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魂断相思地
15236500000094

第94章 意绵绵花径生香

暮春时节,凉风习习,依旧有着花香浮动的气息。

这一日清晨,粉扇刚刚起来洗漱好,却见拓跋云飞已经负手伫立于门外,他着一身银白软缎阔袖竹叶衣袍,腰间系一条浅蓝丝绦,意态闲闲地折了把蔷薇在手。

初升的太阳有着淡淡的暖意,在他身上镀下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他整个人便立在光晕里,见粉扇出来,满面皆是笑意:“你起来了?”

粉扇有些吃惊,道:“你一大早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呢?”

“喏,早上的蔷薇还带着露珠,又有清香气,我是在闲步时顺便给你带来的。”他将蔷薇递到粉扇面前。

粉扇一笑,道:“难为你总是记得我喜欢在屋子里养着花。”伸手接过,看着他低柔问:“要进来坐回么?”

“不了。”

“嗯,这是为何?”

粉扇微微一怔,平时这拓跋云飞都是不请自进,今日她相请,他反而直接拒绝了。

拓跋云飞的笑容仿佛天上和暖的晴光,有着丝丝缕缕的暖意照拂人心:“我在后山练剑,回来时给你折了这蔷薇,现在蔷薇送到你手上了,说来也无事了。”

粉扇轻轻嗅了一口,清淡的香气沁入五脏六腑是怡人的甘冽清新。她笑道:“既然无事了,你又不肯进来坐会,那我只有送客了?”

闻言,拓跋云飞一手提剑,一边无声而笑。

粉扇又道:“这花很香,谢谢你!”

“别谢了,若真要谢,你还不如陪我到外面走走,如何?”他眉梢眼角都是清和的笑意,一点一点,向着粉扇拢来。

迟疑了一下,粉扇终于点头。她转身便进了里面,将花搁在了桌上,对小环道:“等下你将这花插在瓶子里,我先出去了。”

正在整理床铺的小环一愣,问:“姑娘这么早便出去,担心露水。”

粉扇的肌肤最怕晨时的露水,不小心沾染上,便会溃烂。小环了解了这些,不免替她操心起来。

粉扇却笑着说:“不碍事的,那日你家二寨主的那瓶什么膏原来可以用来治疗我肌肤不能碰露水的毛病。”

小环哑然失笑,这么无所顾忌,原来是得到了良方。

“走吧。”粉扇已经转身便出了屋子,同拓跋云飞一路而去。

他笑:“不用走这么急,小环不会来拉住你的。”

“呵,你怎么知道我怕小环来拉住我?”粉扇诧异地问。

“当然知道,她不是天遥派来的奸细么?”他故意这样说。

粉扇嗔怪道:“什么奸细,太难听了。”

花阴小径果然露水未收,一颗颗如滚圆的明珠散散地在树叶、草尖、枝头垂挂、滚动。时有鸟儿掠过云天,穿入树丛,轻鸣一两声。待你寻时,却又找不到它们的影子,唯有经过处抖落枝头无数水珠,滴落到人的发鬓、颈子和衣襟上,蔓延起无数清凉。

不一会,拓跋云飞的眉眼皆染上了微微的雾气,连同发丝也有覆上来了一层薄薄的雾丝。

粉扇侧头瞧了瞧,想笑,却没笑出声,只是轻声道:“你都成了白眉毛老公公了。”

他闻言一怔:“只听说一夜白头,倒是第一次听一夜白眉的,我怎么就这么老了?”

“不是你老了,是早上的露水和雾气有些大。”

他这才明白,也顾不得擦掉那眉毛上的白色雾丝,他亦笑她:“还说我,你不也是白发老婆婆了么?”

他说得轻柔,眉目含情,看在眼里,粉扇只觉得似曾相识。

“有吗?”粉扇不自禁地用袖子去擦自己的眉眼,一边擦还一边问:“好了没,这一大早出来,虽然有晴日,这花树下的雾气和露珠还是没散呢。”

“过来。”拓跋云飞见她拿着袖子在脸上擦来擦去,不禁好笑:“你这样擦,多久都变不回美人,依旧是老婆婆。”

“嗯?”粉扇停下忙得不可开交的手,果然靠近一些他,轻问:“那怎么办?”

“我帮你!”说着,拓跋云飞便伸手去抚她的云鬓。

粉扇也不动,只是任由他替她去弄好。咫尺间,他呼出的热气徐徐地拂向了她的耳廓,她微微一颤。

他似不觉,只是细细替她把鬓发理好。好在也没费多少功夫,便听他轻快地道:“好啦。”

粉扇退开一步,含笑道:“多谢。”

他瞅着她,却见她霞飞两侧脸颊,此时更见眉妩。他轻笑道:“走吧,若再变成白发婆婆,我再替你变回美人就是。”

粉扇睨他一眼,笑嗔道:“我看你最恨不得我变成老婆婆了,就算有本事把我变成倾城美人,你也不会这样做。”

知粉扇并非真恼,他亦调笑:“其实不管你是白发老婆婆还是青丝及腰的少女,你在我心里都是大美人。”

“又来了,平时见你稳重,现在怎么如此轻狂了?”她微嗔,不习惯他这样的调笑。

他温润的眉眼笑开,低柔道:“所有女人都爱听这样的话,你却不爱,真是特别。”

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与众不同,粉扇怅然道:“美人命薄,我庆幸自己只是个平常女子。”

“什么命薄不命薄,不能一概论之。”他的眼中划过一丝淡淡清愁,随即笑道:“不过,美人白头其实是好事,若真有一天,我能同你白发苍苍共踏花阴小径,那才是人间乐事呢。”

粉扇听得这话怔了又怔,听来伤感,思来又有理。古往今来,多少人都嗟叹美人迟暮,光景凄凉,而在拓跋云飞的眼中,美人迟暮白头却是幸事。能活到白发苍苍那一天,是不是也代表着一生平安?夫妻若能相守,平安度日,子孙绕膝,纵使鸡皮鹤发,美丽不再,又有何惧?

然,世事无常,只怕美人能否白头还由不得美人自己。宿命,天意?算不出,亦猜不准。

粉扇敛眉不语。

“你怎么心事沉沉的?”拓跋云飞一眼瞥见她的愁容,放缓脚步,侧眸低问。

“能有什么心事,左不过是觉得人生如梦,世事无常,今后会怎样却永远不知道,也算不出。就好像浮萍追随流水,身归何处不可得知。”她意绪渐次消沉,言语间多了悲戚之意。

“浮萍逐水,终究归于沧海。人生尽头,便是黄泉彼岸。你本是聪慧之人,今日里怎么迷茫如此?”拓跋云飞不由奇道。

粉扇怔了怔,须臾,唇角缓缓弯出一丝柔软的弧度,道:“我哪里是什么聪慧之人,今生不过是个平庸之人罢了。若能得片刻清明,也许是到了黄泉彼岸之日了。”

粉扇所说之话让拓跋云飞听来已觉不祥,他心里一紧,不由岔开话题,道:“曾听小环说起你擅长诗词,一直无缘得见。今天与你漫步花间,不知道你可否吟诗一首,让我得偿夙愿?”

粉扇微微摇头,道:“你怎么会去相信小环这丫头的话,我不过是认得几个字罢了,随便写来玩的,她到当成了稀奇事说与你听。现在,你也来当真了。”

“我信小环的话,你的话,我不信。”他扬眉轻笑。

粉扇奇道:“我几时说话骗过你?”

“你不曾骗我,只是谦虚太过了,所以云飞不能信。”拓跋云飞见粉扇已经不似先前忧伤,一颗心也稍稍安下:“除非······”

“说话吞吞吐吐的,倒不像你平日的为人。”粉扇睨他一眼,嘴角却勾勒出一丝笑容。

“除非你现在就作一首······”他笑,眸中似有期待。

粉扇莞尔:“好端端地,何必非要逼我作诗,别怨我说你不近人情。”

拓跋云飞不依,清和一笑:“那我先抛砖引玉,如何?”

“你总是找理由,你都这样说了,我能拒绝吗?”粉扇无奈一笑。

晴日此时生了暖意,把露珠和雾丝蒸发消散,随风扑入鼻端的气息少了一些清冽。他银白衣衫临风飘曳,黑色发丝垂于背上,更衬得他身姿玉立。

他四下悠然地扫了一眼,最后负手了,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粉扇不由笑道:“唉,你这样子看着还真像是诗人的样子,我很担心你抛出的是美玉,引来的是砖块,你就亏了。”

“别打岔,我在搜肠刮肚,否则出不来。”他回头,微微蹙眉,仿佛嗔怪她。

她笑得深深,双眸弯成了月牙,又道:“跟真的一样,你就搜肠刮肚吧,分明是胸有成竹,还偏说自己不行。总之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的诗不要作的太好,倒时可别怪曲高和寡哦。”

“还说!”瞪她一眼,他不再理她,只顾沉思。

粉扇便不再打搅他,自己则望向别处。见蔷薇、樱花还有其他一些无名野花皆已开到最嫣然处,霎时勾起她惜春之情满腹。

须臾,拓跋云飞抬头澹澹而吟:“座上无鱼弹剑狂,浮生一梦绮罗香。行云遏断吾长啸,隙月斜明谁自伤?兰苑卷帘惊错认,春风赐宴醉扶将。柔情空负都几许,揉碎相思看夕阳。”

粉扇细细咀嚼,不由得对拓跋云飞多了一层认识,原来的他的诗竟然这般好。

“隙月斜明谁自伤?”“兰苑卷帘惊错认,”以及“揉碎相思看夕阳。”三句让粉扇无由沉默,每日自伤除却粉扇还能属于何人?

“惊错认”,粉扇心里吃惊,眼前他的眉目温润清和,像极了心中所念之人,她三番两次把他当成了子卿,可不是错认么?

还有那结句看似豁达,可粉扇读来,却是无奈至极。若相思能揉碎,又何必独自看斜阳?

她正兀自凝神细细思量,拓跋云飞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这实在见不得人,你一笑即可。”清和的声音响起,拓跋云飞正含笑立于花阴下朝着粉扇凝目。

“不错!”粉扇不由赞叹,忽又嗔他:“你明明是仗着自己才高八斗,故意逼我出丑的。”

“现在我的砖已经抛出来了,不管引出你的同样是块砖,还是块玉,我都不吃亏。”他朗声笑,一扬眉,道:“粉扇姑娘,请吧!”

粉扇别过身去,“扑哧”笑道:“你尽会一味的胡说。”

凝目而望,想起所站之处曾经桃花绚丽缤纷地开着,如今却是绿叶成荫子满枝的一片绿荫,粉扇不禁触动了情怀。想春色婉娩,繁花一瞬,留下的终究总是破碎而伤感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