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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爱玩从前听到过张也对吉隆坡市区野鸡学院的描述,尽管他自己对沈敏的宣传狠打了折扣,尽管他事先作了心理准备,但在第一次看到K。A。U 学院时,爱玩的心还是沉到了底。他爱玩见过烂学校,但从来没见过这么烂的——整个学院位于一座楼房的第二层。这座楼是当年日本人占领时期留下来的,已经被当地政府列为文物了(在马来西亚年代稍微久远一点的建筑都被列成了文物)。这楼房只有三层:底层是家超级市场,其规模和中国计划经济时期的国营小杂货商店相当,第三层是家清洁服务公司。爱玩想这学校的管理部门真是为学生们着想——在这种烂学校毕业的学生,下场不是到超市里打杂,就是到清洁公司当保洁员。学校选择和这两家公司在同一座大楼内,极大地方便了毕业生找工作——说不定这学校和这两家公司真的签了用人合同呢。看着这所蜗居在旧楼里的迷你学校,爱玩意识到原来他想象中的K。A。U(KICK ASS UNIVERSITY)是指学校KICK 学生们的ASS!学院的设备也陈旧,除了学生之外,里面的东西连人带物,都到了该退休的年龄。没办法,吉隆坡是马来西亚的首都,寸土寸金,学院规模自然不能太大;商人开设私立学院是为了挣钱,降低成本是天经地义的事——爱玩只能用这样的理由来安慰自己,同时想原来这世界上的学校没有最烂,只有更烂,自己从前真是错骂了那个留学中介丘经理,起码他没把自己办到这巴刹学院(巴刹在马来语里是“市场”的意思)来。
上课后,爱玩更是感慨万分,这回他算是真正体会到了在马来西亚大城市留学的独特感受。他感到如来学院至少还象个学校,而这所谓的学院简直就是个婊子,谁有钱谁就能上!在这小小的电脑学院上学的学生——至少是爱玩见过的——不管是当地学生还是留学生,都好象是股市里的散户——今天想来就来,明天想给自己放假就给自己放假。有混子学生,自然就有混子讲师。学院里的讲师们看到举止懒散的学生,积极性自然高不了,所以讲课的水平之烂可想而知。如果如来学院是社会人的维修中心,专门接纳那些需要维修的社会人当教师,那这里简直就是社会人的垃圾站,似乎这国家的废物都堆在了这里,诚心向中国留学生们展示。在如来学院是学生旷课,老师校方督促检查,在这里是老师和学生比着厌学旷课——学生们想老师都是社会垃圾,哪有什么资格教自己?老师们想学生都是未来的(或者现在就是)社会的渣滓,教也是白教。爱玩想自己和HENRY TEY 那样的人都吵了一架,和这里的正宗社会垃圾们不打起来才怪。所以开始他卯足了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过了几天他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虽然老师学生双方互相鄙视,但却相安无事——因为都旷课,所以双方难得见几次面。
学生的数量是学院生存的根本,但这迷你超市学院的名声已经在马来西亚臭遍了,为了能吸引学生扩大生源,学院不得不降低入学标准,同时扩大招收留学生——对此沈敏当然是没有异议,所以就在谢晶等人的帮助下在中国大力宣传,把一批批对国外生活抱有幻想的中国青年“忽悠”到这里来。结果就是中国留学生的数量比当地的学生还要多。中国学生们到这里后当然是大失所望,所以聚在一起闲聊,骂学校的时间比他们花在上课上的时间还要长。不过校方还是很体谅中国留学生的,他们知道这些留学生们在国内英语基础就不好,家里让他们到外国读书也花了不少钱。说到底,他们要的还是一张海外文凭。既然他们花钱要的是文凭而不是教育,那就想客户之所想,给他们文凭嘛!这学院和一批欧美,澳大利亚的三流大学都有联系。只要中国学生愿意,就可以交笔钱,顺利拿文凭。这样做还有个好处,那就是中国学生考试的及格率太低,如果真是较起真来考试,让不及格的学生下学期再学,就凭这学院蚊子级的规模,早就被中国留学生塞满了!中国学生们看校方总算干了一把合理的事情,就纷纷买文凭,把剩下的时间就都花到在这国家游山玩水,打情骂俏上了。
自从能在这学院里买文凭的消息传开后,一些抱着其他目的的中国人也渐渐地来到了这里,比如那些以留学名义打工者——特别是从事娱乐业的小姐们,更是看好了这家学院。她们为祖国赚取大量外汇之余,更牢记现在是讲文凭的时代——想想看,要是她们在谈价钱的时候把海外文凭一亮,价码自然还能再高些——说不定将来回国后还能用这文凭评职称呢!流氓样的大学生和大学生样的流氓绝对是两种事物。就算同是混子,也会因为环境和机遇的不同而层次不同。爱玩虽有“痞”气,毕竟还占个“雅”字。看着这些真正的流氓,他心中感慨万千:如果中国教育部里的那帮畜生们再提什么教育产业化,就应该把他们都拉到这里来,让他们亲眼看看只追逐经济利益的学校会烂到什么程度!
过了几天,爱玩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其实是不是野鸡学院和他有什么关系?他自己不正是个烂人吗?上这种学校也许正合适。他现在的目的不是在这里学习,而是想在这里舒舒服服地混个文凭,至于国内承认不承认,他并不在乎——只要他亲爹承认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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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在如来学院上学不一样,在吉隆坡市内上学,学生们不是被“圈养”,而是被“散养”——他们需要在生活方面自己照顾自己,特别是在住房方面。但是要在这里找到合适的住处,却并不容易。中国留学生们来来往往,住在一起一般不会超过两个月——学生们在自己家里当惯了土皇帝,到了国外,自然不肯屈尊。今天你这件事对不起我,明天我那件事得罪了他。细说起来,全非血海深仇。可学生们个个象受了天大的委屈,非和对方“死磕”不可。最后的结果往往是大闹一场之后双方都搬出这公寓。
沈敏尽了代理人的责任,帮助爱玩在自己家附近找了个住处。有些中国留学生到这里来,用自己的名义租一间公寓或是别墅,然后再把剩余的房间租给其他的学生,利用这里面的差价能省不少钱,有些人甚至还能小挣一笔。中国留学生把这样的人称之为“二房东”。爱玩的二房东,正是谢晶。
开始爱玩不愿意和谢晶同住——经历过钟婷,他厌倦了所有广东人。但是他刚到吉隆坡市区,来不及细找住处。而且沈敏在电话里说,谢晶住的是独立洋房,类似于小别墅,环境不错。爱玩无奈之余,只好答应先去看看。
到了谢晶住的地方,爱玩有些失望。本来在他的想象中,既然能称之为“别墅”的地方,四周不是鸟语花香也应该是干净整齐。但是看着前院里那半人高的野草,爱玩心里隐约有一种住鬼屋的感觉(在当地除草要花不少费用,谢晶舍不得花钱)。进了客厅,里面空空入也,只有一张简易的饭桌和几张塑料椅子,饭桌上堆着些时尚杂志。谢晶帮爱玩安排的房间在厨房的隔壁,他对爱玩说现在只剩下这个房间了。爱玩想你这是把我往菲佣住的房间里塞,让我帮你们看厨房啊。走进房间,里面的墙壁还算整洁。透过窗子,可以看到房子的后院,院子里有为了晾衣服而搭的架子,还有一棵很高的芒果树。爱玩走到房后的小院子里,四处看了看。他发现实际上这座小别墅是建在山坡上,而小院的后面是三四丈高的小绝壁,上面长满杂草。为了安全,周围用铁丝网拦着。看着这和自己想象中的别墅有着巨大差距的房子,爱玩犹豫起来。他并不在乎钱,只要个好的环境,他在如来实在是住够了,马上就要憋疯了。他现在只想快点逃出那个地方。可是眼前这房子的环境自己很难接受。爱玩正在犹豫,一只大黑狗从草丛里窜了出来,直盯着爱玩看。爱玩吓了一跳,心里估计这狗怎么也得有半人多高,要是在如来,肯定难逃文奎永灿的毒手。谢晶见爱玩发呆,马上说:“不用怕的啦,这是我们的狗。叫猪仔,我们住这样的独立式洋房,养条狗安全一点啦。”爱玩想这名字起得邪门——你们是还嫌它不够肥啊。那大黑狗看上去凶狠,但是对爱玩却很友好,不到一会儿,就和他熟悉得象朋友一样了。
在这房子里看了半天,爱玩最后还是决定搬过来。他想先对付一个月,等自己搬到吉隆坡市内再慢慢找房子也不迟——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这里起码是在吉隆坡的华人聚居区,晚上会很热闹,不象在如来,一到晚上同学个个变得象“山村老尸”!
爱玩搬到吉隆坡市区后添置了不少的家具,当然,DVD 和组合音响也不能少。每天晚间上上网,看看电影,到当地KTV 里唱唱歌,白天旷课睡大觉,每周末逛逛当地固定的夜市。没几天他就感觉这样的生活太乏味了。本来他想在这里泡几个女生,但是学院里他见到过的中国女生不是恐龙就是夜生活界的专业人士,实在都不合他的口味。从如来转学来到吉隆坡后,淑玲对他的热情没下降反而上升了。本来淑玲也要跟着爱玩转学过来。但是那所K。A。U 学院的名声实在太臭了,淑玲的父母坚决不同意。拗不过父母,淑玲只好每周过来一次看爱玩,有时候下午没课,她也抽空过来一次。每次来都给爱玩带些当地的风味小点心或者给爱玩褒汤。从如来学院到这里,坐KTM 电气火车再算上坐校车,公共汽车,怎么也要两个小时。但是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淑玲把这些都当成是乐趣。有时候她也奇怪自己是中了什么毒,怎么就对爱玩这种坏孩子感兴趣,爱得这么深?每天自己的脑海里全是他的影子,可是自己又说不出具体喜欢他哪一点。爱玩心里也是奇怪——他不奇怪自己对淑玲的吸引力,因为在他的心目中,他自己是天下第一大帅哥,吸引象淑玲这样的小姑娘用不到他三成“功力”。他奇怪的是在这世界上,在这个国家竟然真的有这么纯情的女孩子。真的愿意为自己喜欢的人放弃很多东西。他一再告诫自己千万不能真正地爱上淑玲,可是每当他有把淑玲玩玩就甩掉的想法时,又在心里骂自己无耻,没人性。也许淑玲真的是他生命中的那个女人?
随着生意越做越大,沈敏的名声渐渐传开。许多不是她代理来的留学生也和她相识接近。生意人,自然愿意广交朋友。她经常在周末招呼爱玩和其他的中国学生到她的家里去会餐,还是免费的。开始爱玩非常高兴——街上餐馆里卖的食物自然不能和家庭主妇的饭菜相比,何况还是免费?可没过多久,爱玩就体会到:“No free lunch”这句话的深刻含义。爱玩每次到沈敏家里吃饭,沈敏不是劝他买人身保险,就是让他帮忙向其他中国学生解释买保险的种种好处;或是婉转地请爱玩向其他留学生介绍她为中国学生做的好事。本来人生在世,不是为名就是为利,沈敏的行为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无奈中国学生太多,即使有些人来了不到三个月就回国,还是有些前仆后继的景象。爱玩说相同的话已经说得烦了。通过和沈敏及另外几个当地的华人接触,爱玩了解“朋友”在马来西亚的含义:除了代价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事外,朋友帮你是因为他在帮你的过程中可以得到利益。如果你想让他为了帮你而付出什么(时间或金钱),那就是白日做梦了——这点和中国的“共同致富”很象。爱玩抱怨这里的生活太乏味,但是没多久,老天就照顾了他,让他接二连三地经历“刺激”。
一天下午爱玩刚刚睡醒,正在琢磨晚上到哪里去消遣,突然栓在前院的猪仔狂吠了起来。他起身到前院,只见那只大狗上蹿下跳,一个劲地要往后院跑,爱玩奇怪,自己走到后院查看,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他正在纳闷,忽然听见头上的树枝哗哗作响。他一抬头,只见芒果树的树枝上有个人影。爱玩心里大叫不好——经济危机,当地治安恶化,入室杀人抢劫时有发生,今天这一定是个贼了!想到这,爱玩立刻跑回别墅里大喊:“进贼啦,都快下楼!”说着,他跳进厨房,抓起一把菜刀,又跑到前院,解开栓着的猪仔,牵着它直奔后院。谢晶等人听爱玩如此说,也都拿了些拖把,笤帚,敲着锅碗瓢盆直奔后院,叮叮当当,活象东北人过年扭秧歌。
那猪仔到了后院,就冲着芒果树上大声吠,一边吠还一边往前扑,爱玩拽着栓狗的铁链,感觉手被铁链勒得生疼。谢晶等人更是高声叫喊,那声音是广东音里夹杂着马来味道的英语,爱玩心想上面这位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过了一会,树上那个人一点点地往树下窜,等他脚一着地,猪仔立刻躲到爱玩身后,同时还不忘凶狠地叫。爱玩哭笑不得,心里对猪仔说今天我是亲眼看到什么叫狗仗人势了,你刚才的劲头哪去了?现在怎么不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