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美食咖啡物语:煮出来的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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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飞不过沧海的蝴蝶

杯子的一起一落,爱情的一浓一淡,有着说不尽的况味和蕴藉。

杯碟的相衬相配,动作的和谐,思想的一致,才使整个喝咖啡的过程成为一种风景和风情,有若茶道一般,涵蕴了占典气质与传统文化。

粘连不清的杯碟,有着一圈印渍,即使放在那里,也不复完美。杯,碟,相守,相望,有思念,有缱绻,爱才让人痴迷。完美的杯碟强化了咖啡的滋味,是喝咖啡,也是闻咖啡,更是看咖啡。具象的观感,形而上的感觉,完成了从物质到精神的一种升华。杯子是要和碟子一起成为咖啡的烘托的,就像人必得行于滚滚红尘一样。

传说一只美丽的蝴蝶,在飞越大海时,她的两只翅膀相爱了,于是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蝴蝶再也不能飞起来,飘坠进大海里。自恋的蝴蝶终究飞不过沧海。

杯,碟,像挽手翩飞的蝴蝶,是一种美至极处的不可方物。这样的完美,稍向前走一步,就崩溃毁灭得凄烈哀绝。

阮玲玉是一个钟情的女子,只想像街巷里平凡:女子~样,有个爱自己的男人,有一个美满温暖的家。灶火炊烟,布衣菜根,普通女人能得到的,于她却是奢望。她的自杀实在是出于对爱情的绝望,因为没有男人能爱惜她。张达民早不爱她了,只不断从她那里诈钱,为了钱,竟将阮玲玉出卖给媒体;唐季珊,跋扈、阴冷、自私,将阮玲玉视为衣物随脱随弃;而蔡楚生掐灭了她的星点希望,当阮玲玉问他能否带她走,他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竟拒绝了她。主张新女性反抗的蔡楚生,是怕可畏的人言毁了他的前程。而她在遗书中对这些男人却没有一丝怨言。对唐季珊,她说:“我对不起你,害你为我受罪,我死后有灵,一定会保佑你。”对张达民,她说:“我已经被你逼死了,但你用不着哭,用不着悔改,因为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温情善良的女子,就这样为了爱情,走完了25岁的生命之程,只将她如花笑靥和高超演技留在暗淡的胶片上。一切情恋随《葬心》这首歌而逝,“蝴蝶飞去,心亦不在,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是贪一点儿依赖,是贪一点儿爱……”她,像一只时光深处邂逅的蝴蝶,轻盈地飞过了山门,停在候渡此生的彼岸。

“暮色晚春的落花凝成一出无声无色的默片,没有剧本,不必排练,只凭一个飞姿,整座抱恙的愁城顿时激起一串凄美的惊梦。高楼上,悠扬的笙歌还在袅袅诉说着殖民时代的离绪,满帘着水映照的却已经是开埠以来最揪心的一场瘟疫。残云过处,那个坠楼人满怀的悲欢都疲累了,轻轻飘散在一块汝窑瓷枕上,像广州南越王墓的那一块,顾不得胭脂的深浅,顾不得别姬的寥落。毕竟是后现代最后一个西关大少,张国荣注定要在薄纱绣帐的一床幽香中永生,留着襟上的酒痕,留着不老的绿鬓,留着一身六朝沧桑的金粉。”

董桥在说着张国荣辞世的姿态时,也是那么精致,恰衬张国荣古典优雅的气质。董桥言称的“西关大少”是兼容了“西关小姐、东山少爷”的粉黛和倜傥,融成了一股颓废的清气,华丽中透着沧桑。

在香港演员中,张国荣最有书香气和颓废精致的贵族气派。不仅董桥夸他,倪匡也赞他“眉目如画”,陶杰说他最适合演贾宝玉。他的文化品味的确不俗。他喜欢日本电影《细雪》,欣赏贵族世家中清丽脱俗的四姐妹;他躲在角落里细细读完白先勇的《树犹如此》;他喜欢水墨画,在董建华的妹妹、名画家董建平的画廊买过雕塑家费明杰的《桂花》系列;他在香港中文大学还作过“如何演绎李碧华小说中的人物”的演讲,听者甚众,座无虚席。在那次讲座上,他谈到程蝶衣的死因有三:一是虞姬个性执着,要死在霸王面前;二是程蝶衣想以自杀来完成原著故事的情节;三是颠倒众生的偶像:不能接受年华老去的现实。这也许正是他给自己纵身跃楼签下的最后一笔尾注吧?

作为一个香港人,张国荣非常讲究饮食,享用中西最好的食物和最舒适的进餐方式。他喜欢喝酒,且专挑英国酒和法国酒。幼时他接触的都是上流社会的纸醉:金迷。在英国留学,又薰染了英国的优雅和严谨。他永远爱美,爱奢华艳丽的事物。他在《漫天风雨》的文案里写道:“我喜欢醉生梦死的电影,亦喜欢同类型的歌曲。”因为绝望,所以醉生梦死;因为唯美,所以化作绚烂飞舞的一缕魂魄。

阮玲玉和张国荣都是这样一种人:高贵地面对自己,容不得自己生命里有任何缺陷。但他们忘记了一个道理:没有绝对的完美,只有相对的完美。脱离了一种情境,比如没有烛光,没有音乐,没有礼貌绅士的侍者,没有一套精致高档的骨瓷杯,也就烘托不出典雅的情境。人生总是有得有失。盛宴过后,是杯盘狼藉;烟花散尽,不过是寂寞夜空。想飞过沧海,就不能蜕成蝴蝶,而是涅槃为一只飞鸟。

退后一步,凡尘里的相拥,要比起大海里的沉没温暖可靠得多,也容易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