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秋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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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只听得树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娇笑道:“好,有种。”樊炳彪喝道:“什么人?”只见从树后走出一个少女,年约十七八岁,一身劲装,腰间佩一口长剑,头上梳着两条漆黑的大辫子,面容清秀,身材娇美,十分俏丽可爱。

那少女盈盈走上前来,向众人敛衽为礼,问道:“敢问诸位可是金鹏帮的弟兄?”樊炳彪道:“不错。”少女又问:“树上挂的是什么人?”樊炳彪道:“不关你的事,姑娘,你走吧,少管闲事。”少女笑道:“好,我走。”说罢果真转身就走。

樊炳彪一想:“倘若她走漏了风声,日后集瑾山庄兴师问罪,后患无穷。”他向袁霸成使了个眼色,袁霸成赶上那少女,一刀砍下。吕绍雄在树上看见,心想:“何苦又多搭上一条性命。”因叫道:“姑娘小心!”那少女并不回头,身形一闪,躲开钢刀,拔出佩剑,一剑便向袁霸成面门刺去,袁霸成忙用钢刀来挡。原来那少女这一剑乃是虚招,正为诱他钢刀来挡,少女抬起左脚一脚正踢在袁霸成的右腕上,钢刀“嗖”的一声飞了出去。接着她右脚又是一脚,正中袁霸成的小腹。袁霸成突感一阵剧痛,惨叫一声,向后跌倒,四脚朝天。

两个小喽啰过来扶起袁霸成,另有六个小喽啰提刀上来便砍,少女一招“行云流水”,将六口钢刀引过一旁,将身一纵,半空中一招“鹞子翻身”,轻盈地落到那六个大汉的身后,左脚刚点地,右脚一招“秋风扫叶”,那几个莽汉未及回身,已被尽数踢倒。少女向树上瞄了一眼,顺手甩出一枚飞镖,将绳索打断,陈、吕二人落了下来。

樊炳彪见势,抽出佩剑,一招“长虹贯日”,向那少女刺来,他二人一来一往,战了三十余招,未见胜负。陈、吕二人拔剑助阵,与众喽啰战作一团。金鹏帮中真正可算得上高手的只樊炳彪一人,此时他无法分身,其余皆是乌合之众,不是陈、吕二人的对手。

袁霸成见败局已定,便从怀里摸出一把飞刀,向那少女背心掷去。那少女正在全神应付樊炳彪,无暇后顾。眼看这妙龄少女就要香消玉殒,吕绍雄不及细想,飞身扑到那少女背后。

那少女与樊炳彪等酣战时,忽听得背后一声惨叫,她回头一看,只见吕绍雄左胁中刀,血流不止,知他是为自己挡刀,不禁心头一凛,香腮微红。此时大敌当前,己方又少了一个人,务必速战速决。少女故意卖个破绽,一招“游龙引凤”,攻向其中一个喽啰,将左肩暴露在樊炳彪的剑光之下,樊不知是计,一剑向其左肩刺去,少女左肩微侧,让开剑尖,左手顺势一把扣住樊炳彪的右手手腕,樊心知中计,只道她来夺剑,急将剑势回收,不想少女左手这招又是虚招,右手一招“峰回路转”,向樊的左腿砍去,樊躲闪不及,扎扎实实挨了一剑,躺在地上,双手捂着伤口。众喽啰见帮主落败,哪里还敢再打,抬着樊炳彪落荒而逃。

陈宁羽赶紧收起兵刃,过来察看吕绍雄的伤势,且喜飞刀上无毒,虽刺中左胁,却伤得不深,陈宁羽把一条白绸作为绷带,先给他止住血。那少女也收起长剑,上来察看。陈、吕二人抬起头来,将那少女仔细端详了一阵,那少女倒并不在意。陈、吕二人向她一抱腕,然后道出自己的姓名、身份,接着又问那少女的芳名。她嫣然一笑道:“小女子姓蒋,名晓菲。”陈宁羽又问她是何门何派、哪家哪户。蒋晓菲笑道:“这些以后再说,先找个地方给吕大哥疗伤才是正事。”陈宁羽一想也是,将吕绍雄扶上马,又怕他坐不稳,于是和他同乘一马,让他自己的马跟在后面慢慢走。蒋晓菲吹了声口哨,从山坡那边跑过一匹红马来。

三人一路向西缓慢而行,黄昏之时,找到一户人家。陈宁羽说明原委,入内借宿,安顿好之后,陈宁羽又说要去看看哪里有草药,蒋晓菲道:“无须如此麻烦,有一碗清水就够了。”陈宁羽取来一碗清水,蒋晓菲从行囊中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丹药,溶于水中。蒋晓菲上前来轻轻解开绷带,吕绍雄平素只在家中读书习武,极少出门,几时与女孩子这般接触过,只觉缕缕幽香,沁人心脾,不知不觉满脸通红,蒋晓菲却落落大方,根本不当一回事,只顾给他擦药。伤口涂上药后,吕绍雄登时觉得一片清凉,疼痛减去大半。

陈宁羽见蒋晓菲的药有这般神效,越发起了疑心,便问道:“蒋姑娘,想那樊炳彪,在青州武林中也算得一号人物,他与七八个大汉联手居然还败在你的手里,而且你随身又带有如此灵药,你绝不是寻常女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蒋晓菲笑道:“陈公子请放心,我绝不是坏人,今日碰巧路过那山岗,见你二人遭歹人暗算,一时起了侠义之心,才出手打抱不平。你们且安心在此休息一日,用了我的药,一日之后,吕大哥的伤就无大碍了,后日你们便可起程继续赶路。我还有我的事,就此告辞。”

陈宁羽见她始终不肯说出自己的底细,也不便强问。忽然他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他是个老江湖,立即知是中招了,叫道:“不好,有人放迷烟,快走。”

“已经来不及了。”屋外一人推门而入,正是袁霸成,背后两个喽啰搀着樊炳彪。蒋晓菲也觉全身乏力,她的行囊中有丹药,能抵御迷香,她正要翻身去拿,不想却被袁霸成一把夺了去,此时蒋晓菲已全身酸软,无力再与袁霸成争夺。

蒋晓菲推开窗子,众人只道她要跳窗逃跑,谁知她从怀里取出一枝小竹管,稍微用力往上一甩,竹管发出一声清脆的爆鸣声,紧接着,一道蓝色的火焰划破夜空。蒋晓菲回过身对袁霸成等冷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等死吧!”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一人骑着骏马闯入院中,那马通身似雪,并无一根杂毛,异常神骏。乘马之人带住缰绳,纵身跳下马背,负手立于院中。此人是个女子,年约二十,穿一件天蓝色锦袄,外罩一件洁白的斗篷,众人定睛观看,只见彼明眸似水,双眉若黛,纤腰如柳,肌肤胜雪,超尘脱俗,绝世独立,身倚西风,又增三分妩媚,俏立星辉,凭添一段风流。

樊炳彪暗暗叹道:“我樊某人空活了这半辈子,枉自在历城称孤道寡,竟不知世上还有这般人物……”此时陈、吕、蒋三人已翻窗跳入院中。适才樊炳彪来时早在院中布好了天罗地网,有四五十帮众手执刀枪围在院中。屋中院中本来吵吵嚷嚷,乱作一团,但却因为这个陌生女子的突然出现,一瞬间变得万籁俱寂,仿佛天地间的万物都在为她的美貌而惊叹,只有凛冽的秋风不懂得欣赏这人间极致,依旧吹得满地黄叶沙沙作响。

那女子用目光迅速将院中众人扫了一遍,对蒋晓菲道:“菲儿,怎么回事?”蒋晓菲有气无力地答道:“小姐,我中招了。被这群下作东西用迷香制住了。”那女子将手一扬,向蒋晓菲扔出一个小药瓶,蒋晓菲从瓶中取出两颗药丸递给吕绍雄、陈宁羽,然后又取出一颗自己含入嘴中,吕、陈二人也照样而行,一阵清凉之感沁入肺腑,迷药作用顿失。

蒋晓菲走上前来,三言两语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那女子听完点了点头,问道:“哪位是樊帮主?”此时樊、袁二人也已来至院中,樊炳彪答应了一声,那女子又问:“哪位是袁副帮主?”袁霸成也答应了一声。那女子问道:“敢问两位帮主,她刚才说的可是真的?”樊炳彪道:“不错,确有其事。”那女子又道:“集瑾山庄与金鹏帮素无恩怨,两位帮主为何要赶尽杀绝?”樊炳彪道:“集瑾山庄号称武林第一世家,金鹏帮既然无意中冒犯了它,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这二人灭口,否则武林虽大,却无我等立足之地。”那女子笑道:“樊帮主倒是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那我再问你,你们为防走漏风声,特地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动手,那么他们借宿的这户人家想必也已经被你灭口了吧?”樊炳彪道:“没有,我只将他们用迷药迷晕。”那女子双眉微蹙,似乎对这话并不信以为真。樊炳彪又道:“他们现在被捆在柴房里,你不信自己去看。”那女子道:“为什么不把他们也灭口?”樊炳彪道:“他们并非武林中人,这武林中的纷争无需牵扯他们。再者,他们既不认识樊某,也不认识陈公子,能走漏什么风声?我又何必滥杀无辜。”连樊炳彪自己也不明白,身为一帮之主的他为什么会对这么一个陌生的小女子毕恭毕敬,有问必答。

那女子嫣然一笑,宛如一朵在夜色中绽放的白海棠,道:“我既是武林中人,又已知晓此事,那么是否要杀我灭口啊?”这一句问得金鹏帮在场的几十人无话可答。平心而论,要将这样一个美人儿灭口,十有八九是舍不得下手的。

那女子不待他们回话,又道:“你们若能赢得了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赢不了我,就放了这三个人吧。”此时樊炳彪负伤,不能动手,众人便听袁霸成发话。袁霸成道:“你休拿大话来唬我们,我们这里有四五十人,你一个弱女子,武功再了得,终是不敌。”

那女子走上前一步,一抱腕道:“少废话,袁副帮主,请赐教。”说罢一掌朝袁霸成打去。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袁霸成有钢刀在手,那女子空手来袭,他如何放在眼里。袁霸成不躲不挡,举起钢刀,照头便劈。那女子伸出左手,轻轻托住刀左侧面,右手回缩,按住刀右侧面,双手微微用力一夹,将钢刀夹平,左手顺势往里一带,右手微微用力向外一推,那刀便在空中一个回旋,竟被她夺了去。钢刀兀自还在空中回旋,旋了一圈,刀口离袁霸成的脖子只余半寸时,那女子一把抓住刀柄,问道:“服了吗?”饶他陈宁羽、樊炳彪都是见多识广的老手,竟未看清她是如何在一招之内便空手制住对方的。

袁霸成感到脖子上凉气袭人,不敢再要强,那女子将刀收回,道:“你且退在一旁,其余人等,一齐动手吧。”袁霸成退后两步,他身后四个大汉举刀朝那女子砍来。那女子双手平放在身前,手掌向上,左手托住刀头,右手托住刀柄,往上一迎。那刀横着架住对方四口钢刀。那女子微微用力将刀往前一送,随即将刀一撤,四个大汉收式不住,四口刀同时往下压来,那女子将身一侧,让开四口刀,右手倒握刀柄往外一扫,这一刀不轻不重砍在四个大汉的右手手背上,四口钢刀应声而落。

她背后二三十个大汉见势,各执刀枪棍棒一齐来战。那女子不慌不忙,抛下钢刀,从腰间拔出一对短剑。她那对短剑样式甚是古怪:每把剑左右均各带一个小枝,小枝可张开,也可收拢,张开时便如两柄短叉一般,双剑交叉,小枝合拢时又如两根树枝互相交叉一般,小枝外侧无刃,内侧有刃,既可伤人,也可护手。

那女子右手一招“长虹贯日”,向身后七个大汉攻去,这一剑看似平淡无奇,其中暗含刺、劈、钩、挑四种变化,一招使完,那七人手腕同时负伤,七般兵器应声而落。左侧又有五个大汉各执刀枪来袭,那女子将双剑往上一迎,向中间一合拢,小枝收缩,锁住五般兵器,她自左上至右下用力一带,五般兵器同时脱手。

那女子左右开弓,身如蜻蜓点水,形似彩蝶迎春,风声霍霍,剑影渺渺,未出十招将院中五十余名金鹏帮弟子尽数打翻在地。双剑往腰中一收,如燕子归巢。星辉下,只剩下那个婀娜而又孤独的身影,亭亭玉立,既充满侠女的英姿,亦不乏淑女的端庄。这一霎那只属于她一个人,仿佛时光也舍不得匆匆流逝,在为她的绝代风华而放慢脚步,回首凝眸。

陈宁羽走上前来,整了整衣冠,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道:“多谢杨女侠救命之恩。”那女子双眉微蹙,道:“你认得我?”陈宁羽道:“即使不认得女侠,也该认得这一对‘连理双星剑’啊。”樊炳彪听得此言,如梦初醒,惊道:“你是‘易水仙妃’杨韵馨?”此言一出,在场几十人除吕绍雄外无不惊讶,众人暗叹道:“难怪她武功这般了得,容貌这般出众,原来她就是名震河北的‘易水仙妃’杨韵馨,果然名不虚传,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只有吕绍雄未在江湖上走动过,不曾听过她的名号。

杨韵馨对樊炳彪道:“樊帮主,事已至此,你还有何话可说?”樊炳彪叹道:“今日既然栽在仙妃手里,我无话可说,金鹏帮听凭仙妃处置。”众人见连帮主都已气馁,不由得心都凉了半截,心想今番恐怕在劫难逃了。

杨韵馨又向陈宁羽道:“集瑾山庄向来是武林表率,陈公子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呢?”陈宁羽白捡了一条命回来,如何敢托大,道:“陈某武功低微,不胜惭愧,怎当得起武林表率,一切听凭仙妃作主,陈某不敢多言。”

杨韵馨略顿了顿,道:“樊帮主刚才说将这户农家捆在柴房,你且叫两个人,带菲儿去把那一家人放了。”樊炳彪忙命帮众引路,蒋晓菲去不多时,果带了一户人家过来。蒋晓菲走近前来,轻声道:“小姐,确实是我们方才借宿的那户人家,全家上下十余口,不曾死伤一人。”

杨韵馨点了点头,道:“我居河北时便听人说起过金鹏帮在历城飞扬跋扈,正巧今番路过,所以特地来瞧瞧,不想话不虚传。樊帮主,我且问你,金鹏帮在历城强占民田,欺男霸女,可有此事?”樊炳彪汗流浃背,道:“确有其事。”杨韵馨又道:“且幸你天良未泯,这户农家十余口毫发未伤,看在你这一丝善念的份上,我且再给你一次机会,速将所占民田、民女、民财尽数退还,还有,下次若再让我见到你们恃强凌弱,决不轻饶!”

金鹏帮众听闻此言,尽皆松了一口气,莫不千恩万谢。樊、袁二人道:“请仙妃和两位公子到历城小住两日,我等也好略尽地主之谊。”杨韵馨道:“你们先回历城吧,我今晚就在此处过夜,明日一早便去历城,限你们一日之内将强占之物还清,休得阳奉阴违。”金鹏帮众对杨韵馨又佩服又感激,个个俯首帖耳。

待众人走后,吕绍雄突感伤口疼痛,体力不支,原来刚才急于逃命,一时忘了伤痛,此时一根绷紧了的弦突然松了,“唉哟”一声,跌倒在地,蒋晓菲连忙上前扶起。杨韵馨是个绝顶精明的女子,见蒋晓菲这般神情急切,已度着几分,又看了吕绍雄一眼,果然形容俊美,她抿嘴一笑,只作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