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国古代高僧传(中国古代名人传奇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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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法藏——华严宗的创始人(1)

杜治平

一 炼指供佛

唐太宗贞观十七年(643)十一月初二日,国都长安一个姓康的人家,诞生了一个小男孩。这孩子浓眉厚发,阔脸大耳,满身福气。他就是后来中国佛教华严宗的实际创始人——法藏。

法藏的出世,给家人带来了欢乐和希望。当时,身为父亲的康谧,已官拜左卫中郎将,一想到法藏是个男孩,他就身心俱爽,希望法藏今后能为康家光宗耀祖,干出一番大事业。

康谧的想法不是一时的激动和心血来潮,在当时男尊女卑的时代,男子是一家的中心和支柱。况且康家又不是普通人家,属于上流社会家庭,上流社会当然有自己的观念和抱负。康谧回想本家族光辉的历史,感到肩上的担子更沉了,责任更大了,对未来的憧憬更坚定了。

康家祖籍康居国。康居国是古西域一个城国,地址约在今巴尔喀什湖和咸海之间。从康谧上推四代,即他的曾祖父曾是康居国的宰相,英名远扬。到他父亲这一代,因向往中原文化及长安的富饶美丽,举家迁到长安,康家可谓深受中印文化的影响和浩荡的皇恩。所以,康谧暗暗发誓,一定要把法藏培养成人。

法藏出生之日,正是佛教在中国迅猛发展之时。当时“佛、法、僧”三宝备受顶礼膜拜,崇佛、信佛已成为一种时尚和风气,善男信女们不仅仅局限于普通群众,而且上达文人雅士、王公贵族以至皇室帝王。如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唐太宗,在他统一全国、清除割据时,就曾得到僧兵的帮助。即位之后,他采取道佛并行政策,在各地广建寺刹,培养出大批高僧和佛教学者。高宗、武周时代,佛教僧人更是备受礼遇,赏赐有加。所以,整个有唐一代,中国名僧辈出,佛学宗派林立。况且此时中外僧侣、学者往来交流切磋,传教译经,交相辉映,建树很多。人们常以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为事物成功的重大因素,法藏恰值这三大因素都已具备的时代。时势造英雄,接下来就是看英雄如何造时势。

以康家的祖籍来看,康居国接近今巴基斯坦一带,属于印度文化的一部分,当地语言以梵语为主,信仰佛教。康家迁到内地以后,始终未忘故土的语言与文化,几代人都是既说汉语,又习梵话。法藏也不例外,在他咿哑学语的时候,家人就分别用梵、汉两种语言和他对话。说来奇怪,他小小年纪,学习语言的能力竟如此之高,短时间就能记住某个词或某句话,并能流利地表达出来。康谧不禁喜上心头,他认为这孩子是个读书学习的料。自古以来,“学而优则仕”,他也期待法藏这个官宦子弟,能一路升迁,官运亨通。

正如前文所说,唐朝是中国佛教发展的鼎盛时期,社会各阶层深受佛风佛雨的影响,康家自然不会超然于局外,况且这个家族早就有佛教信仰的习俗,内迁之后,仍念念不忘。法藏的母亲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她的所作所为对法藏影响很大。在法藏三岁时,她以如来佛为题,作诗一首,教法藏背诵,没想到法藏听了两三遍后,就全部记下来了。这首诗是:

真如如来佛,能救世间苦。

是故须常念,念念勿生疑。

真如如来佛,慈眼视众生。

福聚海无量,是故应顶礼。

早期的启蒙教育,在大人看来,可能属于一种游戏和消遣,但它对法藏却产生了重大影响。自此以后,法藏在言谈举止、游戏娱乐上,常以佛为念,自比法师高僧。

康谧对此常常感叹,但他是一个看得开的人。累世做官,当然位高势大,受人敬慕,可是能成为一代名僧大师,又未尝不能出人头地,况且这孩子又天资聪颖,堪成大器。想到这里,康谧也就顺其自然了。

贞观二十年(646)七月,玄奘奉太宗之命,以他西行的种种见闻,写成《大唐西域记》十二卷。法藏从大人的谈话中,略微知道了玄奘的事迹,表示他长大后也要去西天取经。这件事,大人很快就遗忘了,可法藏却一直牢记在心。

转眼到了上学的年龄,家里为法藏请来私塾先生,教他学习“子曰诗云”等儒家经典。从此,法藏开始正规地学习并接受儒家文化,这为他后来学经、讲经、译经和著述立说,奠定了良好的文学基础和语言文字功底。

十岁左右时,法藏已长成一个英俊潇洒、谈吐得体的小少年。他宽额方脸,长眉大眼,大耳垂肩,很是召人喜欢。他在和弟弟等学习过程中,主动性很强,发疑提问,思路敏捷。老师认为,法藏是他一生教学过程中,极为难得的一个聪慧弟子,如果继续坚持下去,将来一定会金榜题名,取得状元第一的功名。老师的这种想法和预见,诚然不错,可是他没有预见到法藏思慕佛祖的另一种前途。倒是法藏的弟弟宝藏,不负众望,博得功名,成为唐中宗时的朝议郎,行统万监。所以,世事推移,万物演化,人未能尽料。法藏“及生而慕无上”,岂非天意!

英雄少年,苦读于私塾,躬行于实践。法藏除了在学堂接受儒家经典伦理的训戒外,还常常游览长安的佛院寺刹,搜集整理佛教资料。如此一来,他对佛法便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慢慢地他对三宝已是依依不舍了。

十四岁这年,法藏向家人提出出家修行的愿望,其态度之坚决,几乎没有一丝动摇的余地。这件事,既出家人的预料,又尽在预料之中。说在预料之外,是由于法藏还尚未成年,这个年纪就要离开父母,总是让人依依不舍。尽管自古言:好男儿志在四方,可是作为父母的,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内心的柔情和牵肠挂肚的思念。说在预料之中,是由于法藏自小就有依佛的志向,及至少年,更是对佛情有独钟。父母亲对此看到眼里,记在心上,早知有这么一天。这一天真正到来时,又感到太早、太突然。哎!无论如何,总要在孩子今后的前途和命运方面,做出一个抉择。法藏的父母在犹豫、思考之后,终于得出一致结论,那就是同意儿子皈依佛门,以弘扬这源远流长的千年圣教。

康谧夫妻的决定,不光是一种理性的选择,也包涵着一种神秘的因缘在内。据说有法藏胎孕的那一夜,他的母亲睡得很香很甜,睡梦之中,只觉有光明照体,日光人口,甘美异常。此梦对深信佛法的康谧夫妻来说,着实是惊喜不小。因为这种瑞相预示着腹中的孩子,不是人间奇才,就是法门龙象。如今,法藏的决心已定,立场不变,他发下了无上菩提之心,立誓观尽一切法,感悟万佛乘,父母对此还怎能拦阻呢?

唐高宗显庆三年(658),法藏十六岁,他辞别双亲,去岐山法门寺,求学佛法。先暂不论他和双亲道别时的感人情景,单就西安至岐山几百里路程,就足以证明他的勇敢及排除万难的意志、毅力。那时,交通落后,河流险阻,原野广袤,几十里地不见人烟,且野兽出没异常。

可是,法藏对此不以为意,他不畏路途遥远艰辛,终于到达岐山法门寺。法藏伫立在巍巍的阿育王塔下,想到佛的真身就在塔下,而自己又能拿什么来供养呢?忽然,他想到真身宝塔下供奉的是佛的手指,自己以手指来供养不是更为恰当吗?对佛的无限虔诚,使他得出了这样一个决定:炼指供佛。法藏将随身带来的各种上等妙香绑在自己的手指上,然后毅然点燃了它。香在燃烧,他的手指也在燃烧,可法藏心中只有佛的无限伟大,并没有疼痛的难熬。

香烟萦绕于塔下,法藏的虔诚由此昭著于天下。

二 择师求学

唐高宗显庆四年(659),法藏遍谒都城大小庙宇,志在择师,可迟迟不得要领,于是就决定再次辞亲外出,去太白山求法。

长安是当时世界著名的都市,这里不仅以繁华著称,而且市郊周围遍布寺刹,是著名的佛教文化中心。著名的寺院有弘福寺、大慈恩寺(大雁塔位于其内)、大兴善寺、华严寺等。那么法藏为什么不去这些寺求法,而要舍近求远去太白山?究其原因,可能性的因素有:第一,各大寺由于地理位置优越,寺大声威大,它们对人寺弟子的挑选,可能过于严格,也可能过于漠然处之;第二,法藏生长于长安,久处而不觉新奇,对各寺院或者无新鲜感,或者是机缘不投;第三,曲径通幽处,名山大川向来是藏龙卧虎之地,宗教发源之所,可能法藏以为,只有去这些地方,才会求得真法;第四,法藏是官宦贵族子弟,这个阶层的子弟要入门学法,在当时封建社会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或者是法藏的父母故意让其远出,以磨炼其意志;或者是法藏初生牛犊不怕虎,要以自己的能力开辟出自己的道路等等。可,能性的因素很多,但可能性背后隐藏的是必然性,必然性要以各种形式为自己开辟道路。好事多磨,法藏两次不畏艰险,择师学法,似乎正应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征兆。

峰峦嵯峨的太白山,雄踞秦岭中段,这里山脉蜿蜒起伏,原始森林密布集中。法藏在此花费了数年功夫,虚心请教,研讨问题,如饥似渴地搜集阅读佛教典籍,进步很快,学问大增。一次,他对瑜伽经中的主观、客观与一切事物相应相融的论说,非常感兴趣,当即寻找资料深入钻研,并与寺中师父彻夜长谈辩论。这次思考和辩论,使法藏萌发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即佛教的各个流派也是相应相融的。

正当法藏厉兵秣马,准备进一步印证自己观点的时候,突然从京城传来消息,说是他的慈亲有病。无奈之际,他只好从太白山返回长安。佛门三宝与父母双亲在法藏看来,都非常重要,况且这几年他只能在心里遥遥祝福父母的幸福安康,未曾尽人子之忠孝,这次无论如何也得回家探望侍奉。他的师父也鼓励他,让他今后多多留意于佛典,再拜大学问者为师。师父光明磊落,襟怀宽阔,他为法藏这一千里马的腾飞,指出了应该努力的方向。

法藏出谷入京,又一次回到亲人身边,全家人的喜悦兴奋自不待言。作为人子,法藏为自己能归奉庭闱、侍候扶持亲人而自慰;作为准备出家皈依佛门之人,又为几个月来未能读经学法而遗憾。这种心情,家人很快就觉察到了,于是大家又鼓励他去干自己的事业。可下一步又将何去何从呢?他回想起在太白山深处诵读《杂华经》的情景,那真是一处云山雾海、远离尘世、读经学法的好地方啊!可是,太白山典籍有限,到底怎么办呢?管子曰:“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不通,鬼神将告之。”

这一天晚上,法藏在打坐诵经之后,很早就上床入睡。迷迷糊糊之际,突见神光照满院庭,久而不散。一惊之下,法藏睡意全消,他自言自语地叹道:“一定有特别奇异的人,在弘扬大教。对,佛光灿烂,一定不错。”

世间之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以前,法藏多方求法,始终未与真师谋面。而这个时候,智俨法师正在云华寺讲说《华严经》,他循循善诱,深入无尽,为弟子指点迷津。

_时,华严宗宗风大振,名扬遐迩,普通群众甚至一些道士纷纷入门学法。法藏在梦后第二天,就随着这股人流去云华寺顶礼膜拜。

有人告诉智俨,说法藏这个居士在太白山学法多年,他“云栖术果,久玩《杂华》”,因亲人病疾,方才至此。

听到这里,智俨法师就对法藏设疑提问,问题越来越深刻,可法藏不慌不忙,从容回答,显得有条有理。智俨法师非常满意,他赞叹地说:“比丘义龙辈,很少有人能回答这样的问题,真是发人深省、震人耳目啊!”自此以后,法藏有不懂的地方就虚心请教,有时按照自己理解的程度,便会提出更深的问题。二人在讲坛间歇,平时问答,相谈甚欢。法藏能领悟智俨的妙解,以为找到了真正的师父,智俨见他敏慧善学、勤思好问,欣喜自己有了可授教接炷的传人。于是,智俨慨然应诺,收他为门徒。

法藏从十六七岁始,就外出寻师求法,历经数年,如愿以偿。从此,他就紧随师父左右,刻苦努力,领悟真谛。由于他记忆非凡,理解超群,深得师父厚爱。每当智俨参学外出时,他都忘不了带上这位爱徒。师徒二人无论是路远路近,总是形影不离。当智俨了解到法藏的各佛教宗派相应相融观点时,认为这是和本门相即相入、圆融无碍论点的不谋而合,于是就从多方人手,巧加引导。随后几年,智俨特为法藏开设《法华经》及其它法典,他不负师意,不但深得师父的真传妙旨,而且能全部背诵《法华经》,然其兴趣所宗,犹在《华严》。

《华严经》号称经中之王。当时,法藏二十岁左右,其悟性足以学懂《华严经》,否则,智俨不会轻率向他讲解的。再者,智俨认为法藏的创造性足以光大华严宗,这样向他讲解《华严经》,正是弘扬本门本派的基础性工程。可见,智俨是有远见的。的确,这时的法藏已是一个满腹经文、见解卓越的年轻居士。他的才能已脱颖而出,他的锋芒也不断闪现。有人形容这时的他,是白牛赤象,“俯视六宗,躬行宝土”,自知自悟,要尽源底。

尽管有点夸张的成分,但也显示了他不同凡响的风貌。

三 正式出家

智俨始终认为法藏是他的得意弟子和衣钵传人,可是美中不足的是,法藏只是一个俗家弟子,这一直成为师徒二人关心的事情。

法藏遇到师父智俨时,智俨已是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那时法藏大约二十岁左右。以法藏从师的时间推测,只不过为六七年的光景。在这短短的几年内,智俨一定有许多事情要完成,当然他也关心法藏的出家大事,但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应等待时机。因为当时度僧需得到朝廷的批准,而朝廷一般只是在皇室有婚丧大典时,才办理度僧的佛事。可惜在智俨去世之前,一直没有等到这样的机会,未能完成为法藏剃度出家的心愿,这也就成为他终生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