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同样无法忽视这样的事实:2007年股市开始下挫之时,中国实体经济数据花团锦簇,沿海部分中小企业破产没有引发连锁反应,2008年两税合一大利好还没有释放,本轮股市下挫是因为实体经济下挫的理由同样站不住脚。实体经济、全球金融危机都对中国股市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但它们只是雪上加霜,而不是造成下挫的罪魁祸首。中国资本市场下挫的主因在内部。
后股改时代,股改后遗症逐渐浮出水面。锁一爬二使大小非减持压力延后,而错误的新股发行机制,使股改之后的大小限源源不断,超出了市场的承受能力,没有一个国家的资本市场能够承受大小非、大小限再造一个流通市场的压力。
大型蓝筹股破发击穿了管理层的心理底线,一系列救市举措在慌乱中匆匆出台。
2008年4月18日上午,中国石油报出每股16.69元,首次跌破发行价,心理支撑价被击穿,中石油股价马上狂泻,最低跌到每股16.00元,收盘报每股16.02元。相关数据显示,从2008年4月14日到17日,券商、基金账户累计净卖出296万股,法人账户累计净卖出为116万股,而个人账户则增加了2 300人,中石油持股结构散户化,散户为高岗上的中石油站岗放哨。中石油成为股改陷入低谷的缩影,成为相信能够分享国有企业红利的中小投资者的散财公司。
看看当天投资者在网络上异乎寻常的欢欣鼓舞,看看这些帖子,我们就会知道投资者的心理产生了如何的逆转。
中国石油:挺了166天之后,今日终于破了发行价每股16.7元。记住这个难忘的日子,4月18日,石油破发!
我们在祝贺石油破发的同时,别忘了感谢伟大的中国股民,感谢您站在每股48元之巅放哨。
中国石油港股现在每股9港元,中石油A股会不会直奔香港接轨?
自中石油发行以来,最流行的宋词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满仓中石油。
2007年11月,中国石油董事长蒋洁敏出席上海A股上市仪式时志得意满地表示,对中石油A股开盘每股48.60元表示满意。他指出,中石油于8年前组成股份公司后,就一直期待回归A股,现在以每股48.60元开盘,“是公司回馈股东,是公司回报社会”,到2008年,这些话怎么听着怎么像是对中石油和中石油投资者的讽刺。为此,蒋洁敏此后数次向中石油的投资者道歉。这些道歉是投资者争取了将近20年才争取到的权利,但他们还是没有争取到自己的利益。
紧急弥补股改后遗症
中国石油等蓝筹股跌破发行价让管理者如坐针毡。在市场的压力之下,证监会不得不顶住利益集团的压力,走出了A股市场股改以后实质性纠偏利好的第一步。这反映了有关部门对资本市场重要意义的认知在股市雪崩之后有了提高,同时也表明,中石油跌破发行价的影响多么巨大。
2008年4月20日晚,证监会出其不意地发布了《上市公司解除限售存量股份转让指导意见》(下称《意见》),主要规则有两条:第一,持有限售存量股份的股东预计未来一个月内公开出售解除限售存量股份的数量超过该公司股份总数1%的,应当通过证券交易所大宗交易系统转让所持股份;第二,上市公司的控股股东在该公司的年报、半年报公告前30日内不得转让解除限售存量股份。
《意见》的实质是对限售股的交易平台、价格、时间作出规制,在形势的逼迫之下,管理层虽然口头仍然表示大小非并不可怕,但出台了限制政策,开始“侵犯”大小非权力,市场却将此政策视做对限售股与所有流通股股东一视同仁的保护举措。
《意见》仍然是折中之举,在被恐慌裹挟的A股市场,管理层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寻求破解二级市场恐慌症的死结。《意见》的前提是承认限售股拥有二级市场流通权,没有违背股改之后大小非可以流通的承诺,但对于大额流通给予限制,规制大宗交易以免困扰二级市场。
《意见》的隐性利好,就是利用业已存在的大宗交易平台,本质是以做市商的方式,要求解禁大股东与机构投资者承担一定的责任。做市商是为了保证一定的成交量,机构动用资金提供买卖交易量,避免交易额下降过多、市场丧失功能。
大宗交易制度给国资与外资的股权转让提供了一个宽阔的平台,考虑到今后数年是我国企业的并购高峰期,整体上市、股权转让层出不穷,大宗交易制度能减少对于二级市场的影响。所谓做市商,是指在证券市场上,由具备一定实力和信誉的证券经营法人作为特许交易商、不断地向公众投资者报出某些特定证券的买卖价格,双向报价并在该价位上接受公众投资者的买卖要求,以其自有资金和证券与投资者进行证券交易。通过不断买卖来维持市场的流动性,满足公众投资者的投资需求。做市商通过买卖报价的适当差额来补偿所提供服务的成本费用,并实现一定的利润。
相比起一盘散沙的公众投资者,机构的博弈能力比较强,他们的讨价还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制约限售股持有者的贪婪之胃。那些狂炒滥赌的ST股可以得到机构的矫正,如果机构接盘,它得认真考虑一下,是否能找到一个愚蠢的下家出手。退一万步说,机构投资者与大小非暗通款曲,大小非以折价出售给机构投资者,机构投资者在二级市场抛售,双方也必须各自让出一部分利益。从2008年4月1日到《意见》出台,上证所的大宗交易数据共包含25只个股,这25只个股的成交价均为大宗交易的当日最低价,大小非股东在低价抛售。
大宗交易的短期好处很明显。因为申报受理时间为每个交易日15:00~15:30,申报价格在当日竞价时间内已成交的最高和最低成交价格之间确定,不会对二级市场的价格形成冲击。大宗交易方便战略投资者,投资者可以享受批发价和佣金折扣。
一纸仓促出台的《意见》当然无法阻挡市场层出不穷的破解之术,限售股大宗交易制度同样无法一劳永逸地解决制度性利益输送的问题,大小非持有者的穿墙过隙绝招几天后就出现了。
大小非向市场展示自己杰出的智慧。对于巨无霸公司而言,1%的限额仍然过于宽松,限售股东可以通过在1%的比例以下进行反复操作,完全可以采取缩量减持的方式,把一个月内的减持数量控制为0.9 999%,这样大小非全年减持的比例可达到11.99%,这仍是一个惊人的数量。
一个新名词“过桥减持”①,显示大宗交易市场“股托”出现,新规的尴尬尽显无遗。证监会规范大小非减持新规颁布以后沪深两市大宗交易比以往活跃,工商银行、中国人寿、中国神华等“新老划断”后IPO上市的大盘蓝筹股身影频现。工商银行、平安保险等9家实际成交,中国石化、招商银行等4家亦有买入意向单。无论蓝筹上市公司还是中小板上市公司,都成为“股托”觊觎的目标,双方一拍即合,一条新的利益生产链条顺利诞生:除了大小非、机构投资者之外,既得利益者中增加了交易撮合者等中介机构,各类券商成为最大受益者。其他得益者还包括保证金的托管方,下限100万元的保证金绝对不是小数目,获得保证金,信贷紧缩期在短期拆借市场帮助企业调调头寸,就可以大获其利。
大宗交易无法从根本上缓解大小非解禁压力。新规的目的是为了活跃大宗交易市场,增加合格投资者,降低合格交易者的门槛,改大宗交易“一对一”为“多对多”。但是,不管是“一对一”交易,还是“多对多”交易,大宗交易市场再活跃,也不能改变如下事实:通过大宗交易获得大笔股权的投资者最终还是会通过二级市场实现利益最大化。不管中间利益怎么分配,利益链条上增加了多少受益者或者风险共担者,二级市场的投资者还是最后的扛鼎者。大宗交易平台的唯一作用,是延迟二级市场承压的时间,而不会彻底消除二级市场的压力。并且,中间交易成本越高,在二级市场的获利要求也就越高。
从监管层到交易所,本应该成为资本市场的定海神针,现在却像修补匠,既害怕担上反契约、反市场的罪名,又不得不暗地里承认大小非解禁对于二级市场的冲击将如洪水冲堤,不得不防—理论上暧昧不清的后果,是行动上的动辄得咎。新规漏洞如此之多,有关部门不可能不知道大小非股东的破解之术。监管层根据市场情况一步步调整,如同在钢丝上舞蹈,用力甚勤而收效不大。
在出台了指导意见之后,上海证券交易所于2008年5月28日出台了一份“朝三暮四”的新规《大宗交易系统专场业务办理指南(试行)》。上交所之所以出台新规,既有减轻大小非解禁的压力的考虑,恐怕也有一揽子做大批发市场,在一级市场与二级市场建立防火墙的考虑,对后一目的有关方面不便明言,只能步步推进。大家心照不宣摸索前进的结果是,大小非股东感觉压力大增,使用过桥减持法越来越多。这不能视为管理层与交易所的新规已经发挥了作用,恰恰相反,语焉不详的新规使有关投资者的行为越来越投机,投机的隐蔽性越来越强。
在意识到大宗交易制度威力有限、老鼠与猫的游戏漏洞百出之后,政府出台了另一项极具说服力的举措。
2008年4月23日晚,经国务院批准,财政部、国家税务总局决定,24日调整证券股票交易印花税税率,即对买卖、继承、赠与所书立的A股、B股股权转让书据,由立据双方当事人分别按1‰的税率交纳证券(股票)交易印花税。印花税下调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印花税下调牵涉到财政部、国家税务总局等各级机构,最后经国务院批准,这说明印花税政策的出台是政府部门在排除各种争议后,对推动资本市场稳定发展达成了基本共识。
从2007年10月股市雪崩式下挫以来,投资者盼望印花税下调如大旱之望云霓,但管理层对此一直讳莫如深,使投资者困坐愁城。直到2008年4月22日,沪综指盘中跌破3 000点,股市再次丧失投融资功能。
如果任此趋势肆意蔓延,政府出台的所有对中国资本市场的刺激政策,都将被市场逆向解读,市场将爆发股改之后的新一轮危机。美国次贷危机不合时宜地爆发、中国资本市场吃药的局面,不仅使中国经济坐失起飞良机,并且激化市场各利益阶层之间的矛盾。有关方面对此绝不可能视而不见。
印花税历次调整,股指高低表现各不相同,作为刺激政策的作用则十分鲜明。取消印花税是对投资者的尊重。对于广大投资者而言,在明知印花税下调历史的情况下,之所以一再呼吁取消印花税,不是为了让股市非理性大涨,更不是为了让市场重走政策市的老路,而是为了得到一个明确的预期,即政府不会在资本市场与民争利,政府承诺扶植资本市场,善待投资者,而不是把历经沉沦的资本市场当做投机的异类。
印花税的升降史,是中国资本市场的典型政策病症的反映,有关部门相信降低交易效率、紧缩市场会带来市场的平稳,印花税的旋升旋降,一直是政策机会主义者的风向标。印花税应该下调,以增加交易成本、降低交易效率控制市场的发展,否则,就是在破坏资本市场的根基,得不偿失。这一逻辑发展到极致,中国必然回归重税之国与原始农业之国,对所有的投资一概加以限制。要想做大中国资本市场,印花税就必须降低,直至取消。同样明确的是,印花税下调并非基础性系列纠偏工程的有机组成环节,往往成为机会主义政策的简单复制。印花税不是调控股市的工具,也无法成为抑制投机的工具,而是某些人臆想中的调控经济有效的工具。这一错误认识是如此根深蒂固,只有真正尊重市场、从破坏市场规律中吃过大亏的人才能破解。
政府应该干预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