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孙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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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平民报》的主笔潘达微是广州地面上受人尊敬的社会贤达,历任地方长官督抚道台们履新时,都有拜望本乡着名乡绅的规矩,潘达微总是有这份殊荣的。

黄兴指示徐宗汉请他出面来料理烈士的后事,当然是找对人了,他有面子,连官府也会让他三分。

潘达微带着徐宗汉、黄扶庸首先来到广仁善堂,这是一家有名的慈善机构。

善董徐树堂接待了他们。

潘达微说:“在下潘达微来打扰徐善董了。”

徐树堂说:“快请坐,我久仰大名,你是为民请命的主笔呀。”

潘达微说:“烈士们暴尸街头,我不敢坐。”

善董徐树堂道:“先生是为掩埋这些人而来?”

徐宗汉说:“请善堂做善事。”

徐树堂十分为难:“这个……”

潘达微说:“你知道这些捐躯者都是什么人吗?他们是孙中山先生的门徒,都是立志报国的义士。他们为国捐躯,真诚为民谋福,他们和我们都是国民一分子,我们怎能忍心把他们草草埋葬呢?”他说得声泪俱下,老泪纵横。

徐宗汉告诉他,方便医院总理陈惠普先生已经答应出资买棺材了,现请广仁善堂能成全。

徐树堂很受感动,他说:“我也顾不了官府说三道四了,这样吧,我把城东红花冈一段地拨给你,作为七十二烈士的墓地。”

潘达微跪了下去,徐宗汉和黄扶庸也跪了下去。潘达微说:“我替七十二烈士的亡灵谢谢广仁善堂,谢谢徐善董。”

徐树堂双手扶起潘老先生,说:“你们真是感天地泣鬼神啊。”

烈士们下葬那天,潘达微先生动员了几个慈善堂的人出面,将烈士一个个盛殓起来,有的烈士几个人捆在一起,需用铁锯把铁链子锯开。

那是个阴云低垂的日子,下葬工作进行了5个小时,徐宗汉和黄扶庸一直在场,为每位烈士洗去污血,她们的泪水都哭干了。

在微风中,潘达微举目四望,对红花冈一带的地势很满意,他说:“这些仁人志士,个个都是傲霜的菊花,高贵而崇高,红花冈莫不如改叫黄花冈,岂不更好!”

黄花冈的名字就这样与烈士们一样不朽了。

埋葬了烈士,黄扶庸到香港总部告了假,坐船到汕头,再取陆路北行,她要到林觉民的老家福建闽侯县去了却她的、也是林觉民的最后一个心愿。

林觉民的家在闽侯县的城郊,周围全是甘蔗林和荔枝树,此时正是荔枝压满枝头红得诱人的季节,乡村里好静。黄扶庸走着、思忖着、想像着林觉民曾经怎样生活在这安静的小城,她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仿佛有感情。

黄扶庸一路打听着,来到林宅门外。

她正犹豫着,听院里有人说话,她站在院外听着。

一个老女人的声音:“你都快生了,觉民还不回来。”

回答的显然是林觉民的妻子陈意映:“妈,他把儿子的名字都起好了,叫继志,他说他无论走得多远,在世界的哪个地方,儿子降生时的啼哭声他都能听见。”

娘的声音:“你呀,你就宠着他满天飞吧,扔下你守空房。”

陈意映的声音:“他会回来的,他说,等孩子降生了,他来接我们娘俩……”

黄扶庸在门外听得泪洒衣襟,她实在没有勇气进去了,她掏出林觉民的遗书,又往信封里塞了一沓钱,把遗书从大门底下塞了进去,然后悄然离去。

她想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可这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她反而更惆怅了。

在香港养伤的黄兴心情更为沉重,他的伤其实在心上,徐宗汉清清楚楚。

这天,胡汉民、赵声,还有挎着打了石膏上了绷带的胳膊的朱执信来看黄兴了,徐宗汉热情端茶倒水招呼客人。

黄兴一语不发闷坐窗前,见众人进来也不打招呼。胡汉民问:“手上的伤怎么样了?可要及时换药,别感染了。”

“我伤及二指算什么?”黄兴一甩手,竟大吼起来,“可七十二烈士却以身殉国了!我对不起他们啊!”说到这里又泪出痛肠了。胡汉民安慰道:“他们的血不白流,广州百姓都同情我们,黄花冈烈士下葬那天,人山人海,去送葬的人们都自动胸佩白花,连清兵也没敢管,这就是民心!”

徐宗汉说:“中山先生电报里不是说了吗?不要灰心,这是黎明前的黑暗时刻,黑暗一过,曙光就到了。”

胡汉民又说:“七十二烈士也激励了各地的同志,武汉共进会和文学社已经联合起来,居正来信说,他们接着干。”

黄兴长叹一声:“我还用得着你们安慰吗?我只是心里难过,愧对英烈。我已经想好了,我要亲手去暗杀张鸣岐、凤山、李准,为烈士报仇雪恨。”

胡汉民有些诧异,黄兴和中山先生历来都是不主张暗杀的呀。

“你们不要劝我,不愿干的可以走开。”他说,“我要组织暗杀团,我当团长。”他转对胡汉民,“你给中山先生发报,让他迅速募集两万美金邮给我。”

胡汉民不愿这时伤他心,勉强说:“好吧。”

孙中山接到胡汉民的电报时正在美国的旧金山。他本想发封电报指正黄兴,可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黄花冈之败,对黄兴的打击太大了,他有些心理失衡,这当然在所难免。可是作为个指挥者,却必须排除感情因素的干扰才行,他怎么也想组织暗杀团了?

但孙中山这时不能伤害他,他还是尽量想满足他的要求,为他筹款。

孙中山把冯自由找到他下榻的致公堂的二楼上,对他分析了时局。孙中山认为这次广州起义,其英勇、壮烈的程度是空前的,已经起到了号角的作用,为全国各地的革命党人做出了榜样,他认为更大的高潮会马上到来。

这些天,孙中山深入做洪门的工作,甚至成功地使旧金山的致公堂与同盟会实行了联合,并将联合的消息登在了《大同日报》上。

冯自由是在温哥华看到的报纸,他现在是温哥华分会的负责人。

孙中山说:“这样一来,在我提议下已设立了洪门筹饷局。”他在沙加免度、汪古鲁等地,讲了几场三民主义,座无虚席,看来三民主义越来越得人心了。

冯自由问:“邓泽如那里怎么样?”

孙中山说:“我已嘱他努力筹划,预备下一次更大的起义。广州起义,尽管我们损失了大批英杰,可影响播于海外,效果不可胜量。”

这时朱卓文送来一封信,对孙中山说,是他夫人从槟榔屿寄来的,先寄到芝加哥,又转到洛杉矶,耽搁太久了。

孙中山拿过信皮磨损的信反复看了一会儿,放到桌上,用手盖住,叹了口气。

冯自由问:“怎么不拆?”

孙中山说:“我常常是没有勇气拆家书,一见有家书到,心里就难过。”

冯自由说:“先生四海奔波,苦了家里人了。”

孙中山明白,有了难处,卢慕贞从来不说,每封家书总是报平安,他总是从字缝里看出她的艰难。有一段时间,是南洋支部每月送去100元生活费,有时经费不足,送的不及时,卢慕贞也不要,她包揽洗衣服的活,连孩子也成了帮工,学业都荒疏了,这是令孙中山最难过的。

冯自由说:“我给邓泽如写封信,不能让先生有后顾之忧啊。”

“你不要多事。”孙中山说,“我相信我的夫人,她是个可以守寒窑守上一世而无半句怨言的人。”

冯自由也为之叹息。他问:“听说上海中部同盟会支部也建立了?”

“是宋教仁、谭人凤、陈其美在主持,他们已陆续在长江流域两湖、川皖赣各省建立了分会,势同燎原之火,我看,革命的曙光就在眼前了。”

冯自由笑道:“我从没见先生气馁过。依先生看,距革命成功还有多久?”

“我不是算命先生。”孙中山说,“可我是革命的预言家,我可以告诉你,寒冬已尽,就要听到隆隆的春雷声了。”

一艘轮船刚刚靠上旧金山港码头,在闹闹嚷嚷的人群中,孙中山出现了,他是来接儿子的,他在张望。

19岁的儿子孙科下了轮船,见到孙中山说:“我没想到爸爸会亲自来接我。”

孙中山替他提了一件小行李,问:“为什么?”

孙科笑而不答。

“因为你爸爸是个海内外知名的大人物,是不是?傻小子,再大的人物也是有亲情、讲究父子情的。没听说吗?居家为父子,公事当别论嘛!”

孙科望着父亲笑了。

父子二人雇了一辆马车进城。

“考加州大学有没有把握?”孙中山问。

孙科说:“考取没什么困难。我想学城市建设,经济类,你赞成吗?”

孙中山说:“到你成才的时候,该是建设的时候了,我赞成,你好好温习一下功课吧。”

孙科问:“我在檀香山《自由新报》、《大声周报》上发表的文章,你都看了吗?”

孙中山说:“理论成分过大,给华侨看的文章,不必谈深奥的理论,只谈满清压迫我们,就行了。你写的《扬州十日》、《文字狱》就很好,这是揭露满清罪行的,浅显易懂,不懂历史的人一看就明白了。”

孙科点点头。

孙中山更关心他在读什么书。

孙科道:“你上个月给我寄的还没来得及看,我刚看完《读通鉴论》、《达尔文游记》,我一看了你开来的书目就发晕,我跟不上你的节奏。”

孙中山告诫他,在大学的头两年,要坚持广泛地读,不要凭兴趣光看文学着作,要多读社会科学的书。加州大学入学考试要求懂得法文、德文、拉丁文和希腊文,难度是很大的,必须有持之以恒的精神。

孙科说他前三种可以过关,希腊文要加劲。

孙中山问:“给你妈妈写信了吗?”

孙科说:“太忙,几个月一封吧。”

孙中山不悦地说:“我不比你忙?我一个星期要给你母亲写一封信,这对她是个安慰,你不当父母,不知父母的心情,我们中国人讲这个,过去说父母在不远游,当然现在打破了。

可亲情是永远打不破的。”

孙科说:“我以后一定常写信给妈妈。”

马车已经驶上了陡峭的上坡,正向城市的制高点攀登,孙中山指着山顶一座豪华的宾馆说:“看见了吗?那是闻名于世的弗尔芒特旅馆。”

孙科仰望着那恢宏不俗的建筑,点点头。弗尔芒特太有名了。1906年旧金山大地震使这座城市变成了一片瓦砾堆,惟一丝毫未损依然屹立的只有这一幢楼房,为此,弗尔芒特成了建筑师的骄傲,成了旧金山人的象征。据孙科耳闻,这是一家房价奇高的宾馆,人人为能住进这幸运的堡垒而深感荣幸。

孙科问:“你住那里?”

孙中山拍了儿子脖梗一下:“你真能抬举你老爸呀,我有钱也舍不得呀。”

孙中山当然不是算命先生,也不会占星术,但他是预言家。他综观天下形势指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全然没有错,只是他不知道这风暴的中心在哪里就是了。十几年来,孙中山都是在东南沿海和南部边陲发难,他也许多少忽略了中心开花的威力。

现在,位于中国腹心地域的武汉三镇正孕育着一场风暴。孙中山和黄兴不是一点觉察没有,不然不会派居正、谭人凤和邓慕芬几个人频频进出武昌。

居正和邓慕芬的这一次北上,恰逢其时。

当时武汉的革命组织共进会和文学社已经很有势力,他们原本想借广州起义的风暴一哄而起的,现在广州失败了,他们决定扛起倒下的大旗。

这一天,居正和邓慕芬找到设在武昌黄土坡的同兴酒楼,这是革命团体的一处秘密据点。

被大家戏称为“朱贵酒店”。

居正与邓慕芬走进酒楼,正在张望,酒保出来,看了他们一眼:“吃热干面吗?”

居正说:“不,吃热豆皮。”

酒保:“那等的时间可长啊。”

居正说:“等到地老天荒,也吃豆皮。”

暗号全对了,里面的门帘子一掀,走出谭人凤来,他说:“快请,我算计你们该到了嘛。”

二人随他走到了后面去,谭人凤说,武汉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而且很具实力,只是这里的同志斗争经验少些。

他们来到同兴酒楼院子客厅。

已经有一屋子人在,居正、邓慕芬进来,谭人凤介绍说:“来者居正,我想诸位都认识,这位女将叫邓慕芬,是元老了。”

众人相互握手,谭人凤又一一介绍:“这是蒋翊武,这是刘复基,这是詹大悲,这位是孙武——”

邓慕芬笑了:“我知道,他是孙文的弟弟,一文一武。”

孙武道:“我是冒充的。”

蒋翊武制止他说:“你这人,怎么老兜底呢?你就是孙中山的弟弟,不要改口。”

谭人凤说:“武汉这边,最属孙武有威望,为什么?孙文之弟也。”

众人笑。

居正说:“舆论是很厉害的,我们不妨大造舆论。孙武去造最有说服力。”

“怎么造?”孙武问。

居正说:“你可以说,孙文先生在国外买了几艘大兵舰,在旧金山开了个大金矿,一天掘一火车金子,你可以说革命成功了,孙中山回来当总统……”

众人哈哈大笑。

蒋翊武问居正:“黄兴、宋教仁他们捎来什么话了吗?我们在新军里面扎下了根,可要大干了。”

居正说:“广州起义,伤了元气,黄兴认为5年内不宜再举了。”

孙武道:“怕什么?大不了武汉再出七十二烈士,我愿我的名字第一个上烈士碑。”

谭人凤说:“听说黄兴把广州将军凤山暗杀了?”

居正说:“是,这倒大快人心。”

谭人凤:“孙先生赞成吗?”

“鞭长莫及。”居正说,“孙中山一面写信、发电报劝阻他,批驳他,可还是给他汇了15万美元。”

蒋翊武道:“宋教仁说,中国革命是孙文思想,黄兴实施,这话大概有点道理。”

居正说:“这话不错。最早是保皇党说的,孙先生亲自发动起义,他也是实干家呀。”

居正解释,孙中山的威望高,在海外华侨里说不上一言九鼎,确也是信誉卓着,只有他出面,才能筹到数目可观的款项,10次武装起义的费用哪一次不是孙中山所筹?10次起义的枪支弹药哪一次不是孙中山联系购买?10次起义的地点、计划、方案哪一次不是孙中山亲自拟定?

更何况他自己也亲自上阵呢。

在谈到目前形势时,谭人凤引用了孙中山几天前来信中的概括分析。孙中山认为,清王朝已是百孔千疮,风雨飘摇,必须不时地打击,说不定在那里捅个窟窿。16年来,孙先生已经亲自组织了10次起义,10次都败了,他又出去筹款了,他还要发动。

蒋翊武说:“他才真正是屡败屡战的英雄。”

居正说:“武汉举事,现在有一个最有利的因素,你们注意到了吗?”

孙武说:“武汉空虚!”

“对,”谭人凤说,“武汉的清兵大部分调往四川,去镇压保路运动去了。”

居正问:“共进会、文学社有多少人?”

蒋翊武道:“五千多人,占湖北新军中的三分之一了。在新军里与革命为敌的人不过1 000人左右。”

居正认为,他们能把敌人宣传发动到这个程度,他们做了不少工作啊。有了这支力量,武汉起事就有了把握,不过组织工作要严密,广州起义新军事前没有接到起事的通知,等于袖手旁观,没出上力,必须吸取教训。

蒋翊武再三表示,希望举义时,能请黄兴、宋教仁、谭人凤诸位来这里主持大计,他这话代表了很多人的想法,是真诚的。

谭人凤说:“我们回上海商量一下,这里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居正说他隐约有一种预感,也许,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说不定中国革命的成功基石在武汉奠定呢。

谭人凤说:“真难说呢。过去我们总在两广发动,敌人都惊了,很注意那里的风吹草动,他们万万想不到会跑到腹心地域来起义。”

邓慕芬问:“谭老先生这回上不上阵?”

谭人凤点着她鼻子说:“你要揭我短!”

邓慕芬笑道:“幸亏你枪走火只打掉了黄扶庸的帽子,再准一点,就把总司令黄兴打中了!”

众人都笑起来。

此时孙中山在波士顿。

孙中山对同行的黄芸苏等人说:“我今天所以在演说里把种族问题痛加发挥,是因为波士顿的华人中保皇派的毒太深,他们不了解共和的好处。”

黄芸苏问:“我们不是沿途下车吗?”

孙中山说:“我去一下纽约,我已约见美国官方人士,你们可仍按原拟定路线由堪萨斯到芝加哥,我们在纽约会齐。”

黄芸苏问:“已得到的款子怎么办?”

孙中山问:“现在有多少?”

黄芸苏道:“144万多美金。”

孙中山说:“全部汇走,汇到香港《中国日报》、金利源商店,转交黄兴。”

黄芸苏说:“我马上去汇款。”

孙中山这时候的筹款,已经带有点急切心情了。几天以前,黄兴给孙中山发过一封电报,说居正从武汉回到广州后,讲述了武汉新军中革命团体势力之大令人难以置信,而且断言那里不久会有大举动,黄兴想去那里主持,这时他早已把暗杀的事丢在脑后了。

但这封电报到达丹佛市时,孙中山已在去往东部的途中,没能及时看到。他到达纽约后,马上找了同盟会的组织,说他要讲演几次,安排了各项日程。

傍晚时分,孙中山从曼哈顿漫步回到寓所。

他看见房门上插着一束紫罗兰花。

孙中山拿下花束,闻了闻,来替他开门的侍者是个胖夫人,笑吟吟地说:“是一位黑头发、黑眼睛的东方美人送来的,我第一次见到东方美人,她可实在是太迷人了,她说她是先生的侄女。先生,你可真是太有福气了!”

“庆龄?”孙中山不禁露出了笑容,问,“她说她还会来吗?”

“是的,”胖女人说,“她住的地方离这不远,在41街。”

孙中山对胖女人说:“能麻烦你帮我买点水果来吗?”

胖女人说:“愿为先生和先生美丽的侄女效劳。”孙中山递了钱给她。

孙中山的精神显得很亢奋。他觉得很意外,她跑到纽约来做什么?她怎么会知道我住在这家旅馆呢?

外面渐渐黑下来了。

孙中山开亮了房间所有的灯,又打开了窗子通风。

有人轻轻叩门。

孙中山说:“是你吗?庆龄,我猜不错的,你的脚步声总是那么轻。”

真的是宋庆龄,她穿着一身纯英格兰式的百褶裙,风姿绰约,带着灿烂的笑走进了房间,向孙中山鞠了一躬。

孙中山说:“你真漂亮,你把旅馆里的女仆都迷住了。”

宋庆龄说:“人家那是说客气话呢,你也听不出来?”这话很不见外。

孙中山笑了:“是吗?我那么傻?”

宋庆龄坐下,说:“你和我爸爸一样傻。有一回我感冒发烧,戴了一个大口罩上医院,个认识爸爸的护士大惊小怪地说:’呀,你女儿可真漂亮!‘我爸乐得都合不拢嘴了。我整个脸都没露出来,漂亮在哪儿?”

孙中山哈哈大笑。

这时胖女人敲过门进来,把洗好的好几种新鲜水果摆了上来,然后说:“有事请吩咐。”

走了出去。孙中山道了谢,宋庆龄给了她1美元小费。

孙中山对宋庆龄说:“吃吧,都是你爱吃的。”

“我吃葡萄你吃香蕉。”宋庆龄剥了一根香蕉递给孙中山,“这是你最爱吃的。”

孙中山乐了,他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你是路过纽约吗?”

宋庆龄说:“我是特地来看你的,姐姐发来电报,说你在纽约。”“啊,对了,”孙中山说,“我一住下来,就给你父亲发了一个电报。”

宋庆龄说:“你心情一定很不好。广州起义太惨烈、太悲壮了,爸爸来信详细说了林觉民、喻培伦烈士的大义凛然,我哭了好几场。”此时说起,她依然眼睛潮湿。

孙中山说:“是啊,我的心情也很沉重。我们付出的代价是血、是生命!为了不让他们的血白流,我们一刻也不能停顿。”

宋庆龄说:“你已经奋斗十几年了吧?”

孙中山说:“从我立志革命算起,二十多年了。”

“你从来没感到累吗?”宋庆龄问,“从来没有灰心过吗?”

孙中山说:“我也感到累,身心交瘁,我是个有家不能回,有国不能归的人,日本、越南、新加坡、南洋各地、香港,都不准我入境,这么大一个地球,快没有我孙中山的立锥之地了,你看我可怜不可怜?”

“你是中国的基督。”宋庆龄说,“你用自己的毁灭唤醒别人,拯救这个沉沦的世界。”

孙中山说:“我可能看不到理想实现那一天,我就倒下了,可我一定要不留遗憾,临死之前问问自己,是否问心无愧……”宋庆龄崇拜地望着孙中山,此刻在她眼里,孙中山真的像背上十字架的基督。

孙中山说:“屋子里闷,走,我们去咖啡馆喝点什么。”

宋庆龄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