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秋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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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正在此时,猛听得号炮响起,先前已经被杀散了的匈奴士卒又杀了回来,这一次,他们是从外向内,形成合围之势,其进攻强度远远超过刚才;同时,从粮草堆里,从马厩里,从石头缝里,从地底下,突然冒出大批汉人装束的武林高手,约有上百人,如此一来,对方人数增至四五百,他们并不与昆仑派对拼,而是采用驱赶战术,将昆仑弟子驱入谷中。

顾庭斌一声清啸,单钩斜行,朝那灰袍人钩去,那人抽出佩剑,往上一迎,挂住钩头,再往斜对面一带,钩剑同时击向站在一旁的欧阳庭珊,欧阳庭珊急忙挥剑招架,那人以一敌二,忽听得脑后风响,知是背后有人偷袭,原来昆仑弟子霍庭轩见顾、欧二人敌不过灰袍人,便持钢刀过来助战,冷不防将身一纵,跃到灰袍人背后,双脚尚未着地,半空中使出一招“力劈华山”,他出招时明明是看准了方位的,但一刀砍下去,竟劈了个空,那灰袍人仿佛是个有形无质的阴魂,他反手一剑,在霍庭轩的左臂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顾庭斌单钩直入,架住那人的长剑,霍庭轩将身一矮,跳出灰袍人的剑光笼罩范围,顾、霍、欧三人齐声惊呼道:“幻影无形术,你们是孤灵教。”那灰袍人道:“不错,我们正是百年之前被你昆仑派灭了门的孤灵教,在下孤灵教掌教曾桓。”

欧阳庭珊深吸一口气,叫道:“看剑!”挺剑向曾桓刺去,顾、霍二人亦舞动兵刃上前夹攻曾桓,曾桓以一敌三,全然不惧,只见他剑招变幻,犹如鬼魅,千般解数,万样峥嵘,招招诡异,剑剑离奇,几乎没有一剑是按常理出招,顾、霍、欧三人互相遮掩,勉强与曾桓打成平手。

昆仑派其他弟子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头,也尽皆转身往回冲,与孤灵教众在谷口处展开殊死搏斗。论武功,孤灵教众普遍更胜一筹,昆仑派则在人数上占优势,可惜此时大部分昆仑弟子都已经进入谷中,再想往回冲谈何容易,谷口处地势狭窄,大规模交战根本施展不开,人数优势无法得到发挥,况且那鸳梦谷地势形同釜底,四周高,中间低,孤灵教居高临下,自然占了大便宜,昆仑派弟子唯有且战且走,朝谷中退去。

顾庭斌见众师弟基本上都被逼入谷中,他心道:“我三人势孤力单,不如先退到谷中,再从另两个出口突围。”当下虚晃一枪,叫了声“撤”,同霍庭轩、欧阳庭珊一起朝谷中退去。

顾庭斌退至鸳梦谷中,见董庭俊、蔡庭杰亦在其中,且身上尽皆带伤,顾庭斌暗叫“不妙”,上前问道:“董师弟、蔡师弟,那两个出口也丢了?”董、蔡二人道:“丢了,我们刚刚攻下谷口,岂料匈奴兵竟去而复回,而地底下又突然钻出大批武林人士来,与匈奴兵里应外合,我等措手不及,尽皆被其赶入谷中。”

正在此时,又是一声炮响,孤灵教众居高临下,从三个谷口如三股急流般涌入谷中,昆仑派三面受敌,一时之间,你推我挤,不战自乱。待到孤灵教众冲到面前时,又只有最外面一层昆仑弟子能与敌人交上手,站在里面的人只有干瞪眼的份,幸好昆仑派的诸般攻守器具都随身带来了,凭借着这些器具,昆仑弟子暂时挡住了孤灵教的冲击。

却说刁庭纲抱着秦觅秋,来到一堆巨石背后,刁庭纲正要替秦觅秋拔去箭头,冷不防秦觅秋伸出两根纤纤玉指,朝刁庭纲的双目刺去,手法又狠又准,刁庭纲大吃一惊,脑袋微微向后一仰,左手轻轻一拍,正拍在秦觅秋的手腕上,秦觅秋右脚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身体宛如轻云出岫般向后飘出两三丈远,格格娇笑道:“啊哟,你使这么大的劲儿干吗,人家被你弄疼了。”刁庭纲道:“你没受伤?”秦觅秋笑道:“当然没受伤,多谢刁大哥惦记小妹的安危。”她口中温言软语喋喋不休,手脚身法却丝毫不停留:只见寒光一闪,她手中已多了一对匕首,右手匕首正握,左手匕首反握。身形一晃,去而复还,如一阵旋风般欺到刁庭纲面前。

刁庭纲反手从背后拔出量天宝尺,顺势将铁尺自右上至左下斜扫过来,这一招,看似平淡无奇,但方位与时刻却拿捏得恰到好处,逼得秦觅秋不得不又向后跃开两步。这一次,秦觅秋笑容立敛,她咬了咬牙,左脚在地上轻轻一蹬,再次欺身到刁庭纲面前,两口匕首忽进忽退,或攻或守,互相配合,如两条毒蛇般灵活,一招一式无不曲尽其妙,刁庭纲却总是那么几招极肤浅的剑法翻来覆去的使用,而且他始终不与秦觅秋抢攻,总是待秦觅秋一招使到中途时他才出击,秦觅秋的刀法变化奇妙,后着无穷,但再怎么精微奥妙的招数,在如此繁复的变化过程中,动作总难免有衔接不流畅的地方,刁庭纲每一击都不急不缓,正好打在那一点上,将秦觅秋的精妙刀法化解于无形,而他自己所使的尽是些单调得不能再单调了的招数,一招使出,几乎不含任何变化,没有任何后着,既然不含任何变化,那也就根本不存在动作衔接之类的问题了。

秦觅秋一口气抢攻了十余招,但招招都被刁庭纲逼得半途而废,没有一招是使全了的,她心道:“此人身材魁梧,行动必然迟缓笨拙,我且攻他这一弱点试试。”当下施展轻功,身如飞燕掠波,流星赶月,绕着刁庭纲游斗,一口气连换了七八个方位,向刁庭纲进攻。刁庭纲站在原地不动,秦觅秋从哪个方位来进攻,他就向哪个方位迎击,两人转眼间又拆了十余招,秦觅秋这种打法太过消耗体力,十余招过后已渐落下风。

刁庭纲心中亦感惊讶,他虽然早就看出了秦觅秋的武功不弱,但却万万没有料到,这个年轻女子竟能一口气接他三十余招。须知刁庭纲虽然为人木讷寡言,但对剑法的领悟能力却极高,再加上二十余载的寒暑苦练,他的武功早已青胜于蓝了,即使是昆仑五贤,也未必能接得了他三十余招。上次在刘宣府中,匈奴四杰中的乔宏,也只不过接了他三十余招而已。

秦觅秋突然吹了声口哨,紧接着便是“噌、噌”几声响,不知从哪里蹿出八个人来,将刁庭纲围在中间,这八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服饰各不相同,刁庭纲不及细想,尺路纵横,指南打北,曲尽平生所学,又过了十余招,他已和那八人都交过了手,那八人所使的兵刃各不相同,武功路数也全然不同,但个个都是一流高手,再加上秦觅秋,刁庭纲纵有三头六臂也无力回天了,不料秦觅秋却喊了声“停”,那八人同时向后跃开。

秦觅秋娇声媚气道:“刁大哥,你看小妹的武功还算过得去吧?”刁庭纲道:“岂止是过得去,你是我自出道以来所遇到过的最厉害的对手。”秦觅秋笑道:“大哥谬赞,实在令小妹芳心窃喜呀。”刁庭纲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秦觅秋卷起自己左手的衣袖,只见雪白如玉的臂膀上刺着一个蛇头图案,张牙吐信,甚是诡异可怖,秦觅秋道:“这个标记,你应该不陌生吧。”刁庭纲大惊道:“紫雾堂?”紫雾堂是一个世代靠贩卖毒药为生的帮派,在江湖上臭名昭著,武林中有不少帮派为了仇杀,都曾向紫雾堂购买各式各样的毒药,而他们的那些仇杀对象在遭到毒药伤害之后,也有不少又向紫雾堂买毒药,回过头来再报复先前伤害过他们的人,如此冤冤相报,而紫雾堂则居中牟取暴利。九年前,紫雾堂传至第四代堂主淳于坚时遭昆仑派灭门。当年那一仗,刁庭纲本人也曾亲身参与,但他当时只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充其量只能算路博欣的一个小跟班,并没有什么建树。秦觅秋道:“九年前,你们昆仑派血洗紫雾堂的时候,难道没有发现紫雾堂十三毒童只留下十二具尸体吗?”刁庭纲道:“你就是那第十三个毒童?”秦觅秋道:“不错。”刁庭纲心道:“难怪我总觉得她的轻功身法似曾相识,原来她是昆仑派的老仇人。”他随即又想到了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如果秦觅秋的仇家是昆仑派而不是匈奴人,那么鸳梦谷肯定是一个针对昆仑派的陷阱,他的那些师弟师妹们极有可能遭遇不测,当下铁尺斜刺,冲出包围,朝鸳梦谷的方向跑去。秦觅秋身形一晃,挡在刁庭纲前面,伸手理了理自己乌黑的秀发,懒洋洋地道:“已经来不及了,你们昆仑派这次是彻底完了。你们当年杀人放火的时候是何等威风呀,可曾想到过也会有今天。”然后又是一阵狂笑,不过这一次的笑声中,却充满了无可奈何的凄凉意味。刁庭纲道:“你想怎么样?”秦觅秋道:“我不想怎么样,当初昆仑派将我紫雾堂上上下下一百多号弟兄赶尽杀绝,我若不是从狗洞逃出,又岂能活到今日。这些年,我一个弱女子,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经历了多少坎坷,咽下了多少委屈,你能想象得到吗?我此番苦心设局,就是要让昆仑派以二十倍的人数偿命。”说到此处,她顿了顿,用另一种语气道:“刁庭纲,我见你是个好人,是个正人君子,不希望看到你与他们一同死于非命,这才设法将你留在谷外,你走吧。”刁庭纲向秦觅秋拱了拱手,依旧朝鸳梦谷走去,秦觅秋道:“你要去哪儿?”刁庭纲道:“鸳梦谷。”秦觅秋道:“别傻了,现在你的那些师弟已经是网中之鱼了,你去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多赔上一条命。”刁庭纲道:“我誓与众师弟同生死,共患难,绝不苟且偷生。”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秦觅秋呆呆地出了半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