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秋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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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杨韵馨送走刘梦琳之后,回到宝月阁开始筹办自己生日宴会。早饭过后,蒋晓菲捧着一大堆开支单来到杨韵馨的书房,看见这么多开支单,杨韵馨感觉到脑袋一下子变大了许多。自从创立宝月阁以来,杨韵馨最烦的便是经费问题,随着宝月阁规模的日益扩大,各种开支也日渐增多,宝月阁在幽并等处的田地产业本就不算多,加之近年来鲜卑人频频犯境,不少田地都因此荒芜了,不少租子都收不上来,此事早已把杨韵馨折腾得捉襟见肘、狼狈不堪,而西成岭之败更使宝月阁的财政雪上加霜、苦不堪言。蒋晓菲道:“小姐,这是宝月阁近几个月的各项开支,请小姐过目。”杨韵馨扶着头道:“先放这儿吧,等我闲了再看。”

蒋晓菲压低声音道:“小姐,再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要设宴款待各方宾朋,经费恐怕有些紧张。”杨韵馨无奈地看了蒋晓菲一眼,没有作声,蒋晓菲接着道:“现在库房里只剩下五千五百多两银子。”这句话如一根尖针刺在杨韵馨身上,她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瞪大了两眼望着蒋晓菲道:“什么,整座宝月阁只剩下五千多两银子!”蒋晓菲道:“而且,本月各堂弟兄的月钱还没有发下去。”杨韵馨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宝月阁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山穷水尽的地步。”蒋晓菲道:“西成岭一役,咱们元气大伤,所有随军带去的粮草辎重尺寸无存,而且死的弟兄还要发抚恤银,伤的弟兄还要发医药费。”杨韵馨道:“即便如此,我也不相信宝月阁会空虚到如此地步,以前的那些账目里一定有大问题,等我过完生日,一定要把这几年阁中所有账册全部收上来,逐一审核。”

蒋晓菲道:“小姐,那你的生日……”杨韵馨道:“你看着办,尽量不要办得太寒酸,实在钱不够,就把我的首饰、衣服拿去当了。”蒋晓菲道:“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你也太要强了。”杨韵馨无力地瘫在座椅上,喃喃道:“我好悔啊,如果当初听了辜慎达的劝告,也不至于……唉!”蒋晓菲道:“小姐,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劝你出关追敌的,是我害了你。”杨韵馨拉住蒋晓菲的手,笑道:“傻丫头,这事怎么能怪你呢,当时劝我出关的又不止你一个,何况最后拿主意的还不是我自己。”一提到辜仁恪,杨韵馨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道:“菲儿,你还记不记得慎达临行的前一天晚上对我说过的那些话?”蒋晓菲道:“记得,他劝你退隐江湖。”杨韵馨道:“我总觉得这话以前有谁对我说过。”蒋晓菲道:“我也觉得耳熟。”突然,她二人异口同声道:“是那个神秘的江南夺书人!”蒋晓菲道:“难道辜公子就是那个江南夺书人?”杨韵馨道:“仅凭这一点就断定他是江南夺书人未免太草率了。不过,那个夺书人始终没有露面,一直躲在幕后操纵着全局,这正符合辜慎达的性格啊。”

此时,突然有人敲门,蒋晓菲道:“谁?”门外一个女子道:“是我,丝环。”杨韵馨道:“进来。”叶丝环走进书房,双手呈上一封信,道:“小姐,你有封信。”杨韵馨接过信,点了点头,叶丝环转身出去了。杨韵馨将信拆开一看,信是师弟韩肃余寄来的,其书略曰:

家父身染重病,卧床不起,肃余连日未敢擅离病榻,师姐华诞,弟恐不能亲来赴宴,万望师姐宽宥。

杨韵馨心道:“看来,我过完生日之后,还应该到师弟家去一趟,看望一下他的父亲。”刚想到这里,又有丫鬟敲门,进来的是冯玉轩,道:“夏、肖两位副阁主求见。”杨韵馨道:“请。”

夏、肖二人来到书房,分宾主坐定,肖文辉道:“阁主,单彬、段冲两位堂主死于乱军之中,上次你让我们物色两个继任人选,属下以为乐威、伊大勇二人武艺高强,为人正直,可以继任堂主。”肖文辉说的这两个人,杨韵馨是认识的,武功的确不错,人品怎么样就不知道了,杨韵馨看了夏维波一眼,道:“夏副阁主,你认为呢?”夏维波道:“阁主,属下对此二人并不太了解,既然肖副阁主认为合适,属下没有异议。”杨韵馨双眼微闭,将身子无力地靠在椅背上,道:“现在咱们宝月阁总共还剩多少人?”肖文辉道:“还剩一千四百多人,带出去的那六堂弟兄基本上都战死了,现在剩下的大都是先前留守总部的那四堂人马。”夏维波道:“阁主勿忧,我们现在正在筹备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只要咱们上下齐心、同舟共济,假以时日,宝月阁必能重振昔日雄风。”杨韵馨双眼依旧微闭,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招兵买马之事暂缓,五堂、六堂的堂主之位既然空缺,那就先撤销这两堂的番号吧,这两堂现在还剩下多少弟兄?”肖文辉道:“加起来不过四十余人。”杨韵馨道:“全部划归一堂、二堂麾下。”肖文辉道:“是。”杨韵馨道:“另外,传令给三堂的谢季全、四堂的甘无忌,叫他们率所部驻守小庐山,从今往后,就由这两堂人马负责拱卫总部。”肖、夏二人道:“是。”杨韵馨接着道:“西成岭一役,宝月阁根基动摇,为今之计,只宜休养生息,待根基稳固之后,再徐图进取,万不可急功近利、揠苗助长。”杨韵馨生性要强,即使对肖、夏二人她也不肯道出宝月阁此时的处境是何等艰难。肖、夏二人对视了一眼,都默然不语。

却说刘梦琳与廖云卿向宝月阁行去,一路上谈论着离别之后各自的经历。廖云卿又说起鸳梦谷之事,先是刁庭纲率昆仑派如何被困于谷中,接着秦觅秋如何出谷求救,然后辜仁恪如何设计将昆仑派带离险境,最后孤灵教掌教曾桓如何与刁庭纲斗剑。刘梦琳道:“他们所说的那个‘掌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廖云卿道:“不知道,我估摸应该就是教主的意思吧。”

刘梦琳又向廖云卿谈论起杨韵馨来,说杨韵馨性情温柔,待人亲切,又说杨韵馨对自己体贴入微,关爱有加,千好万好,简直是亘古未有的一代完人。廖云卿笑道:“你的杨姐姐对你这么好,那她过生日,你要不要送点什么呀?”刘梦琳道:“你不说,我还真给忘了,是不能空着双手去,不过现在我身上也没什么像样的礼物,算了,等到了山下,随便买点什么寿桃寿面就行了。”

正在此时,忽然从前面树林里传来一阵打斗声,刘梦琳道:“好像出事了,咱们过去凑热闹吧。”二人打马走进树林,只见四个大汉正在与一个少女打斗,刘梦琳道:“岂有此理,四个大男人居然联手欺负一个女人,待我玄骨居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廖云卿一把拉住她,道:“你瞪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哪里是四个男人欺负一个女人呐,分明是一个女人在欺负四个男人。”刘梦琳驻足观瞧,果见那四个男人神色狼狈,且战且退,而且身上都带着伤,显然是在逃命,而那个少女出手凌厉,一剑比一剑来得狠,显然是在追杀那四个男人。

刘梦琳道:“那个女的我在宝月阁见过,她是杨姐姐的一个丫鬟,不过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廖云卿道:“你看清楚了?她真是宝月阁的丫鬟?”刘梦琳道:“看清楚了,我刚从宝月阁出来,不可能看错。”廖云卿道:“那四个男的你认得吗?”刘梦琳看了看,那四人正是她前日吃早饭时遇到的那四位“高人”,她摇摇头道:“不认识。”

眼看那四人逐渐招架不住,命在须臾。廖云卿道:“咱们不能见死不救。”刘梦琳道:“你知道他们谁对谁错。”廖云卿道:“不管谁对谁错,先出手止住杀戮再说,你和她认识,就不要出手了,免得被她认出来。让我来出手吧。”刘梦琳道:“那你要小心一点哦,别伤着她,她是杨姐姐的丫鬟。”廖云卿道:“我知道。”刘梦琳又道:“还有,最好你也别让她看清真面目,你戴个面具吧。”廖云卿道:“不用,我不会让她看到我的真面目的。”

那少女追杀那四个人,正要得手,忽见眼前一道白影闪过,与此同时,感觉右手手腕好像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似的,一阵剧痛,长剑拿捏不住,掉到了地上,她心知对方有强援来助,捂住手腕,高声叫道:“是哪条道上的朋友,请现身相见。”良久,始终无人答应,那四人趁此间隙已经跑远了。那女子不敢再轻举妄动,拾起落在地上的长剑,按原路返回。

那四人一路连滚带爬,逃出两里多地,忽被廖云卿、刘梦琳挡住去路,他们见廖云卿一身白衣,知他定是刚才的那个白影,连忙跪下,齐声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廖云卿上前扶起那四人,道:“请问四位朋友尊姓大名。”那个豹头环眼的彪形大汉道:“在下便是江湖人称神鞭震八方的王百胜。”那个白面长须者道:“在下便是江湖人称河北第一名剑的赵无敌。”那个书生道:“在下乾坤书生甄不凡。”那胖子道:“在下盖世刀王冯天英。”刘梦琳心道:“敢情你们一个个脸皮比我还厚,你们四个大男人联手打不过杨姐姐一个丫鬟,还好意思这个神鞭那个名剑,这个无敌那个不凡。”王百胜道:“还未请教恩公尊姓大名。”廖云卿笑道:“我二人皆山野之辈,无名小卒,就是说了几位也不会知道。在下只想问一句:宝月阁的人为什么要追杀你们?”乾坤书生甄不凡叹了口气,道:“唉,一言难尽呐。我四人皆为河北山东一带有名的侠义之士,听闻宝月阁在幽州为非作歹,欺压百姓,我等岂能坐视不管,于是我四人来至幽州为民做主,不料在宝月阁中竟有这等绝世高手,我四人使尽平生所学也敌不过她。唉,惭愧,惭愧。”廖云卿心道:“你们应该说‘幸运,幸运’,如果刚才追杀你们的是杨韵馨本人的话,你们此刻都不知道到谁家投胎去了呢。”他接着问:“幽州宝月阁素有侠名,怎么会为非作歹,欺压百姓呢?”赵无敌道:“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我带你们去见几个人,你们见了就会信了。”

廖、刘二人跟着王百胜等人向东南方行去,走了两里多地,见前面有百余名百姓,大都衣衫褴褛,拖儿带女,有的挑着担子,有的推着独轮车。他们见了王百胜等人,立即跪下磕头,口称:“多谢恩公。”王百胜等一边扶起那些百姓,一边向廖云卿解释道:“这些都是我们刚从宝月阁的魔掌中解救出来的百姓。”廖云卿扶起一个中年汉子,道:“这位大哥,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去啊?”那汉子道:“到南边逃难去。”刘梦琳道:“现在幽州一无战乱,二无灾荒,你们逃什么难呐?”冯天英道:“这两位是我们的朋友,你们把北边的情形跟他们说一下吧。”那汉子道:“我们本是易县境内的百姓,家中都有几亩薄田,世代都以耕种为生,往常一年到头只要勤勤恳恳的干,虽不敢说有多富裕,但至少也能衣食无忧,每年秋收之后,手里还能攒下少许银两,尤其是近几十年,战乱逐渐平息,我们的日子也一年强过一年,不料几年前,易水河畔来了一个女魔头,叫做杨韵馨,她是为非作歹,无法无天,把我们欺负得那个惨哟……”那汉子说到此处,不禁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泪珠。刘梦琳睁着一双雪亮雪亮的大眼睛望着那汉子,惊得半天做不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