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明将军
15214700000002

第2章 一眼慈悲(2)

齐追城、季全山和千难头陀武功见识均不及毒来无恙,一上山顶来站定四周围住许漠洋和那老道,伺机出手,不料心中却莫名地平和无争,一点也提不出动手的欲望。此时见毒来无恙莫名其妙退了一步,心中亦都是一惊,也不由跟着退开一步。

周围的士兵忽然骚动起来,让出一条通道,许漠洋的目光本来一直盯在毒来无恙的脸上,见其先是惊容乍现然后退开一步,忽又泛起喜色眼望着山道来处,似是有什么人上得山来,也不禁抬眼往山道上看去。

伏藏山结构甚为奇特,若是依上山石阶的去势看,无论如何也猜想不到此处山腰间有如此开阔的一片平地,便如将绵延的山势硬生生地兀然隔断,山腰与山道的石阶处互难相望。山腰望去似是断崖残壁,根本不见山道上的情形;亦只有从山道上踏完最后一级台阶后才能猛然看到山腰间的清潭飞瀑,让人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从许漠洋目前的角度望去,只见到来人有若从断崖边缓缓升起。先见到的是一头散披着的乌黑头发,发质奇特,在夕阳下熠熠生光,仿佛那不是头发而是一卷绣着金边的绸缎;随即再看到一幅十分宽阔的额头,大开大阖气势十足,肤色更是黄中透红,红中有白,白中又似有一种晶莹的光彩;最后看到一对光华隐现神采大异常人的双眸,心中蓦然一震,已知道了来人是谁了。

与此同时,那老道的眼睛毫无预兆地猛然睁开,也未见他口唇有何动作,在场众人却都分明在耳边听到一句纯正平实却又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的声音——“明宗越!”

就像与老道那声音相呼应般,明将军正刚刚踏上可以看到那个道人的最后一级石阶。他的目光也同时迎上了老道的目光,耳边听到了十余年来除了当今天子外第一个直呼自己名字的声音,他的“看见”和“听到”都是在同一时刻发生着,没有先,也没有后,没有丝毫的差池,就好像是老道的声音忽然唤出了一个明将军般,一切的一切就是在这种毫无差池的玄奥与微妙中发生了……忽然听到这个众人从不敢叫出口的名字,士兵们纷纷大喝,一时竟然盖过了瀑布激扬的水声,但那老道的声音仍在山谷中回荡着,厚重沉实,凝而不散,仿似敲击着每个人的心脏。

老道仍是保持着坐姿,岿然不动,目光瞬也不瞬地紧紧盯着明将军。

许漠洋亦是狠狠盯着这个害得自己国破家亡的明将军,但见他身形十分雄伟,一身纯青战袍上没有一丝褶皱,肩宽膊厚,腰细腿长,行动间气势天成,神态间却又是闲适自得,给人一种好似远在天边却又分明近在眼前的威胁感。

明将军的目光与老道对视片刻,看似漫不经心地扫向许漠洋。许漠洋直感到一种犹若实质般的针刺,忍不住要移开目光,但他含着一腔怒火,绝不肯在对视中认输,仍是死死盯住对方,却又觉得目光已被对方吸住,想移开也力有未逮。

老道拂尘轻轻扫过,隔断了许漠洋与将军对视的目光,淡淡道:“恭喜宗越贤侄,你已练成了化魂大法,以目杀人虽然是邪气,却也少了血光之祸。”

明将军哈哈大笑,声音仿似骄横却又让人觉得很是柔和平淡:“化魂大法乃是本门的微学末技,巧拙师叔精研本门武学数十年,想来更是擅于此道了。”

除了明将军与那老道,在场的众人均是大吃了一惊。这才知道这个起初静若老树,一开口却声势惊人的老道名号巧拙,竟然还是明将军的师叔。明将军在朝中的崛起犹若横空出世,从无人知道他的来历,此刻竟在塞外冬归城郊的伏藏山上突然冒出一个师叔来,一时各人俱是心头大震,满腹疑惑。

许漠洋更是心惊不已,巧拙大师七年前来此冬归城外伏藏山中隐居,不理诸事,却是对自己青睐有加,更曾从侧面指点过自己的武功,虽无师徒名分却有师徒之实。

巧拙大师胸中包罗万象,三教九流无所不涉,尤其对天文术理甚有心得,亦传了许漠洋不少。但对自己的来历却从来讳莫如深,许漠洋直到今天才知道他竟然是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明将军的师叔。

巧拙朝着明将军微微一笑:“宗越你自小天分绝佳,见你此刻神态间的矛盾抵牾,化魂大法顾盼间随意而出,流转神功只怕亦练至气灭之境,何必还非要去一睹《天命宝典》?”

巧拙这番话听得众人似懂非懂,明将军却是心中暗惊。他浸淫一生的武学名为流转神功,其窍要便在“矛盾”二字上,而他前日方练成名曰“气灭”的第七重流转神功,此刻却被巧拙一语道破,心中大是不忿。更何况,其言语间还提到了本门的另一项神功绝学:《天命宝典》。

巧拙续道:“人力终有穷尽之时,本门无数前辈苦思冥想专注一生也未必能练成一项神功,你还是专心流转神功与你的仕途吧!不过就算你在朝中呼风唤雨,风光无限,流转神功却可能一辈子也不能上窥天道……”

听着巧拙的冷嘲热讽,明将军不由暗怒。他七重流转神功初成,正是意得志满之际,本想亲自上山来杀了许漠洋给众将士立威,何曾想在此会碰上这个本门的对头。江湖上讲究尊师重礼,偏偏巧拙处处以长辈自居,令他这个大将军也亦是不得不隐忍锋芒。

明将军脸上看不出半分喜怒:“本门二大绝学流转神功与《天命宝典》问世数百年,却从未有人练成九重的流转神功,也从未有人能洞悉《天命宝典》的天机神算。我就想既然单修不果,何不将二者合而为一参详,若能有所突破,也可让本门神功得以流芳于世。”

巧拙毫不示弱:“掌门师兄早看出你非修身养性之士,这才将你逐出门墙,就是怕强横的武技助你四处征杀外族……”

明将军截断巧拙的话:“我之所以离开师门另有隐情,师叔自是不明其中关键。”

巧拙凛然一笑:“师兄已驾鹤而去,便由你胡说吧。反正我昊空门中再也没有你这样的败类,《天命宝典》亦绝不会落入你的手中。”

明将军目光闪烁,仰天长笑起来:“也罢,你既然不认我是昊空门人,又何必处处以师叔自居?更何况大丈夫生于乱世,自当以助天道伐叛党一统江山为己任,你精修《天命宝典》三十余年,还看不出天下大势自当分久必合么?”

明将军的声音七分威严三分平和,虽是强词夺理,却也自有一股教人闻之颔首的气度。

巧拙本非擅长舌辩之士,加之对此时的形势早有了决断,当下冷哼一声,沉默不语。

许漠洋站起身来对着将军戟指大喝:“就算大师把《天命宝典》交于你手,你懂得天命之数又有何用,最多不过给自己的为非作恶加上一个替天行道的幌子。”

明将军的眼神冷然掠过许漠洋:“《天命宝典》最擅算人之气运,许漠洋你不妨让巧拙帮你算算你还有几个时辰的命。”

巧拙听到明将军直呼己名,知道他已决意不认自己这个师叔,淡然一笑:“贫道早已算准许大侠今日是有惊无险。”

明将军眼中精光暴长:“看来你是真不顾我们的约定了。”

巧拙正襟危坐:“九年前掌门师兄忽然暴毙,你独自闯入灵堂,妄想盗得《天命宝典》,我武功虽不及你,却也依然用九曜阵法困住了你……”

“我只是去拜祭师父,你却非要说我欲盗《天命宝典》!”明将军朗然喝住巧拙的话头,略一沉吟,似是不屑于过多解释般耸耸肩头:“再说《天命宝典》中的武学无非是一些惑人的小伎俩。你虽能借九曜阵法困我一时,武功却远不及我。那时我们约定只要你终身不用武功,我便不再为难你……”

巧拙傲然一笑:“我用了九年时间来破解你的流转神功,若不是有了把握,我怎么会轻易毁诺。”

明将军的瞳孔骤然收缩起来:“你有把握敌得过我?”心中却想自己果是没有料错,看来《天命宝典》远非一般的易学术理那么简单,怕是真有神奇的武学记载。

巧拙洞悉天机般轻轻一笑:“宗越贤侄你大可放心,十年前你就被尊为天下第一高手,此刻已练成七重火候的流转神功,才真算是名副其实。仅以武功而论,天下难有敌手。”

听到巧拙亦对自己的武功如此推崇,明将军也不禁有些意外。流转神功越炼越难,明将军天分极高,用了十二年的时间炼到了五重流转神功,到第六重却花了六年,第七重更是用了九年时间才于日前有小成,而巧拙竟然对此一眼看破,明将军亦不由佩服其眼力的高明,更是认定《天命宝典》中尚有自己不知的奇功异术。心中思索,随口问道:“那你凭什么说可以破我的流转神功?”

巧拙轻叹:“不是我破,自有人破。”

明将军眼中精光一闪:“谁?”

巧拙仰首望天:“你可知道四月初七是什么日子吗?”

听到巧拙的答非所问,明将军也不禁一呆。这个师叔从来都是看起来疯疯癫癫,却又时常有****之举,精研易理之极品《天命宝典》后更是每一句皆蕴有玄意。当下掐指细算:“还有二十二天就是四月初七,清明刚过,那会是什么日子?”

巧拙似笑非笑,却是一字一句,声震旷野,便若是有一口大钟在每个人的耳边敲击,令人闻之惊心:“宗越你生于六月十八寅时卯刻。井渫不食,水火相息,潜龙勿用,阳气深藏;而四月初七刚中而应,柔得中济,龙威于天,渡远而行。这一天便是你这一生中最为不利的时刻。”众人面面相觑,巧拙前面的话不明所以,但最后一句却是谁都听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