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小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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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电报(1)

一个下午,天气阴沉沉,梅格临窗而立,注视着荒凉毫无生机的花园,闷闷不乐地抱怨:“一年里,顶数十一月最令人厌烦了。”

“难怪我在这个月出生。”乔也垂头丧气地说,她甚至没注意到自己鼻子上沾有墨迹。

“要是现在遇见好事,我们就会把它当成个幸福喜庆的月份了。”贝思说。她一向积极开朗,对任何事物都充满希望,自然十一月也如此。

“也许会吧。不过我们家喜事不常见。”沮丧的梅格说,“我们天天都很累,生活却毫无改善,依旧是单调乏味,这种生活让人很难忍受。”

“哎呀,你们哪来的这么多抱怨?”乔叫道,“反正我觉得很正常。不幸的人哪,看到别的女孩享福,自己却整天操心受累。哦,我真希望像为我笔下的人物决定命运一样,能为你们做些事。你有着灿烂的容貌,人格又高尚,所以最好是一个有钱的亲戚意外地留给你一笔遗产,顷刻之间成了有钱的女继承人,看谁还敢再瞧不起你!你可以来一趟欧洲之旅,嫁入豪门,那该多么显赫荣耀!”

“这都是历史上的。男人要工作,女人要结婚,一切都与金钱无关。这个世界真不公平。”梅格失望地说。“乔和我将挣钱给大家,给我们十年的时间,看我的话算不算数。”艾米说。她在屋角坐着做些鸟儿、水果、面谱等泥塑造型。“等不及啦,我可不敢期待你们的笔墨和泥巴能带来什么转机,不过,我要多谢你们的好意。”梅格叹息了一声,回头去看荒无人烟的花园。乔呻吟着,双臂拄在桌子上,神情悲伤。艾米不甘心地争吵着。这时,依偎在窗边的贝思笑起来,说:“马上就会有两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妈妈打街上回来,劳里正穿过花园往这儿走,似乎要给我们带来好消息。”

他们共同走进屋里,马奇太太一如往常地问:“孩子们,你们的爸爸有寄信来吗?”劳里则恳切地邀请道:“谁陪我去坐马车兜兜风?数学搞得我简直是晕头转向。我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换换脑筋。天虽然并不晴朗,但空气还不太污浊,我还要送布鲁克先生回家,有他在,车子里头一定不会闷的。来吧,乔。你还有贝思早就想去了,不是吗?”

“当然我们想去了。”“谢谢你。只是我的确没时间。”梅格赶忙掏出针线篮子。她已经向母亲保证过,至少是她,不要和这位年轻先生同车外出。“我们三个人马上就好。”艾米喊道。她一路小跑赶去洗手。

“需要我帮忙带些什么吗,夫人?”劳里靠在马奇太太的椅子背上,彬彬有礼地问道。当面对马奇太太时,他一向如此。

“不用了,谢谢你。如果时间允许,请你去邮局查探一下,亲爱的孩子,按理今天应该有信来了,可现在还没见邮递员,应该是耽搁在路上了,因为爸爸的信很少不准时的。”

一阵持续紧张的铃声打断了她的话,片刻后,汉娜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

“是一封可怕的电报。”汉娜说,好像电报是一个定时炸弹一般。

听到“电报”两字,马奇太太连忙接过来,读了电报的内容,便立即瘫倒在椅子上,面如卷纸毫无血色,就像一颗子弹正中她的心脏。劳里慌乱地下楼取水,乔和汉娜扶起她,乔用颤抖的声音读着:

马奇太太:

马奇先生病重,请速来。

华盛顿布兰克医院

S·黑尔

大家屏住呼吸听着,屋子里死气沉沉,屋外似乎也突然暗下来,世界似乎倒转过来了。姑娘们簇拥着母亲,瞬间丧失了所有的依靠和幸福。过了一会儿,马奇太太清醒后,她将电报重新读了一遍,冲女儿们伸出手,用一个令她们刻骨铭心的声音说:“我马上就去,但愿没有太晚。孩子们,帮我承担这个灾难吧。”

好长一段时间里,屋里不断传出一片哭泣声,还有间或的安慰声和轻声细语的劝解声。可怜的汉娜最早冷静下来,为大家树立了好榜样,对于她来说,工作是治疗伤痛最好的方法。

“让上帝保佑他吧!光哭也没用,夫人,我去替您打包行装。”她由衷地说着,用围裙抹去眼泪,粗糙且厚实的大手紧紧地握住了女主人的手,便转身出去了。

“正是这样,现在不可浪费时间哭。安静,孩子们,让我想想。”

这些受到惊吓的姑娘们勉强镇静了下来。母亲坐起身来,脸色像张白纸一样而平静,她挣扎着压制那悲哀,考虑着她们该怎么办。

“劳里在哪儿?”考虑之后,最后她打定主意首先要办一件事。

“夫人,我在这里,让我帮帮忙吧。”劳里从隔壁的房间里跑过来喊道。刚才看见她们伤心流泪,他便知趣地回避了。在他的观念里悲哀是神圣的,即便是好朋友,看她们难过也会很心痛。“回复电报,说我马上赶过去,乘明天一早的火车。”“有其它事吗?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听候您的吩咐。”劳里说,就像是要前往天涯海角。“给马奇婶婆送封短信。乔,去拿纸笔来。”乔随手从写作本上扯下一张白纸,又把桌子搬到母亲面前,她知道妈妈需要凑齐一笔款项,才好度过这次遥远而悲伤的旅行。她多想帮上忙呵,哪怕是为妈妈的旅费挣上一点钱。

“去吧,亲爱的劳里,骑慢点,要注意安全。没有必要。”但是马奇太太的警告并没起作用,因为仅仅在五分钟以后,劳里骑着一快马迅速地从窗前跑过。

“乔,去找金斯太太,告诉她我去不成了。顺便带些药品回来。等我给你列个清单,它们是必需品,我得准备用这些照顾你们的父亲。医院里的药并不是都很好。贝思,你向老劳伦斯先生要两瓶陈酒,为了你们的父亲,我现在也顾不得面子了。必须给他最好的东西。艾米,告诉汉娜把黑皮箱从楼上拿下来。梅格,你帮我准备一下路上要用的东西,我脑子有点不清楚了。”

既要写信、思索,又要统筹规划,把这位可怜的女人弄得晕头转向,梅格让她到自己房里静静地歇一会儿,其它的事情全权交给他们。大家都散去了,如同被狂风残卷后的树叶。这份出人意料的电报就像一张咒符,瞬间扰乱了平静的家庭生活。劳伦斯先生不久便和贝思一起赶来了。他带来了所有能想到的慰问病人的东西。而且,他允诺在马奇太太离开期间,好好地替她关照孩子们,这使她略微宽心。劳伦斯先生还取出了自己的外套,甚至还提出亲自陪她去华盛顿。虽然马奇太太不忍心让老人因路途遥远而受累,但是,她心里还是颇愿意旅途有个伴,她正为自己不适宜独自旅行焦虑呢。这些老先生全看在眼里,他紧锁眉头,不断摩擦手掌,忽然,他转身走开了,只是说片刻后便回来。大家都在忙碌着,未来得及细想。但是,当梅格一手端茶,一手拎着一双雨鞋穿过走廊时,她突然碰见了布鲁克先生。

“马奇小姐,消息我听说了,我很难过。”他和蔼平静地说,梅格听了不禁精神安定下来。“将由我陪伴你母亲的。幸运的是劳伦斯先生派我到华盛顿办事,刚巧可以帮忙,我很荣幸。”

橡胶便鞋扑通落在了地上,茶也险些撒了,原来梅格向布鲁克先生伸出了手,她一脸感激之情。这使布鲁克觉得,哪怕就是牺牲再大也值得,而且这次陪马奇太太本身就是他梦寐以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