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明将军
15214700000316

第316章 魂断飞泉(1)

宁徊风与龙判官一齐现身飞泉崖,让许惊弦心头一阵冰冷。

仇恨和怒火、再加上显锋剑之利,他或许勉强与宁徊风有一拼之力,但明将军就算身上无伤,武功也不过高出龙判官一线,如今重伤在身,余下不足五成的功力,断无胜出的机会。

难怪飞泉崖左近全无敌人的伏兵,只凭这两大高手,便足抵千军万马。

扶摇乍见主人,一声悲鸣,疾飞而下,欲要扑入主人怀中。许惊弦口中连发几声呼哨,扶摇听令重又高飞而起,只是在他们头顶是盘旋不休。

宁徊风冷哼一声:“许少侠是希望这只鹰儿做你的援兵吧。嘿嘿,它已见识过我的手段,只怕未必能如你所愿。”

许惊弦心头更冷,他刚才的确是发出让扶摇伺机攻击宁徊风背后的命令,但如今看来,宁徊风对此早有防备,只怕亦难以成功。

“明将军好,许少侠好!”飞瀑之后的龙判官宛若寒暄般打个招呼,随即不再开口,似乎只在专心垂钓。而在那流动的飞瀑之中,哪有什么活物可钓?这等绝世高手最擅把握对战前双方的气势,他越显得悠闲,就越能给明将军施加强大压力。

许惊弦忽然笑了:“龙堡主可知道你最信任的这位丁先生是谁么?就是当年把你关入地牢、让你饱受折磨的宁徊风!”

宁徊风亦是大笑:“许少侠不必枉费心机了,从丁先生重新加入擒天堡的第一天,龙堡主就已知道我的真正身份。龙堡主身为一代宗师,若没有尽释前嫌的气度,岂有资格做擒天堡主?”

龙判官的声音从瀑后传来:“多谢许少侠的关心。但昔日宁徊风只是将老夫软禁于地藏宫,绝无饱受折磨之苦。”听他泰然的语气,看来真是把当年的奇耻大辱忘得一干二净。

宁徊风装腔作势地叹道:“一般人在这等情况下,要么跪地求饶,苟且偷安,要么拼死一战,以全英名。可许少侠却尚不忘挑拨离间,伺机待动,果然是与众不同的少年英雄啊。”这话似是讥讽,似是称赞,让人难分虚实真假,正是宁徊风的一贯风格。仿佛一除下脸上的面具,“丁先生”就退隐幕后,昔日擒天堡“病从口入,祸从手出”宁师爷的面目跃然而出。

许惊弦长吸一口气,盘膝趺坐。再要出言挑唆龙判官与宁徊风的关系不免显得小气,他如今最需要的是尽量平复心绪,再与大敌决一死战。

宁徊风面上惊容稍现即逝,面临生死关头,许惊弦却表现出与其年龄绝不相符的冷静,如此对手若不趁早剪除,假以时日必是心腹大患。他最工心计,岂容许惊弦有暇从容应战,放声一笑:“许少侠就不想知道叶莺姑娘的下落么?哦,我说错了,应该是叶莺姑娘的死活……”

许惊弦口观鼻、鼻观心,陷入至静之中,口中淡然道:“非常道的活色,还轮不到区区一个丁先生来管教。”此刻再以“丁先生”相称,不乏揶揄嘲讽之意。明将军与龙判官皆是当世有数的绝顶高手,皆知武技易修,克制心魔最难。而这位十六岁的少年却能在刹那间按住翻涌不息的心潮,武功高低暂且不论,这份镇定之功确是世间罕有。

宁徊风啧啧而叹:“你莫忘了我现在的身份可是十余万大军的帐前军师,而叶莺姑娘为救许少侠,胆大包天,不惜在和谈书中留下暗语,仅凭这通敌之罪就可立即处斩。就算慕松臣知道此事,恐怕也无可奈何。”看似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句句击中对方要害。简歌收买非常道后,宁徊风与慕松臣有过数面之缘,亦熟悉非常道杀手的联系方式,当日一时大意疏忽了叶莺留下的暗语,事后得知明将军安然脱险立时醒悟。

许惊弦心头一惊,口上却不服软:“你若敢杀叶姑娘,扶摇必与你拼命,岂肯听你号令诱我们前来飞泉崖,想必叶姑娘早已脱险。

宁徊风哈哈大笑:“话虽如此,但许少侠心里一定在嘀咕不休吧。也罢,不见到叶姑娘你总是不肯死心……”手上微微一提,铁索蓦然抖动,就在宁徊风身前半步处铺在铁索上的一块木板倒飞而起,在空中翻腾数度,重又平落在索桥之上,而在那木板上竟还牢牢绑着一个人,全身被飞瀑淋得透湿,长发垂胸,秀目怒瞪,正是叶莺。

原来在宁徊风手腕上还缠着一道肉眼难辨的丝线,系在那木板之下,而绑缚在木板上的叶莺因飞泉急瀑的遮掩,根本看不出来,只有从索桥下方的角度观察才可稍窥一二。许惊弦方才在山脚下并没有眼花,但普通人见到这一幕不免疑神疑鬼,或会缓步不前,宁徊风却准确地把握到他们心理,算好角度故意而为,其心计之深,可见一斑。

宁徊风诡计多端,明明早就擒下叶莺,却故意隐而不露,这道临时设下的机关若是在争斗之时突然使出来,足令许惊弦与明将军大吃一惊,招法必乱。只不过如今宁徊风自觉胜券在握,以叶莺为人质更能让许惊弦心绪难安,方才不再保留。

许惊弦乍见叶莺,惊喜交集。看她虽是口不能言,但一双瞪着宁徊风的双目似要冒出火来,身上也不见伤口与血迹,大概只是被封了穴道。不过在那飞瀑之下倒挂着冲击半日,实是吃尽了苦头。既心疼又愤怒,欲要上前一剑刺向宁徊风,又恐一击无功叶莺反受其害。

天空中的扶摇狂啸着俯冲而下,但宁徊风右手轻挥,“砰”得一声脆响,叶莺身下的木板片片碎裂,木杖回挑,将叶莺拽近身前。扶摇哀叫一声,一抖翅羽重又飞上高空。

宁徊风微微一笑,面有得色:“许少侠这只鹰儿果是神物,不但将你那冥顽不化的臭脾气学得十足,被我稍加训练后,更懂得什么叫投鼠忌器。”

许惊弦这才知为何扶摇叫声凄切,那是不忍见叶莺受苦之故。他强压住狂涌的怒火,反讽道:“好一个‘投鼠忌器’,无耻鼠辈倒有自知之明。”

宁徊风难得被人抓住话柄,脸上凶气乍现,手上微一加劲,叶莺吃痛,忍不住哼了一声。

一直沉默的明将军开口了:“本以为御泠堂红尘使虽然心机毒辣,好歹亦算是一代名士,但如今看你欺凌弱小,实是小人行径。”

宁徊风面不改色:“我本就是个小人。若非如此,明将军这个跟斗大概也不会栽得如此重吧。念你也是我昔日旧主,不妨免费提供两个好消息,你让鲁子洋所传之言已收到,那个几可乱真的吊靴鬼任务业已完成,他这等反复小人岂有资格玷污将军之手,宁某已替你代劳;至于传给简公子的那两句话,实令他受益匪浅,特意让我转告将军:若能因此有所顿悟,日后有空必将亲去京师将军府拜谢。”

许惊弦闻言心中一动,宁徊风无意之中透露了一个秘密:在简歌的授意下非常道派出“活色生香”分赴吐蕃与川西擒天堡,他本猜想离开京师不知去向的简歌或许就藏身于非常道慕松臣处,但遇见陆文定、鲁子洋等人不过是三天前的事情,却能够及时得到简歌的回音,这说明简歌绝非身处东海之遥,应该就在这附近,就算是以最迅速的飞鸽传信,最远亦不离江南。

但要找到简歌,先必须闯过今日这个生死之关。

明将军一字一句道:“你设毒计害死千仇,我必也会亲自拜谢。”

“静尘斋传人眼光独到,挑千仇不死,迟早会看穿我精心安排的刺明计划,杀她实是迫于形势,不得不为。两国交兵,难免死伤,将军是识大体之人,想必不会因此怪罪于我。”宁徊风故意长叹一声:“不过简公子重任在肩,我自当替他分忧。他虽一意面谢将军,但为免他长途奔波京师受累,宁某今日只好不放将军回去了。”

明将军朗然一笑:“此地确是极佳的埋骨之所。只不过,想留下我,你还不够资格!”他话语间的锋芒直指龙判官。但飞瀑之后静坐垂钓的龙判官宛若老僧,姿势不变,亦不发一言。

“龙堡主自然会告诉将军谁有资格。”宁徊风独目转向许惊弦:“许少侠且放宽心怀,我向来奖惩分明,叶姑娘是慕道主手下爱将,总要给她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所以饶而不杀。她既能借鹰儿诱来许少侠与明将军,已是奇功一件,我绝不会再伤害她……”

叶莺蓦然嘶声大叫:“不要信他胡说八道。我岂会帮这个死瞎子害你,他使不动小家伙,就给它喂下了剧毒,所以小家伙才不停的鸣叫……”她听到宁徊风当着许惊弦的面冤枉自己,悲愤之下一股郁气直透全身,虽仍不能动弹,但被封的哑穴已被冲开。

宁徊风不料叶莺竟能自解穴道,吃了一惊,他心思多变,暗忖莫非简歌为了换取非常道的武功,竟连御泠堂的独门点穴之法亦无私相授给慕松臣么?日后可须得提防……他脑中思索,左手已凝指成爪,运起“千疮”之功疾如闪电般扣向叶莺的喉头,但爪至中途又骤然停住。这种情景之下,由得叶莺开口说话,反而更能惑乱许惊弦的心智。

想不到连扶摇都难脱宁徊风毒手,许惊弦心口如遭重捶:“宁徊风,你还是人么?”

宁徊风鼻孔嗤气,失笑道:“明将军说我是小人,许少侠却说我不是人?你们且先统一口径吧。”

叶莺大叫:“臭小子不要管我,快杀了他!”

许惊弦轻轻一震,握剑的右手青筋毕露,脚下却是纹丝不动。此时此刻,再听到这一声“臭小子”,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霎时涌上心头,又怎能不管不顾她的生死?

宁徊风叹道:“傻丫头啊,难道你不知道越是如此说,他就越不敢出手么?”若论临阵扰人心绪的辨才,此人即或不是天下第一,亦可名列三甲。

叶莺冷然道:“臭小子你不必有所顾忌,宁徊风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师父走遍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他。”

宁徊风竟然面露愧疚之色:“说起来好歹也与慕道主交杯换盏彻夜长谈过,算是你的长辈。你虽有错处,只是一时执迷,只要迷途知返,叔叔又岂能不原谅你?”

“那你还不快快放开我?”

宁徊风木杖轻挑,将绑缚在叶莺身上的绳索挑断几根,又解开她腰间穴道。叶莺大出意外,还道他忽然良心发现,宁徊风却忽又停手,低声叹道:“不行不行。放你容易,但就怕你翻脸无情,罔顾师命,联合这小子对付我。待我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再说……”原来他只是心存戏弄,故意只解开叶莺一半穴道,叶莺依然浑身乏力,几度挣扎全然无用。

叶莺大怒:“宁徊风,你要是个男人,就与我真刀实枪地对决一场。”

“你虽得慕松臣七八分真传,但我也不会惧你。想当年多少名门侠客想取我项上人头,还不是枉费心机?”宁徊风一耸肩:“只不过身为长辈,与小辈拿刀动剑成何体统?”

叶莺眼中愤火狂烧:“名门侠客收拾不了你这样的卑鄙小人,但总有一天要叫你见识非常道的诸般手段。”

宁徊风拍头长呼:“莺儿你倒是提醒了我,你不但有神通广大的师父,还有非常道一众师兄弟撑腰,可不似这小子无亲无故……”目光转向许惊弦:“许少侠独走江湖,可嫌孤单?你虽离开御泠堂,但那只是因为宫涤尘年幼无知,管教无力,若是换成简公子,以他胸怀天下的魄力,自是大有可为。简公子曾与我多次谈及许少侠,若你与我们化敌为友,联手合作,不但今日无性命之忧,以后可一展抱负,亦能与莺儿携手并肩,更免了我此刻的为难,一举数得,还望许少侠三思。”他于占尽上风之际,提出这样的条件,确是极具诱惑力。

许惊弦静默沉思,有了这些日子的经历,他早不是当年那个单纯无知的少年,亦懂得欺骗诡诈之术,大可先假意答应宁徊风的建议,救下叶莺,逃出此劫,日后伺机再给他致命一击。

宁徊风满意一笑:“许少侠不妨先好好考虑一下,等看完了龙堡主与明将军之间百年难逢的大战后,再给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