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明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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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涪陵惊变(3)

陈长江抚掌道:“问得好。这里面确是有一个关键,那是因为丁先生严令所有人不得泄露,擒天堡上千堡丁,却能将一个人的身份守口如瓶,丁先生的能力由此已可见一斑。”

“既然此事无人得知,陈兄又如何晓得?”

陈长江自得一笑:“承蒙丁先生看重,小弟已加入了擒天堡了。”

金时翁怒道:“今日三大会与十四帮派联合,正是要共同应对擒天堡的威胁,想不到你小子竟然吃里爬外。”

陈长江斜睨他一眼:“金老爷子不通时务,其他人可未必像你一样。不独是我,像流沙帮黎帮主、龙虎帮孟帮主还有铜锤门的裴门主等人也早都暗中加入了擒天堡。”

金时翁恨声道:“我潜鲛帮都是响当当的汉子,可不会做狗。”

龙虎帮帮主孟先广阴恻恻地道:“如果金帮主敢在丁先生面前说出这句话,我才服你。”眼看争执又起,旁人连忙劝解一番。

另有人心中起疑,发问道:“请教陈兄,那丁先生的身份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为何要故意隐瞒?弄此玄虚又有何意义?”

三香阁外忽传来一个声音:“擒天堡要重出江湖,自须运筹得当,不给敌人丝毫可乘之机。只有将一切准备停当,万无一失后再发出雷霆一击……”这个声音极其低沉喑哑,却是经久不息,如一根利针般刺入每个人的耳膜中,仿佛还要直钻到心底里去。

随即就听到竹杖点地的“笃笃”之声极有节奏地一下下响起。最奇怪的是每个人都明白无误地感觉到那竹杖声由远而近地传来,但每记声响却都是一般轻重,仿佛距离并未发生改变。与此同时,轻盈的脚步声伴随着竹杖声一同响起,但每一步又偏偏踏在两记竹杖之间,就如两件截然不同的乐器一并作响,各自独奏极不和谐,令人闻之心头烦闷。

听了陈长江的一番话后,许惊弦已知擒天堡来人并非日哭鬼,虽微有些失望,但对这个丁先生亦是充满着好奇,隐隐期盼一见。听到这竹杖声不由大吃一惊:莫非是他?

恰好刚至午时,竹杖声与脚步声在三香阁门外停了下来。

一个悦耳动听的女声道:“说好了午时赴约,为何三大会主都不现身?”许惊弦只觉这声音颇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

那个低沉喑哑的声音道:“莺儿莫急,这件事可以问问潜鲛帮的金时翁金帮主。”同样的声线,称呼那女子时颇有一份疼惜之意,提及金时翁之名时却似乎隐含了一丝杀气。

众人的目光齐齐转向金时翁。金时翁原本还算笃定,但听那声音提到自己名字时忽觉心头慌乱,忙不迭解释道:“此事与老夫无关,只是曾听杜会长说起,三大会长有意晚一刻才赴约,只为给擒天堡使者一个……咳咳。”

“唉,丁某在涪陵城的码头上,已算见识三大会的下马威了,想不到来了三香阁,还要受此折辱。川蜀武林同是一脉,本应联合起来共抗外敌,又何苦如此?”随着说话声,两人挑帘入阁,果然正是那盲目老人与黑衣女子。老人头上依旧戴着那顶斗笠,女子面上依旧蒙着黑纱,但这一次气势却完全不同,再也没有人敢视其为孤苦老者与弱质女子。

陈长江抢先迎了上去:“幸不辱命,丁先生所托之事已办好。”说话间拉起丁先生的竹杖往许惊弦的方向指了指。

许惊弦看得真切,心头暗凛。怪不得陈长江请自己入三香阁奉为上宾,原来是得了丁先生的命令。难道就因为自己在码头上出手相救,所以让他另眼相看么?如今想来,自己出手全是多余,也不知是福是祸。

丁先生转头朝许惊弦的方向几不可察地点点头,斗笠扬起的一刹,许惊弦已望见了他的相貌,不由一愣。他在码头上见丁先生行动迟缓,体态佝偻,本以为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谁知他看似不过四十余岁的年纪,面上几条刀疤纵横,肌肤蜡黄如土、皱如树皮,再加上一对浓黑如墨的眼罩,竟是一脸凶相,令人不敢多望……

在听到陈长江的一番形容后,他曾猜想这位丁先生或是一派谦谦君子风范,或是气度从容的儒雅智者,至不济也应当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却从未设想过他竟会是这幅令人厌弃的尊容。多瞧几眼亦觉心头极不舒服,连忙转过头去。

丁先生自嘲般一笑:“并非丁某不尊重诸位,而是容貌丑陋,不敢以之示人,所以这斗笠便不除去了。”

听丁先生如此说,许惊弦倒对他略有了一丝好感,暗忖以他如此形貌能得到龙判官的重用,威镇擒天堡,恐怕果有过人之能。

丁先生转向金时翁:“听说金帮主的幼子昨日突染重病,全身浮肿腹胀如盆,不思饮食,只是昏睡不止,不知可痊愈?丁某不才,也懂得一些岐黄之术,若有用得到的地方,自当效力。”

这本是金时翁家中的隐私,却被丁先生随口道来,不由浑身一震,勉强拱手道:“多谢丁先生关心,犬子目前尚安好。”心中既惊且惧,难道爱子突发怪病与丁先生有关?但听他语气温和充满着关切之意,实在分不清真假。自己方才言语中多有得罪,他是否会暗中对付自己?又不知他究竟是否真的目盲,还是仅凭刚才的几句说话便确认了自己的方位?

短短的几句话已令金时翁惶惑难安,猜疑不定,还想再说几句,丁先生却已在陈长江的介绍下转向另一个人。

丁先生先后对十四家帮派头领打过招呼。陈长江、孟先广、黎芳芳、裴荣等已加入了擒天堡之人也还罢了,其余人皆是暗暗吃惊,他们此前从未与丁先生打过照面,甚至都不知此人的存在,丁先生却显得与每个人都极为熟稔,不但姓名绰号丝毫不错,寒暄中更是有意无意流露出一些隐私。

那名黑衣女子则紧紧跟随在丁先生之后,沉默无言,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全然不感兴趣,只是偶尔抬眼巡视四周,目光警觉。

陈长江道:“还请丁先生楼上就座。”

丁先生却摇摇头:“对于一个瞎子来说,能省些力气就不想多走动,丁某就与吴少侠同席吧。”

丁先生未现身时,诸人还不觉得什么,直至亲眼目睹他言行后,心中已各有主见。其人虽面目可憎,但气度从容,谈吐不俗,言辞锋利,既令人如沐春风,又隐含威慑,十四家帮派头领都想与之讨好,听他要与许惊弦同席,皆生出羡慕之意,对许惊弦更是刮目相看。

陈长江无奈,只好领着丁先生与那黑衣女子走往许惊弦那一席。许惊弦起身相迎,他注意到丁先生看似走得颤颤巍巍,但探路的竹杖稍遇障碍立时生出反应,显然身负武技。虽不知其深浅,但绝非表面上弱不禁风的模样。

丁先生来到席前,却不就座:“吴少侠远来是客,今晨于丁某又有救命之恩,便请坐在主位吧。”

许惊弦向来不喜繁文缛节,谦逊几句安然就座。丁先生坐于他的左侧,那黑衣女子并不解开面纱,在下首落座,恰与许惊弦正面相对。

丁先生道:“想必诸位都饿了,就请店家上酒菜吧。”又俯身在许惊弦耳边轻声道:“三香阁的菜肴远近闻名,吴少侠无需拘束,尽情享用即可。”

许惊弦蓦然醒悟到丁先生故意不坐在主位,免得与自己正面相对,只怕是不愿让自己看到他的丑陋面目影响食欲。如此含蓄的风度,如此缜密的心机,难怪令擒天堡上下归心。只不过,他又隐隐觉得丁先生此举还另有深意。正思索间,忽发现对面黑衣女子那一双灵动而深不见底的眸子正盯住自己,目光奇异,又或夹杂着调侃与嘲弄,不由脸上一红,连忙拿起茶杯掩饰。

黑衣女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借端茶入口的当儿,将蒙面的纱巾掀起一线,半爿樱桃小嘴微撇,朝他轻啐一口。

许惊弦暗忖与这女子陌路不识,无冤无仇,她为何对自己如此态度?但不知为何,虽然她的神情冷漠,甚至带着一丝犀利的狠劲,却让他隐隐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颇觉亲近,仿佛那轻啐一口也只是久违朋友间的玩闹……也不觉气恼,反朝她友善一笑。

黑衣女子憋着一腔怒火无处宣泄,没好气地别过头去,不再理睬许惊弦。

当下陈长江催促店家上酒菜,店主人口中答应着,却只是拖延磨蹭,上了几坛酒,菜食却迟迟未送来。

陈长江面蕴怒意,正要喝骂,金时翁道:“老夫倒未觉饥饿。何况三大会主皆未到场,我们还是再等一会儿吧。”

丁先生悠然道:“金老爷子老当益壮,可是丁某却耐不住了,只想早些品尝三香阁的美味佳肴,还请金老爷子赏个薄面。”

金时翁哈哈一笑:“丁先生言重了,今日是涪陵城三大会请客,老夫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他江湖经验丰富,岂会钻入丁先生的圈套。

丁先生却道:“这里就属金老爷子年纪最大,潜鲛帮在涪陵城的地位亦仅次于井雪、驰骥、铁楫三大会,足可当得了主人。”

金时翁额头见汗:“这……丁先生太抬举老夫了,我潜鲛帮也没有那么大实力,敢与三大会一争高下。”

丁先生竹杖不轻不重地敲着桌脚,言语中却是咄咄逼人:“我看有擒天堡相助,潜鲛帮足资格接替三大会的位置,就看金老爷子有没有这个胆子了?嘿嘿,若不然就趁早解散潜鲛帮,回家含饴逗孙安享晚年吧。”此言一出,三香阁里顿时静了下来,只有那竹杖一记记有节奏的敲击声。

丁先生如此做法无疑是逼金时翁当场表态,人人皆知金时翁与驰骥会会长杜渐观的关系,如果连他都倒向擒天堡,三大会可谓大势去矣。一时数道目光都盯在金时翁的身上,他的回答恐怕不仅联系着自己的身家性命,也联系着数百潜鲛帮弟子的性命。

金时翁心头暗骂,勉强笑道:“此事事关重大,容老夫三思。”只盼先拖延时间,等三大会主早些来解围

丁先生大笑:“我劝金老爷子还是速下决断为妙,免得丁某误以为你也是见风转舵之辈。”

在场诸人更觉震惊。江湖上讲究点到为止,若无强大的实力,丁先生的态度断无可能如此强硬不留丝毫回旋余地。除非擒天堡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挑了三大会,却为何未闻一点风声?

金时翁怔愣半晌,权衡再三,忽咬牙拍桌,一字一句道:“店家上菜!”

如此一来,潜鲛帮可算是公然投靠擒天堡,其余几个中立的小帮派更无异议,数人齐声大叫:“店家上菜。”只唬得店主人面无人色。

酒菜顿时流水般送来,丁先生举杯劝饮,谈笑风生,俨然成了一个殷勤待客的主人。

许惊弦见丁先生不动刀枪,只凭三言两语便收服潜鲛帮与十四帮派,又惊又佩。丁先生凭得当然不是虚张声势,这不但需要事先收集详细的情报先声夺人,还要有精妙的谈判技巧诱使对方踏入设好的圈套,更关键的要了解对方的性格给予适当的压力,才能最终瓦解对方的心理防线。这一仗看似胜得轻松,其中却包含着智慧与谋略的结晶。

任何人有丁先生这样的对手,都将会非常头疼。

齐饮了三杯后,丁先生含笑道:“各位放心喝酒吧。至少丁某可以保证,那杜渐观与欧阳永今日是来不了三香阁啦。”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三香阁内静闻针落。

黑衣女子指按腮边,轻轻摇头:“莺儿不信。那杜渐观与欧阳永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又怎么会说话不算数爽约三香阁,丁大叔一定在骗我。”她起初不发一言,又是全身黑衣蒙上面目,隐隐渗出一股杀气。众人猜不透她身份,唯恐得罪,连目光都尽力回避。谁知她此刻一开口,声音娇嫩,神态天真,又口称“大叔”,原来竟只是一个小姑娘。

诸人都知黑衣女子故意如此说好引出丁先生的下文,以收震慑人心之效,谁也不敢多言。唯有许惊弦心无牵滞,见她的态度转变得如此突兀,忍不住莞尔一笑,偷偷扮个鬼脸。黑衣女子看在眼里,心头着恼,桌下无声无息地伸出脚来,往许惊弦的右足上狠狠跺去。

哪知许惊弦精通阴阳椎骨术,只见黑衣女子左肩微摇,已识破她用意,及时收回右足。黑衣女子一心要让许惊弦大叫出丑,这一脚虽未用上内劲,亦使力不小,不料跺空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咚”得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