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明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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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卿本佳人(3)

就在这关头,那堵墙突然无声无息地裂开一个人形缺口,一人犹如闲庭信步般施然走出,出现在洪修罗面前:“洪兄好。”他的语气沉静,不带丝毫张皇,仿佛只是穿过了一面纸糊的墙壁,然后对一个许久不见的老友打了一声招呼。

洪修罗蓦然一震,此人出现得不早不晚,正是“山重九胜”功法刚刚运足十成,欲罢不能之际。这蓄势良久一击的目标却是头顶上的骆清幽,一旦洪修罗腾身跃起,下盘破绽就全落在对方眼里。

洪修罗闷喝一声,骤然急转小半个圈子,斜斜冲出,总算避开与来人正面相对。这一下迫得他把欲发未发的力道尽数收回,内力乍放逆停,震得胸口隐隐作痛,喉间一腥,几乎喷出一口血来,竟已受了不轻的内伤。涩声道:“水知寒!”

来人一袭青衫,手揽颌下长须,正是将军府大总管水知寒。水知寒面无表情,眼神却如电光般凛冽:“听说泰亲王府窖藏罚酒若干,我也很想分一杯尝尝,不知洪兄意下如何?”这句冷冰冰地话一出口,纵然他那名动天下的寒浸掌并未发出,已足令在场刑部诸人胆战心惊。

骆清幽轻舒一口气,微笑道:“小妹不胜酒力,水总管来得正巧。”

洪修罗面上阴狠之色一闪而逝,哈哈大笑:“既然如此,还请总管一同去见八千岁。”

水知寒长叹一声:“水某本有此意,奈何将军已离京去泰山赴暗器王之约,将军府中诸事繁多,分身无术啊……”

洪修罗强按怒意:“那么水兄又怎么有空来此?”

水知寒呵呵一笑:“蒙泊国师远道入京,水某特率‘星星漫天’弟子前去迎接,无意间路过此处罢了。”

“星星漫天”乃是鬼失惊手下二十八名弟子,皆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可谓是将军府中最为神出鬼没的实力。洪修罗与郭沧海等人心中暗惊,只凭水知寒与骆清幽两人,便足可匹敌的刑部诸人,若再加上数名“星星漫天”,就算洪修罗身上无伤,亦全无胜机。

水知寒又抬头望向骆清幽:“蒙泊国师曾借座下大弟子宫涤尘之口品评京师六绝,水某与骆姑娘都在其列,何不同去一见?”

骆清幽含笑点头:“小妹正有此意。”

水知寒大笑:“骆姑娘,请!”朝洪修罗略显倨傲地点点头,对郭沧海等人则视如不见,转身从那墙壁上的人形缺口中走出。

洪修罗等人面面相觑,不敢阻拦。任凭由骆清幽跳下墙头,随水知寒扬长而去。

“星星漫天”亦并无一人在场,刚才不过是水知寒的疑兵之计。

“骆姑娘肩伤可重?”水知寒脚步不停,径奔京城南门。

骆清幽淡淡谢过水知寒:“些许小伤,并不妨事。”

水知寒沉声道:“你不必谢我,是将军特意嘱咐我保护骆姑娘的安全。”

骆清幽一怔:“明将军为何如此?”

“我不愿意猜测将军的意图……”水知寒嘿嘿一笑,又补充一句:“或许因为将军知道,江山与美人都是泰亲王最想得到的东西吧。”

骆清幽没有说话,只是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她从不低估自己的魅力,亦不会自信到盲目。回想洪修罗刚才狠辣的出手根本不顾自己的死活,恐怕在泰亲王的心目中,江山远远比美人更重要!

骆清幽忽然停步不前:“小妹也听说蒙泊国师将至京师。但他一路西来,水总管为何带我往南门而行?”

水知寒低声道:“我们不去见蒙泊,若是骆姑娘相信我,便随我出城后再详说。”

骆清幽看水知寒神情郑重,心里起疑。不多时两人到了南门,已有将军府的弟子备下两匹快马。

水知寒飞身上马,望定骆清幽,一字一句道:“我现在就将赶往泰山,骆姑娘可愿同行?”

骆清幽沉声道:“除非,水总管有更好的理由。”且不论明将军严令泰山一战任何人不得旁观,在这京师形势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水知寒也不应该匆匆离开。

水知寒驰马至城外无人处,方才缓缓道:“京师内一切都安排妥当,只怕泰亲王不反,所以我离开京城,可令他更加肆无忌惮……这是将军府给泰亲王设下的一个局。可是,或许我们之前都忽略了一个问题:泰山之战,亦是一个局,无论将军与暗器王谁胜谁负,有人都不愿意让他们活着回到京师。”

骆清幽沉吟道:“当前形势可谓是彼此斗智的一盘棋,泰亲王想必也给明将军设下了局。不过泰山各条通路已被五千官兵封锁,除了明将军与暗器王任何人都不许入山,泰亲王在京中自顾不及,又有何能力设伏?”

水知寒长叹一声:“我们都漏算了一个人,这个局虽因泰亲王而起,却非他所设。”

骆清幽奇道:“水总管所指何人?”水知寒却不回答,眼中透出一份无奈。

骆清幽一震,刹那间已掌握到了关键。事实上刚才她还以为水知寒危言耸听,在没有彻底击溃将军府的实力前,无论泰亲王还是太子,抑或是御泠堂,都不敢对明将军下手,但这个人,却是有足够的理由对明将军下手,也有足够的能力调开封锁泰山的五千官兵!

水知寒冷笑一声:“将军离京三个时辰后,我才收到太子府中的线报。嘿嘿,既可引我出京,顺便接管部分将军府的实力,又可置身事外,管平之策,果然厉害。”

骆清幽不语,只是用力一挟坐骑。这一刻,她的心里突然涌起对林青的强烈思念,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赶至泰山,与那个生命中最重要的男子在一起,无论他胜也好、败也好,一切结果都不会再让她的感情退缩,她只要他能活着回到自己身边!

小弦与水柔清离开骆清幽,匆匆赶往白露院找何其狂报信。

夜色已降临,街上行人稀少。两人路途不熟,本想抄近路,谁知转来转去却入了一条死胡同,返身回头,却见一道黑影已端然立在胡同口:“小弦,这么晚上要去哪儿?”正是追捕王梁辰。

小弦暗暗叫苦,怪不得洪修罗不派人跟踪自己,原来追捕王早已守株待兔。脸上却摆出笑容:“梁大叔,好久不见,过年好啊。”

追捕王呵呵一笑:“既然巧遇,不如来陪大叔说几句话。”

小弦哪有心情与追捕王说话,低声对水柔清道:“这人与我有仇,我缠住他,你快翻墙逃跑。”

水柔清却并不从小弦之言,咬住嘴唇,缠思索已执在手中。小弦大急:“他武功很高,你不是对手……”忽想到以水柔清的性格,这样说只会更糟糕,又改口道:“救骆姑姑要紧,不要管我。”

水柔清自言自语般道:“我才不会管你。”却不移步。她并不知面前这个看似瘦小却沉稳如山的黑影与小弦有何仇怨,只是忽然觉得在这危急时刻不能离开他,虽然,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失去敬爱的父母。

追捕王轻轻一叹:“小弦不要怕,你我毕竟相识一场,我绝不会害你。”他得到泰亲王密令擒拿小弦,知道一入王府必然九死一生,此刻面对这顽皮可爱的孩子,想起入京路上时的种种情形,心情复杂,既恨又爱,竟然下不了狠心,暗自打定主意守住街口半个时辰后就放他走。只要洪修罗把骆清幽请入王府,泰亲王也不会太过在意这身无武功的小孩子。

小弦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梁大叔还记得我们初见的情形么?在汶河小城里,我跑不过你,于是就耍赖皮,在街上大叫:‘救命啊,救命啊’……”他起初话音低沉,说到“救命”时忽然放声高喊起来。

追捕王又好气又好笑,这小鬼头果然诡计多端,看似重演当日情景,无疑是想趁机引来救兵。随手弹出一记小石子,从小弦耳边擦过。

小弦吓了一跳,那小小石子虽未击中自己,但发出的劲风之声却激得耳中嗡嗡作响,追捕王显然手下留情,一时不敢再叫。

水柔清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缠思索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出手,贴地前行,到追捕王面前二尺处蓦然扬起,疾点他双目。追捕王咦了一声:“小姑娘功夫不错,可惜你遇见的人是我。”说话间双指凌空急剪,挟向缠思索头。

水柔清经过这一个月的苦练,索法已大有长进,缠思索在空中折、弯、转、抹,如灵蛇吐信,数度转换方向斜进侧击,并不与追捕王硬拼。

追捕王身形端坐不动,仅靠手腕的变化封住缠思索,双方无声无息地交手十余招,缠思索已被追捕王夹在指缝间。

水柔清又气又急,用劲回扯。追捕王冷哼一声,原本在空中绷直的缠思索诡异地沿他手指荡起一道弯弧,疾速朝水柔清反卷而去。追捕王志在立威,这是他数十年精纯内力的反击,料想水柔清虽然招法精妙,内力却远远不及,这一击管教她立刻脱手。

小弦不知厉害,嘻嘻一笑:“梁大叔玩跳绳么?”同仇敌忾,一把抓住缠思索帮水柔清回夺,手指刚刚碰到软索,那道弯弧已至,顿时触电般松手,口中惨叫不休。其实追捕王知小弦并无武功,已然收力,这一击虽然沉重,倒也不必叫得惊天动地,自然还希望趁机引起别人注意。

追捕王大笑,如法炮制,又是一波内力沿索传来。水柔清眼光较小弦高明,心知此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强提一口气不放缠思索,拼力苦撑……

小弦耳中忽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不要怕他,去抓索。”双肩一震,仿佛有一道热流注入身体中,大喜上前,再度握住缠思索。

水柔清只道小弦拼死来救,又是感动,又是担心,急叫一声:“你快闪开。”追捕王冷笑道:“刚才的苦头还未吃够么?”这一次用上了三成内力,不再容情,至少要震得小弦手臂酸麻。

谁知小弦触及索身,缠思索轻轻一颤,那道弯弧距离他右手尚有半尺时骤然放缓,终于停下,随即倒攻向追捕王,竟比来势更急数倍。

追捕王但觉五指如被针刺,一股阴沉古怪的内力逆冲腕关,不由松手放开缠思索。索端昂扬而起,反点他喉头,追捕王措手不及,再也无法端坐原地,一跃而起,不理拍手欢呼的小弦与水柔清,目光如箭盯向巷道深处:“什么人?”

“不过开个小小玩笑,梁兄莫要见怪。”与这平淡声音一同出现的,正是吐蕃蒙泊国师的嫡传大弟子宫涤尘。

宫涤尘缓缓从巷道暗处走出,衣衫纯白依旧,神情谦恭依旧,面上笑容依旧,眼神却明亮如星,隐隐闪过一丝锋芒。他曾给在京城外给小弦施展移颜指法,深悉他体内经脉与众不同之处,刚才暗中渡功入体,一举挫败追捕王。

追捕王吸一口气:“宫兄不是去拜见八千岁么,何以来此?”

宫涤尘淡然道:“王府前匆匆一见,久闻梁兄追踪之术天下无双,小弟忍不住班门弄斧,倒叫梁兄见笑了。”

追捕王一怔,原来他离开泰亲王府时,正好与登门拜访泰亲王的宫涤尘打个照面。想不到宫涤尘竟不去见泰亲王,反而暗中跟上了他。追捕王虽对泰亲王谋反计划知之不详,但亦看出不少蹊跷之处,加上并不情愿对付小弦,这一路上心事重重,竟然没有发觉。

宫涤尘低头望着小弦眨眨眼:“我说过我们还会在京师见面,宫大哥没有骗你吧。”

小弦虽然对宫涤尘有许多怀疑,此刻乍见不免又惊又喜:“嘻嘻,梁大叔是我的福星,每次一见他,就会遇着宫大哥。”

宫涤尘哈哈大笑,望向追捕王:“小弟好奇心最重,见梁兄心思不属,所以随行于后看个究竟,想不到竟与我这小兄弟有关。能否看在小弟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追捕王本有此意,趁机卖个人情:“宫先生言重了,我与小弦亦算有些交情,自不会为难他,只是留他说会话罢了。”

宫涤尘脸上又浮现出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笑容:“梁兄放心,家师要见许少侠,他与这位姑娘暂时都不回白露院,绝不会坏了八千岁的大事。”此言一出,追捕王心头闪过一丝惧意,听宫涤尘的语意,似乎知道洪修罗强请骆清幽之事,这个年轻人刚入京不久,他又从何得知此秘密?

“蒙泊国师为什么要见我?”小弦吃了一惊:“我又没有解开那道题……”

水柔清看着面前白衣胜雪,气度脱俗的宫涤尘:“我什么人也不见。”

宫涤尘耸耸肩:“那你就陪着梁兄说话吧。”他行事亦正亦邪,看来只想救小弦脱困,对水柔清安危却不放在心上。

小弦大急,结结巴巴地道:“她,她就是我对你提过的清儿,宫大哥可不能不管他。”

水柔清哼道:“小鬼头住嘴,才不要你帮我求情。”小弦神情尴尬,又不能抛下水柔清不管,只好拼命朝宫涤尘递眼色。

宫涤尘奇怪地看着小弦与水柔清,猜不透两个小孩子间的关系。

追捕王望着水柔清,眼中忽然精光一闪,长叹道:“这位姑娘恐怕亦与梁某故人有关,不便为难,这便告辞,宫兄尽可带他们走。”他眼神锐利,已从水柔清神态中瞧出一丝水秀的影子。水秀失踪两月,凶多吉少,但泰亲王却对此不闻不问,已令追捕王心生芥蒂,怀疑是泰亲王派人秘密加害。暗咐泰亲王一向重用洪修罗和黑山,自己和水秀皆不算其心腹,眼看泰亲王府暗中集结实力,蠢蠢欲动,多半有谋反之意,一旦事败不免受连累,就算泰亲王大权在握,自己也保不准日后落得与琴瑟王同样下场,一念至此,顿觉心灰意冷。这也是他不愿意附耳听命、强掳小弦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