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汤姆·索亚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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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马上就到中午时,全村忽然被这个可怕的消息震动了。当时电报机的发明还没有进入人们的梦想,实际上也用不着电报机,因为这个消息从一个人传到另一个人,又从一群人传到另一群人,从一个人家传到另一个人家,速度甚至不逊于电报机。当然啦,学校校长在那天下午还给大家放了假:如果他不这么做的话,全镇的人都会用奇怪的目光看他。

在那个被杀害的人的身边,发现了一把沾血的刀,这时有人认得出那是莫夫·波特的——接着故事就这么发展下去了。听说在凌晨一二点钟的时候,有一位晚归的镇民碰见波特在“小溪”里洗澡,而波特一下子就跑走了——这是非常值得怀疑的,尤其是,波特并没有洗澡的习惯。此外还听说,为了寻找“凶手”,全镇都被搜了一遍(在细查证据和做出裁决这种事情上,公众可不是温吞水),但是凶手始终没被找到。骑马的人则奔向四面八方的每一个路口,治安长官“信心十足”,认为天黑前绝对可以把凶手抓获。

此时全镇的人都赶往墓地。汤姆不再伤心,他则加入了人流,并不是因为他不一心想着到别的地方去,而是因为有一种强烈的、难以描述的吸引力驱使着他。并到达那个可怕的地方,于是他瘦小的身体就在人群里左右穿梭,终于看到了那个阴沉的场面。他仿佛觉得有好久没来这里了。这时有人捏了一下他的胳膊。于是他转过身去,这时他的目光撞上了哈克贝里的目光。之后两人马上向别处看去,并且还在猜想,是不是别人在他们的对视中感觉到了什么。可是所有的人都在交谈,注意力全都放在眼前这可怕的场面上。

“可怜的家伙!”“可怜的小家伙!”“这对那些盗墓贼应该是个教训!”“莫夫·波特如果被抓住,非被吊死不可!”当人们议论纷纷时,牧师说,“这是一种报应,表明了上帝的旨意。”

此时,汤姆则从头到脚都在颤抖,因为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印第安人乔那张冷漠的脸上。就在这时人群开始骚动,拥挤,人们都在高叫,“是他!是他!他自己来了!”

“谁?谁?”这是许多人的声音。“莫夫·波特!”

“喂,把他拦住!——当心,他要转身了!千万别让他走掉!”

有人爬在汤姆头顶上的树枝上说,他没有想要逃走——他只是看上去很是犹疑和困惑。

“真是死不要脸!”一个旁观者说,“我看他是想来偷偷看一看他干的好事,——竟没想到会碰见人。”

现在,人群散开来,治安长官走过去,惹人瞩目地抓住波特的手臂。可怜的家伙面容憔悴,眼睛里还流露出害怕的神色。在他站在那个被杀害的人面前时,情不自禁地哆嗦起来,并把脸捂在双手中,眼泪夺眶而出。“这不是我干的,朋友,”他抽泣着说,“我敢用名誉保证,肯定不是我干的。”“谁指控你啦?”一个声音叫道。这句话仿佛一箭中的。波特抬起头来,看了一下四周,眼睛里则带着绝望的神色。这时他看见了印第安人乔,便叫道:

“哦,印第安人乔,你答应决不——”“这是你的刀吗?”治安长官则把刀扔到他面前。波特几乎差点儿跌倒,多亏旁人拉住了他,让他坐到地上。之后他说:“我想,如果我不回来拿——”他啰嗦着,然后神经质地挥舞着手,做着强行压制的手势,说,“告诉他们,乔,告诉他们——那刀几乎就没用了。”

之后哈克贝里和汤姆都站在那里,傻傻地看着,一声不吭,并听着那个石头心肠的吹牛大王不动声色的讲述,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盼望,晴朗的天空会把上帝的闪电击在他的头上,更让他们不解的是,这个打击迟迟不来。当他讲完后,仍然活着站在那里,毫发无损。在冲动之下,他们眼看就要食言,出面拯救这个可怜的被出卖的囚犯,可是,这阵冲动很快就被平息了,那是由于这个无赖绝对已经把自己卖给魔鬼了,去管这么一个恶魔的闲事说不定是会送命的。

“你怎么不溜走?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有人说。“我没办法——我没办法,”波特呜咽道。“我想要溜走,可是我仿佛没地方去,只能到这里来。”他又抽泣起来。

几分钟后,根据要求,印第安人乔又重复了他的话,依然还是那样冷静,并且又发了誓;那两个男孩看见闪电仍然没来,更加认定乔把自己卖给了魔鬼。这样对他们来说,他现在则变成了他们见到过的最邪恶又让人关注的对象,他们入迷的目光一时也无法从他的脸上挪开。

他们暗自决定,如果晚上有机会的话就去盯着他,希望可以看一眼他那可怕的主子。印第安人乔则帮忙抬起被害人的尸体,还把他放进一辆大车打算运走;这时啰嗦的人群中有人小声说,他的伤口流了一点血!这时两个男孩心想,这是个有利的状况,大概会把人们的怀疑引向正确的方向;可是他们失望了,因为不止一个村民说:

“滴血的时候莫夫·波特离他不过三英尺远。”在这件事过后的整整一个星期,汤姆心里的这个恐怖的秘密以及良心上受到的折磨令他不得安眠,于是在一天早晨吃早饭时,希德说:

“汤姆,你睡觉时翻来翻去的,还老说些梦话,弄得我半个晚上都没睡好。”

汤姆的脸色立刻就变白了,眼睛还垂了下来。“这可是个不好的信号,”波莉姨妈很严肃地说。“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汤姆?”“没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他的手颤抖着,还把咖啡都泼了出来。“你说的话真傻,”希德说。“在昨天晚上你说,‘那是血,那是血,那就是血!’你说了一遍又一遍。你还说,‘别这么折磨我——我会说的!’说什么?你要说什么?”

所有的这些东西都在汤姆的眼前浮动。现在,谁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可幸运的是,关心的神色立刻从波莉姨妈的脸上消失了,她糊里糊涂的就给汤姆解了围。她说:

“哎呀!绝对是那件可怕的杀人案。我自己差不多每个晚上都会梦到这件事,甚至于有时候我还梦到是我自己干的呢。”

玛丽说她也遭受了同样的影响。希德很是满意。于是汤姆找了个借口赶快跑了出去,之后一个礼拜中,他一直叫牙疼,每个晚上还都把下巴扎严实。他一点儿也不知道,希德每天晚上都监视着他,经常还把绷带摘下,之后就用胳膊肘支撑着身子,听上好一阵子,再把绷带归位。汤姆的心烦意乱慢慢地过去了,装作牙疼变得越来越厉害,接着干脆就不装了。希德是不是真的从汤姆在梦中说的那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里面知道了些什么呢?这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在汤姆看来,他的同学好像总也玩不厌给死猫验尸的游戏,如此他的那件心事儿就总也忘不掉。希德发现汤姆在这种游戏中向来不愿意扮演验尸官,即使以往每逢有什么新的冒险活动,他却乐意习惯于领头。他还发现,汤姆也从来没有扮过证人——这很是奇怪。希德没有忽略这么一个事实,汤姆几乎对验尸显示出明显的反感,总是尽可能回避。此时希德感到很惊讶,可是什么也没说。然而,就连验尸最后也都失去了新鲜劲儿,也不再折磨汤姆的良心了。

在这段让人忧伤的日子里,每一两天,汤姆总是要瞅准机会,跑到小格栅囚窗前,把他可以弄到的一些小玩意儿送给那个“凶手”以表慰问。那个牢房是座最不起眼的砖头小平房,并坐落在村子边上的沼泽地上,穷得还配不上看守;事实上牢里也难得关几个人。那些很小的慰问品也大大地原谅了汤姆的良心。村民们还有个奇怪的愿望,想把印第安人乔的身上涂上柏油,沾上羽毛,让他骑在一根棍子上,来惩罚他盗墓掘尸的罪行,可是他往常为人凶残,于是谁也不敢带头来做这件事,所以只好作罢。但他在受到调查时的两次陈述都是很小心地从打架开始,却没有供认打架之前的那个盗墓的事实。所以,当前最聪明的做法就是不要开庭审理这个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