夫大方地招呼我,去置办一些饭菜来。沈三显然很感动,却不会说一句感谢的话。只是站在那,拘束地搓手,嘴里说着不用了不用了的话。

下午的活基本是沈三一个人唱主角了。我在楼下帮他搭把手,把车装上。丈夫和他一起往新家鼓捣。后来,丈夫干脆不押车了,一个人等在那头。任凭沈三一个人在两点之间往返。问题就出在我和丈夫麻痹大意的时候。待搬完家,要给沈三付钱的时候。我跟丈夫要那八十块零钱,丈夫说在写字台的抽屉里。我打开抽屉,那八十块钱不翼而飞了。

写字台就在我们眼皮底下,除了沈三有单独跟它在一起的机会外,谁能见到那八十块钱呢。要怪就怪丈夫和我的粗心,明知道这伙民工哪来的都有,什么背景的都有,还是放松了警惕。丈夫的脸色开始不好看了。沈三当然知道了我们丢钱的事,红着脸说:不是我,不是我。丈夫对他先前的好感一扫而光,顶他一句:我们也没说是你拿去了,你心虚什么?一会儿派出所的民警来了,一查就知道了。

我们本打算吓唬吓唬这个叫沈三的民工,他就会把钱乖乖地交出来了。这样的话,我们也不会难为他,工钱还是会照付的。可这个沈三,竟拿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来,认真地等我和丈夫去报警。我和丈夫权衡半天,还是没有给派出所打电话。派出所来了又有什么办法,看沈三那胸有成竹的样子,肯定是把钱转移了。不过,给沈三付工钱,我和丈夫还是心有不甘的。这叫什么事啊?别的民工要价一百二,他八十就干,敢情是另外又偷去八十,里外一返,这可就是一百六了。怪不得老人们常讲捡小便宜吃大亏呢,这个民工真是不简单,蔫巴萝卜辣子心,这话一点不假。

丈夫那天晚上彻夜未眠。吃完早饭就急急出去了,好半天回来,脸色很得意。问他干什么去了。丈夫笑了,说去找沈三唠嗑去了。我说咱都把工钱给人家了,认倒霉算了。丈夫说,那哪行,咱还是知识分子呢,就让民工给逗了?就像哑巴让驴给日了,有苦也说不出?我说,你这话可不像知识分子说的,缺乏精神文明。丈夫说,我这不是让民工给气的吗?我这叫以牙还牙。我说再还牙也要不回来钱了,还是拉倒吧。丈夫不听,每天吃完早饭就去街道拐角找沈三“唠嗑”。

丈夫唠的嗑,始终没有离开过那八十块钱。丈夫不愧是报社的资深记者,把那八十块钱的嗑唠得深入浅出,妇孺皆知。丈夫这样做的用意很明显,收到的效果也很有成效。沈三接连四五天打白眼了。打白眼就是没有活干。这回,是沈三没有办法了,丈夫不急不恼,继续扩大宣传范围。沈三终于缴械投降了。

毕竟,在这里还是城市人的一亩三分地。

那天早上,丈夫还没有出去宣传。就听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是民工沈三。我惊奇地望着他。沈三脸憋得通红,好半天才说,钱是他拿的,今天来还钱来了。说完,放下八十块钱就走了。丈夫得意扬扬,满面春风的样子。我要收起钱来,丈夫抢过去,说不能就这样助长了乡下人的嚣张气焰。我以为丈夫要报警,没有想到,他拿着沈三交回来的八十块钱去了市场。丈夫去向市场的人证明了他的清白,他大声说着他是报社的记者,这是沈三还给他偷去的钱。丈夫说:我要不把钱让大家伙看看,还以为我故意诬赖他呢。

没有想到事情闹到这样,我再从市场路过,都看见那个叫沈三的民工蔫头耷拉脑地呆在那。知根知底的人都不会雇佣这样一个小偷小摸的人了。在没有发现我们错怪他之前,我对沈三有这样的结果,从心里感觉他这是咎由自取。

可是,在整理写字台下面的书本时,我和丈夫发现了那久违的八十块钱。丈夫满脸通红,猜不透这里咋又冒出来八十块钱。我仔细想一想,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当时,丈夫把八十块钱放进写字台上面的抽屉里后,跟民工沈三一起往楼下抬。民工沈三在前,他个子矮,写字台发生了倾斜,钱就慢慢出溜到下面去了。而我和丈夫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那天晚上,我怎么努力也没有睡意。我问丈夫怎么办,丈夫翻个身说:什么怎么办?我说人家沈三还背黑锅呢。丈夫说,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说怎么没有关系?你要不出去讲人家的坏话,人家到现在至于没啥活干呢,丈夫说,你咋胳膊肘往外拐啊,他不承认是他偷了钱吗?我生气了,说,可那钱是他自己掏的。丈夫也把声音提高了,说不就一个破****民工吗,我还给他赔礼道歉去啊。我把被子一下子掀到了床下,也学着丈夫的口气说,不就一个破****记者吗?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丈夫光着身子,愣愣地在看着我。

丈夫还是没有和我一起去。丈夫在我去市场前,警告过我,那个叫沈三的民工会得理不饶人的。我努力把自己的心情放得平静一些,把那本来属于民工沈三的八十块钱递给了他。沈三瞅了我老半天,他慢慢蹲下了身子,头深深伸进两腿之间,半晌,竟像孩子似地“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直到我回到家后好长时间,眼前都晃动着民工沈三哭的样子。我一直在问自己,沈三为什么要哭呢?是为了他的清白吗?

我后来上班再没有从那个市场走,可在我们单位门口的人行道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了很多民工。他们在马路上招揽活计,没事的时候就在树下打扑克,在门洞下席地而睡。也时常讲一些黄得很严重的笑话,发一串开心的笑声。我一直在想,但愿那个叫沈三的民工虽然经历了这样的故事,但是,他还能够像他们那样开心,并能继续坚守着自己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