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国古代高僧传(中国古代名人传奇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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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真谛——来华译经僧中最不幸的一位(4)

公元551年4月,真谛从未译梵夹中拿出一部《十七地论》,准备翻译。此论系弥勒菩萨所著,文深旨远,是印度瑜伽行派的精要之作,在中土从未流传。当他将该论的大概意思向大家作了介绍之后,连博学多识的宝琼,也从未接触过这种学说。其他人员有的未明其旨,有的则表示不愿翻译。最后,还是陆元哲表了态,支持真谛的计划,立即将此论翻译出来。

到了这一年夏天,《十七地论》已译出了五卷。不巧这时,陆元哲的私宅出事了。

原来,自东土陷落以后,经过550年的大饥荒,东土人民恨透了侯景。去年十二月,张彪在会稽起义,占领上虞、诸暨、永兴等县。今年二月又向富春进攻。陆元哲暗中配合,可惜为侯景派来的大将田迁所败。田迁进军富春后,纵兵抢劫,大肆报复,并于六月间查出陆元哲暗助张彪起义的事情,陆元哲不幸遇害,译经人员四下逃难。真谛因整理、收拾译本及梵夹,未来得及逃走,被田迁留住。几经讯问。知其专心译事,与陆元哲事无关。旋又得知真谛系梁武帝邀请的天竺高僧,便如获至宝,报告给侯景。而此时的侯景,正需要摆出一副崇佛好道的样子给人民看,于是立即命令将真谛请到京师。真谛自此开始了他一生中最难熬的时期。

真谛再次住进了宝云殿。表面上,他是作为贵宾受到最优厚的礼遇,而实际上则完全成了任暴君宰割的羔羊,成了地地道道的阶下囚。

此时的侯景,业已废掉梁简文帝,虽尚未自立为帝,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十一月,这位小丑便迫不及待地粉墨登场,作起了皇帝。其实,这时的侯景已是四面楚歌。

承圣元年(552)三月,梁将王僧辩在建康外围的姑熟城,大败叛军。接着,又与另一大将陈霸先一起,乘胜追击,直逼建康城下。侯景闻讯,引衾覆面,大哭不止,台城内的贼军一片恐惶。滞身台城的真谛,因为听到暴君的哀嚎,而从绝望中醒转过来。台城的这次恐惶与三年前的那场恐惶是截然不同的,那时,真谛的弘法大业惨遭挫折,而这时,他却从贼兵的恐惶中,看到了重振佛法的一线希望。在随后的日子里,建康城内的大部分地区相继为梁军占领。困守在台城的侯景仓惶东逃,叛军溃散,台城光复。十一月,梁元帝即位江陵,建康逐渐恢复了平静。

随着这种平静的降临,真谛的心又开始激动起来。

他将劫后余生的二十多位佛门弟子,召进了秦淮河边的正观古寺。一场继译佛经、重开道场的计划开始了。

承圣二年(553)二月二十五日,真谛大师带着慧宝、僧隐等几位高僧和居士萧碚,又悄悄离开正观寺,来到京城长凡里一所幽静的百年老屋——扬雄宅,以便专心译经。又经过近一个月的时间,真谛与慧宝等人一起,逐字逐句将一部《金光明经》七卷完整地翻译、抄录出来。

僧宗、法准两位大师也在这时来到真谛的身边。真谛得到官方的礼遇,又有高僧相助,别阁道场成了他来中土后的又一弘法基地。不久,真谛大师亲自写成了一部解经著作——《金光明经疏》十三卷。

身处建康的他,生活是平静的,但内心的不平静却使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适应感。他想起过去曾在梁武帝面前提过唯识之义,梁武帝总是不解其中义趣,最后干脆问道:“此义中土尚未流传,恐皈信者不多。朝廷需要吉祥,百姓需要安乐,不知唯识之义能护国吗?”

梁武帝的这个问题曾使真谛哭笑不得。如今武帝虽已去世,但朝廷的好恶却没有丝毫的改变。真谛心里非常清楚,建康弘法尽管还算得繁荣,但唯识之法,在这里却不易展开,他想,这也许是建康受朝廷影响较大的缘故,要是换一个远离建康的地方,或许会好一些。可到哪里去呢?

五 南投始兴再走晋安

恰巧在此时,真谛收到了豫章(今江西省南昌市)宝田寺法师警韶的一封邀请信,请他前往讲经。

警韶,又名智韶,是远近闻名的一位高僧,当时正驻锡豫章,法化甚隆。真谛觉得那里或许是一个理想的弘法之所,所以读完信后,便同两位得力的弟子僧宗、法准一起来到宝田寺。

智韶是一个相当有悟性的僧人,对真谛的讲经,他感悟得特别快,传述得非常准。真谛早晨给他讲的经,他晚上就能在寺中给别的僧人传讲;真谛晚上给他传的经义,他第二天清早就能在寺中演说。真谛非常吃惊,赞扬道:“我从西到东,云游的国家很多,很少遇见你这样的人才。”智韶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弟子愚顽,哪堪当此夸奖,还望师父多加诱导。”

不久,宝田寺寺僧慧显与数位名德联名,敬请真谛大师为他们翻译《弥勒下生经》和《仁王般若经》。承圣三年(554)二月,真谛为他们译出这两部经典各一卷,又为他们详细解释《仁王》经义,撰成《仁王般若经疏》

六卷。此后,真谛从梵夹中找出一部短小的唯识经典,为智韶、僧宗、法准等人讲解。可还未来得及翻译,形势突变,国乱日甚,不仅京城局势危急,连豫章的形势也相当紧张。为预防不测,智韶陪同真谛师父离开豫章,前往新吴(今江西奉新县),暂时挂单于美业寺。

在美业寺住下之后,真谛开始为弟子们讲译一些唯识类经典,并由弟子们记录成《九识义记》两卷,《转法轮义记》一卷。可是好景不长,真谛在美业寺的译业刚刚开展起来,新吴县令因触犯朝中奸臣而被贬官,美业寺不但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依靠,而且无辜遭受连累,寺中度日艰难,不少寺僧逃往他处,连寺主也不辞而别了。智韶见情况不好,也劝真谛离开这里。

真谛静下来一想,唯识之学之所以难以在建康和长江一带流传,主要是这里已经有了很强的旧佛学传统,人们对新来的佛法,有一种抵触情绪,但岭南一带,受已有成规及传统佛学的影响较小,到那里弘传唯识之法,或许人们还容易接受。想到这里,他自言自语道:“我们若能到岭南去就好了。”

就在真谛打算前往岭南的时候,从岭南来了一位和尚,声称要见真谛大师。见到真谛之后,那和尚恭敬地行礼,说:“弟子是奉月婆首那大人之命,前来邀请师父前往始兴(今广东省韶关市)去的。”

“月婆首那?他现在始兴?他是怎么去那里的?”

“大人给您写了一封信。”说着,那和尚掏出信来,递给真谛。

真谛打开一看,果然是月婆首那的手迹,其中说道:“自侯贼乱京,君王遭难,你我各奔西东,音讯渺茫。我自京城逃出后,四处流离,后来想到岭南战事不多,较为太平,故奔于此地,为刺史萧勃相留。刺史笃信佛教,岭南佛事日渐昌隆。近闻有西印度三藏法师来到新吴,我想其人一定是你,遂告知刺史,刺史欣喜有加,即遣人前来迎接。我念旧之心甚切,先传数纸,以述衷肠,并表恭候之意。”

读完此信,真谛百感交集。第二天,真谛和法准、僧宗、智韶、慧显等人,在送信人的带领下,离开新吴。

承圣三年九月,真谛一行来到始兴。

刺史萧勃和月婆首那及州中的大小官员们,都来到城门口迎接三藏法师。月婆首那一见真谛,大步跑上前去,将他紧紧抱住,说:“真谛师父,没想到今生还能见到你啊!”月婆首那又忙把真谛领到萧勃面前,说:“我来介绍一下,这就是威震岭南的萧刺史。”

真谛微微弯腰,合十施礼道:“施主皈心佛门,护持正法,功德无量!”

“师父过奖了。弟子久仰大师威德,今日得见,请受弟子一拜。”说着便跪拜在地。

真谛忙将他扶起。月婆首那走过来,笑着说:“你们都不必客气了,从今以后我们都是佛的弟子,大家当齐心协力,弘佛正法,启迪智慧,普度众生。”

“说得太好了,这正是我们的心愿。”萧勃爽朗满足地笑了。

那时,萧勃在岭南兵强位重。梁元帝不放心,便把萧勃从广州刺史改为晋州刺史,派王琳为广州刺史。萧勃为避开王琳兵锋,率部下来到始兴,屯兵观望,同时也邀集各地高僧,谈佛论道,清净修持。月婆首那、智恺等都是这个时候来到始兴的。

不久,萧勃重新据有广州之地,并被刚登基的梁敬帝加封为司徒,名显位高。与战乱不宁的北方相比,他所占有的岭南地区,却是一片升平景象,所以,萧勃对弘扬佛法也更加支持。

真谛来到始兴之后,住在建兴寺。这是一个不大的寺院,除了大殿和几排小房子外,再没有什么像样的建筑。寺主慧曼听说有位高僧要来这里,特意在大榕树旁挑选了一间坐北朝南的房子,作为高僧的住所。真谛决定在这里翻译《大乘起信论》,这是他在扶南未来得及翻译的经书。虽然经过八九年的熏陶,真谛的汉文水平已经相当可以了,但译经时,除了能作一些基本的直译之外,对文字的处理还是不太得心应手。可见,要翻译这部连印度都极少见的佛家秘典《大乘起信论》,没有一个得力的语传和笔受是不可能的。

一天,正当真谛埋头阅经时,那个经常侍奉他的智恺和尚走进来,递给他一首诗,“师父,这是弟子平时习经时的心得,不知是否合道,求师父指正。”真谛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首五言诗,以院内的大榕树为题,写他学法悟道的体验,悟性极妙,而且文笔典雅,清畅自然。真谛一看,高兴地说:“写得太好了,你有如此文才,今后就与师父一起译经。愿意吗?”

智恺跪拜在地,说:“弟子得师父如此偏爱,不胜荣幸。弟子愿意为师父的事业,敬献一切。”

笔受已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可传语也是不可或缺的。真谛想到了月婆首那。可月婆首那没有看过这部经典,他会不会像天竺大多数僧人那样,对此论书不感兴趣呢?就在真谛左右为难之时,月婆首那找上门了。

“近日我已看过《大乘起信论》,真是绝世秘典,义理清新奇特,涵摄大乘真旨,值得向世人广泛传扬。大师若愿传此秘典于中土,弟子愿为传语,以共成善举,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月婆首那刚一说完,真谛便高兴得站起身来,紧紧握住月婆首那的手,说道:“人言王子生知俊朗,体悟幽微,真是名不虚传啊。明天开始,我们就协力翻译这部大论吧。”

次日,真谛与月婆首那、智恺、智韶、慧显以及建兴寺寺主慧曼、寺僧昙振等,正式开始译经。这一次,真谛非常慎重,总怕重蹈此论在印度的覆辙,所以,每翻译一句,他都要旁征博引,详加论说,慢慢解释,待大家都心领神会后,再接着翻译下文。所以,一卷的论书,竟翻译了一年半的时间。不过.在此期间却同时著成了两部释义著作——《大乘起信论玄文》二十卷,《大乘起信论疏》二卷。弟子智恺在笔受译文并听真谛详细讲解的同时,认真思索,将自己的体会写成《大乘起信论一心二门大意》一书。紧接着,真谛又与月婆首那、智恺、慧曼、昙振等人合作,译出《大品玄文》四卷,《十二因缘经》二卷。

真谛对这样的译文非常满意,他满怀信心,打算再译几部更大的经书,为大乘佛学特别是唯识之学的弘扬打下基础。可是,不幸又一次降临了。

原来,此时梁朝正在经历着一场重大的灾难。梁朝大将陈霸先在侯景之乱中领兵北上,征讨叛军,势力日益壮大,终于同另一位平叛大将王僧辩一起,打败叛军,收复建康,并拥立元帝即位,成为重建梁朝的功臣。后来,陈霸先攻杀王僧辩,梁朝的大权全落在他一人之手,从此,陈霸先渐生篡梁之心。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利用各种手段,加紧网罗有用之人,欧阳頠便是其中之一。

而此时的欧阳頠正在萧勃手下。最可怕的是萧勃本人与陈霸先曾有过很大的隔阂与冲突。当年,陈霸先居始兴,为萧勃部下。侯景之乱时,陈霸先厚结始兴豪杰,欲北上平叛。萧勃阻止,陈霸先不从。萧勃又派兵阻拦,陈霸先与之激战,终于杀出一条血路,进至南康。从此,与萧勃分道扬镳,积怨甚深。如今,陈霸先意欲代梁,岂能坐视萧勃盘踞岭南。

随着陈霸先在朝中权力的越来越大,几十个州郡都被划到他的势力范围内,朝廷被迫加封他为陈王,加十二旒冕,他开始建天子旌旗,乘金根车,驾六马,乐舞八佾,简直就是天子之制。陈霸先篡梁的企图已经昭然若揭了。对此萧勃当然不能容忍,他大怒道:“好个无耻的匹夫,不念朝廷之恩,反而想自当皇帝,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他决定点兵北上,除掉陈霸先。

欧阳頠既是萧勃手下的大将,又是真谛门下的虔诚弟子。所以当战争不可避免时,他既不能不跟随萧勃,又实在不愿离开师傅。于是,他和萧勃都执意要真谛与他们同行,因为他们是虔诚的佛弟子,有大师在身旁,心里踏实。真谛对他们北上用兵的决定甚感失望,尽管多方劝戒,但一时还是说服不了他们。本打算留在岭南,如今两位旧友一再相邀,真让他左右为难。他再三考虑之后,只好表示同意。

太平二年(557)秋,真谛大师告别了建兴寺译场,怀着不尽的遗憾,随萧勃的征讨大军,再一次度过大庾岭,来到江西境内的南康(今江西赣县西南),在智恺、法准、僧宗等随行弟子的帮助下,在净土寺临时安置下来。

由于战乱将至,气氛日益紧张。真谛在南康净土寺,日子自然也不好过,一种朝不保夕的忧虑笼罩在众人心头。几个月后,豫章传来消息,欧阳頠兵败被俘。陈霸先兵临南康城,一场恶仗一触即发。萧勃大惊,士兵见欧阳頠都被打败了,对陈霸先的军队更加惧怕。几个将领联合起来,杀了萧勃,将首级送到陈霸先那里请功去了。一场讨逆之战,就这样不战而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