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明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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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勾心斗角(3)

南宫静扉无奈,只好按动机关,打开石室。里面摆着供桌、香烛等物,乃是一间灵堂。

许惊弦脱口问道:“这里是逸痕公子祭拜南宫老堂主的地方么?”

“正是如此。”南宫静扉点点头,面上堆起笑意:“想不到吴少侠原来也是堂中弟子,你我倒要好好亲近一下。”他虽不通武功,但在御泠堂耳闻目睹多年,大致认得屈人剑法,又听许惊弦唤出南宫逸痕的名字,口称老堂主,便已猜出他与御泠堂有关。

许惊弦不愿再与御泠堂有何纠葛,随口道:“我可不是堂中弟子,只是曾听过南宫堂主的名字而已。”他一言出口颇有悔意。南宫静扉诈死之举极为蹊跷,其中必暗藏阴谋,倒不如借此探听一下他的用意,何况若能拉拢他而孤立香公子,对己方自然有利无弊。

南宫静扉笑道:“我与鹤发先生私交甚笃,吴少侠既与他同行,想必有些渊源……”

香公子在一旁冷冷打断他的话:“南宫兄八面玲珑,果然深谙做人之道。”

南宫静扉身无武功,处于双方夹缝之中,便想两头示好,却不料被香公子一眼瞧破,脸上略有些尴尬。

香公子并不迫他太甚,转而望向斗千金:“看来这灵堂中亦无木材,连灵牌都是石料所制,老人家可有其他计划脱困?”

斗千金摇头叹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香公子目光闪动:“本公子倒是有个办法,只怕老人家不肯。”

“你且说说。”

“你那把宝剑锋锐无比,裂石如齑粉,只需借本公子一用,便可在山壁上凿出阶梯,上得顶峰。”

斗千金闻言色变:“你当老夫这把显锋剑是开山凿石的工具么?若有损坏,你赔得起么?”

香公子笑道:“宝剑虽好,总是身外之物,总好过饿死在这里。”

斗千金大声道:“兵甲传人,宁可饿死也不会玷辱神器。”

香公子知斗千金性格固执,亦不再多言。暗忖你如今嘴硬,等饿得头昏眼花之际,只怕就再顾不得许多了,届时本公子明抢暗夺,亦由不得你。

南宫静扉听到斗千金之言:“老人家这把剑名唤‘显锋’?”

“不错。天显其锋,凡尘难敌。”

“神兵显锋!”南宫静扉喃喃自语,神情极其古怪。

许惊弦心中一动,想到鹤发乍听显锋剑之名时,亦说出“神兵显锋”之句,不知其中有何玄虚?自己在御泠堂呆了三年,却从未听到有人提起过这句话,有机会倒要找南宫静扉问清缘由。

斗千金轻抚肚皮:“斗了半日,老夫可是饿了,南宫兄是主人,还不快快拿出好酒与饭菜招待客人。”他倒并非当真肚饿得紧,只是瞧出南宫静扉与香公子之间貌合神离,有意试探。

南宫静扉一愣,偷偷望一眼香公子:“咳咳,都是些炒面干粮,哪有好酒?老人家如此说可真叫我为难。”

香公子掌中玩弄着银链,呼呼作响,漠然道:“恰好本公子也饿了,纵是粗茶淡饭亦能食之如饴。”

南宫静扉转转眼珠:“洞中存粮无多,如何分配还需大家商榷而定。”

斗千金大叫:“今朝有酒今朝醉,先饱餐一顿再商榷也不迟。”

香公子银链摇得更急,口气却显得悠然:“老人家心怀死志,本公子可不想步你后尘。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为求稳妥,食物的分配还是早早定夺下来为好。”

两人一齐望向南宫静扉。南宫静扉明知香公子与斗千金借题发挥,迫自己表明立场,心头暗骂。四人中香公子无疑武功最高,纵然以一敌二亦稍占上风,不过他失了飞**,而斗千金身怀宝刃,再加上许惊弦相助,当真打起来胜负难料,自己这一注若是压错了地方,后果大是不妙。他权衡再三,终于下了决心:“香公子言之有理,此事便由公子做主吧。”相较之下,香公子心狠手辣,若与他为敌只怕事后难以活命,而斗千金与许惊弦毕竟仁厚一些,总不至于因此就对自己下毒手。

香公子面色稍缓:“既然如此,那间存放食物的石室便由本公子看管,且待本公子点清数目后再每日按量分配给大家。”

南宫静扉赔笑道:“我与公子一齐去清算。”

许惊弦心中不服:“要去就大家一齐去,谁知你们会不会假公济私。”

香公子望一眼许惊弦,寒声道:“本公子保证公平合理,不过只按着四个人的口粮分配,可顾不了你那只鹰儿。”

许惊弦大怒,欲要开口却被斗千金拉住。斗千金清清喉咙:“师侄啊,你可听说过群狗争骨头的故事。”

许惊弦知斗千金必有深意,顺他语意道:“师侄孤陋寡闻,请师伯指教。”

“从前有一只狗发现了一块很大的骨头,就想找个地方独吞。谁知却被群狗看见,便围追欲分食。那块骨头实在太大,那只狗不能一口吞下,只好衔骨而逃,追了半日,终于力竭,无奈吐出骨头。第二只狗抢到骨头,亦不愿与群狗分享,只好如第一只狗一般拼命逃跑。如此反复,群狗都抢到了骨头,可都无机会享受骨头的美味,最后骨头发臭,谁也没吃到嘴里。”

许惊弦抚掌大笑:“原本是条聪明的狗,却因贪婪而变得如此愚蠢。”

香公子自然听得出斗千金的讥讽之意,却也佩服他的急智。这老人看似潦倒落泊,实是胸藏丘壑,多年的阅历早令他堪破种种世情,看似粗鄙的言语中却包含着无上的智慧。他低头略一思索:“你们放心,现在还远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本公子当知如何处理。”带着南宫静扉去了。

斗千金低声对许惊弦道:“那南宫静扉既然有意与拉近关系,不妨借机离间他们,等到香公子只剩孤家寡人一个,就由不得他做主了。”

许惊弦虽有此意,但想到南宫静扉言行,心中鄙夷:“我最恨这种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才不与他亲近。”

斗千金愕然,复又叹道:“好小子,可比我年轻时有气骨多了。”

过了一会儿,南宫静扉拿来几块肉干,一袋炒面,虽然分量略有不足,也可勉强吃个半饱。出乎许惊弦意料之外,香公子还特地给扶摇带了几块肉干来,不知是听了斗千金的故事心有所悟,还是借此缓和气氛。

吐蕃气候寒冷,将冻肉风干后贮于千年不化的冰雪中,可放置数年不坏,只是味道却不敢恭维,那炒面乃是将青稞碾成粉后炒熟,以水化之即可食用。许惊弦与南宫静扉久住吐蕃也还罢了,斗千金与香公子皆吃得直皱眉头。尤其香公子向来锦衣玉食,这等粗陋食物从不沾唇,如今情势所迫,亦不得不勉强下咽。许惊弦偷眼瞧他龇牙咧嘴的一脸苦相,心头大乐。

斗千金虽是吃得愁眉苦脸,仍不忘调侃香公子:“公子吃这么慢,如果真是食难下咽,不如让老夫帮你消化?”

香公子白他一眼,也不反驳,只是默默吞咽。

许惊弦道:“师伯有所不知,杀手用餐本就是细嚼慢咽,也绝不会把自己的口粮分给你吃。”

“这是何故?”

“因为对于杀手来说,每一餐都可能是最后一餐,而且不知下一餐是什么时候,所以他们不会浪费每一粒粮食。”

香公子愕然道:“难道你这小子也做过杀手么?”

许惊弦笑道:“我是听另一个杀手说的,他可比你厉害多了。”

香公子眼中寒芒一闪:“谁?”

“黑道杀手之王鬼失惊!”

香公子大笑:“你小子就胡吹大气吧,这等人物岂是你能见得到?”

许惊弦这番话确是三年前在京师与鬼失惊共餐时所听来的,而且他不但见过鬼失惊,与白道杀手之王虫大师亦有数面之缘。不过这些事情许惊弦自然不会告诉香公子,也不争辩,仅仅一笑作罢。

两间卧室四人分住,许惊弦与斗千金同住一室,扶摇不适应封闭的石室,飞去崖顶自寻安歇之处。他们唯恐香公子与南宫静扉在隔壁偷听,只是挑些天南海北的趣事闲聊。先由杜四炼制偷天弓的往事说起,讲到斗千金早年的江湖经历,还有他在端木山庄的种种见闻……两人说得兴起,直聊到三更时分方才各自安睡。

许惊弦一觉醒来,迷糊中睁开双眼,却见面前一人凝望着自己,正是香公子。许惊弦大惊,只道香公子趁机偷袭,探手去取放于枕边的长剑,却摸个空。他昨日经历一场激战,晚上又与斗千金彻夜长谈,实是疲倦至极,对香公子的到来竟然全无察觉。

斗千金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师侄莫慌,香公子虽是杀手,却还做不出太过卑鄙下流之事,老夫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毕竟老年人睡眠不稳,斗千金听到石门开启的动静已然清醒,冷眼旁观香公子的举动。

香公子并无异动,只是沉声道:“小子跟我来,有话问你。”随手将长剑掷还许惊弦,先自出门而去。

许惊弦心中茫然,不明香公子意图。斗千金笑道:“去吧,他若敢对你下毒手,老夫只管把那些食物都扔到崖底,仅留一袋撒一泡尿,就足可报仇啦。”

许惊弦听斗千金说得有趣,哈哈大笑,心情顿觉轻松。

香公子坐在石厅相候,一脸阴沉。他与南宫静扉仅是相互利用,并无深交,昨夜听着许惊弦与斗千金在隔壁言谈甚欢,而自己与南宫静扉却是话不投机。他原本被陷于山洞中就憋着一肚子火,越发气闷,是以一大早就来寻许惊弦的晦气。

许惊弦微笑着打个招呼:“香公子早啊。”

“亏你还笑得出来,困在这里很好玩么?”

“还能如何?总不能就一头撞死吧。”许惊弦笑嘻嘻地朝洞外一努嘴:“香公子要是对自己的轻功有自信,倒可以跳下去试试,我是不敢啦。”

香公子心头暗恨,大声道:“你当本公子抢不来那老儿的宝剑么?”

许惊弦耸耸肩:“那就去抢啊,莫非你想让我做内应?欺师灭祖的事情我可不做。嘻嘻,师伯那性子你也知道,小心抢剑不成,他当真给存粮上撒泡尿,那可就不好玩了。”

香公子咬牙道:“若是本公子挟你为人质,你猜他敢不敢破釜沉舟?”

许惊弦叹道:“我本就不存生望,一旦被你擒住,定然叫师伯速速下手。”

香公子奇道:“就算困于此处,总有柳暗花明的一线生机,你又因何不存生望,说出如此丧气的话儿?”

“你本要杀我,却偏偏被我所救,如此丢脸的事可不能宣扬出去,现在同陷困境不便下手,等到出了山洞,自然不会留我性命……”

香公子心中一凛,他虽是杀手,却一向自负,纵然隐有杀人灭口之意,亦仅存设想未必实施。但面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未涉世事,却对人性了解如此之深,确非寻常。

“你以为用此激将之法,本公子会放你一马吗?”

许惊弦侃侃有词:“杀我是你恩将仇报,放我也是理所应当,全在你一念之间,我多想也无用,只好听天由命吧。”他早已拿定主意,把香公子拖在此地越久,童颜便越安全,倒也不急于脱困。

斗千金在石室里听得清楚,哈哈大笑:“这小子兵甲派的武功未掌握多少,臭脾气却是学个十足,老夫很是喜欢。”

香公子无可奈何,恨声道:“既然你承认本公子有理由杀死你,亦有足够的能力,那可就要小心点,莫被本公子抓住把柄,借机下手。”

“我能有什么把柄被你抓住?真是痴心妄想。”

香公子目光闪动,阴恻恻地道:“想不想和本公子玩个游戏?”

“游戏?!好啊,你且说来听听。”

“你试想自己在一个黑暗而狭窄的房间里,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你全身都被绑住,无法挣脱,只闻得到浓重的血腥味,听得到远处传来阵阵海涛,犬吠与猫嘶的叫声此起彼伏……你觉得孤单无助,又冷又饿,身处绝望之中。然而此刻,你却发现暗室深处燃起了一点亮光,你的眼睛突然看到了拿着巨剑的壮汉、各式各样的刑具,还有掌握着每个人生杀大权、猫头犬身的世间之主!”香公子语速渐慢,声音越来越低,几如耳语,目光却越来越亮,面上隐现青灰,语音里充满着一股妖异的邪恶气息。

许惊弦不由打个冷战,香公子那阴沉喑哑的声音里仿佛有种奇特的诱惑力,既让人惊惧,又想继续听下去。

“世间之主的猫眼里闪动着惨绿色的光芒,口中露出猛犬的利齿,你只有回答了他的问题,才有可能远离这个令人恐惧的地方,恢复自由之身。若不然,壮汉将用各式各样的刑具刺穿你的身体,用巨剑分解你的尸体,集魂之眼夺走你的记忆,凝魄之齿吞食你的血肉,你的灵魂将永不超生,在暗无天日的海底冥狱里受着无穷无尽的煎熬……”

许惊弦渐渐镇定心神,越听越奇。江湖上只知东海非常道之名,却无人知晓具体地点,听香公子的描述,难道是在某个孤岛之上?而那孤岛上则养着许多的猫和狗?一念至此,忍不住开口笑道:“非常道的杀手也喜欢养宠物吗?想必一定比不过扶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