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三个火枪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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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事情渐渐复杂起来(1)

达尔大尼央会见过德·特雷维尔以后,他不禁思考起来,挑了最远的一条路回家。

他抬头看天上的星星,脸阴晴不定,他在思念博纳希厄太太。对一个见习火枪手达尔大尼央来说,这个年轻女人是他的梦中情人。她美丽深沉,熟悉全部的宫廷秘密,所以给她的娇柔容貌添上了几分迷人的色彩。看上去她也不是死板的人,这对情场上的新手达尔大尼央来说具有无法抵制的吸引力。况且,达尔大尼央把她从那些想要搜她身,想要迫害她的魔鬼手里救出来。这次举足轻重的效劳在她和他之间奠定了感情的基础,而这种感情是很容易变为爱情的。

浮想联翩,达尔大尼央已经发现博纳希厄太太派了一个信使来找他,交给他一封约他见面的短信,还有一根金链条或者一粒钻石。前面介绍过,当时的年轻的骑士们会毫不犹豫地从国王手里接受馈赠。在那个社会风气败坏的时代里,在他们的情妇面前他们也不感到耻辱。情妇们经常送给他们珍贵的、耐久的纪念品。仿佛她们是在试图用她们坚固的礼物来克服他们脆弱的感情。

在十七世纪的法国,男人靠女人发迹并不羞耻。当时法国有一句谚语:“世界上最娇艳的姑娘也只能付出她之所有。”也就是说女人除了自己的美貌以外什么也不拥有,只能付出她们的美貌。有钱的女人还付出她们的部分钱财,我们知道很多那个风流时代的英雄,假如没有他们的情妇挂在他们的马鞍架上的、有些钱的钱袋,就没有在战役中的立战功威风取胜。

达尔大尼央一穷二白。他摇摆不定的心情好像是薄薄的一层清漆、昙花一现的花朵、桃子皮上的绒毛,三个火枪手所说那些不符合正统观念的劝告就像给一阵风吹得烟消云散了。达尔大尼央按照当时的习俗,把巴黎看成是一个战场,哪里都需要去征收军税。

但是,此时此刻达尔大尼央还是受着一种比较纯洁无瑕的感情所左右。服饰用品商博纳希厄以前告诉达尔大尼央他很有钱,达尔大尼央感觉跟博纳希厄先生这样的笨蛋生活在一起,可以肯定是妻子掌管钱财,而且这对见到博纳希厄太太后滋生的感情没有一点影响。金钱利益跟这刚滋生出来的爱情没有瓜葛,虽然说起来这刚迸发出来的爱情最终流于金钱的利益。因为想到一个漂亮、文雅、智慧的年轻女人同时又有钱,不仅没有压制而迸发出来的爱情,反而能够加强它。

生活在富裕中的女人讲究仪表,并有高雅的爱好和她的美丽相得益彰。一双柔软的白袜子,一件绸连衫裙,一件镶花边的无袖胸衣,脚上一双舒适的皮鞋,头上一根美丽的缎带,可以使一个漂亮女人锦上添花。更何况还有一双被这一切衬托得纤巧细腻的手。手,特别是女人的手,需要闲着才能保持纤巧。

再说。达尔大尼央不是一个百万富翁。他肯定渴望有一天能成为百万富翁,可达尔大尼央觉得他成为百万富翁需要很久的时间。现在,眼看着博纳希厄太太希望得到女人们都喜欢的那些小玩意儿,而自己却不能提供给她,这又多么让人羞愧啊!如果女的有钱而情夫没有钱。他不能向她提供东西,然而,至少她可以自己提供,她往往是靠了丈夫的钱获得这种快乐。

另外,准备做最恭谦温顺的情夫的达尔大尼央,目前还是值得信赖的朋友。他在对服饰用品商博纳希厄的妻子幻想爱情的打算时,并没有重色轻友。博纳希厄太太那么美丽,是完全可以在阿多斯、波尔朵斯和阿拉密斯的相伴下,领到巴黎北面城镇圣德尼平原上或者圣日耳曼集市上去炫耀的女人,达尔大尼央能在他们面前展现被自己征服的美丽女人将会感到自豪。散步的时间长了以后,肚子会饿。达尔大尼央看到这一点已经好久了。接着就共进那种小型的晚餐,在这种晚餐上可以一边握朋友手,一边碰碰情妇的脚。最后,千钧一发之时,达尔大尼央还可以成为帮助他的朋友们的救星。

还有博纳希厄先生呢,达尔大尼央以前高声否认和他有关系,把他送进警探的手里,可是又曾经悄悄地答应救他。这个博纳希厄又会如何呢?其实,达尔大尼央从来就没有想到过他,或者说,就算想到过他,同时为了对自己说,不管他在哪儿。爱情是所有情感中最自私的感情。

然而我假如说达尔大尼央忘记了房东,或者在不清楚他被人带到哪里去的借口下,好像把他忘记了,而我们呢,我们其实没忘记房东,我们清楚他在哪里。不过暂且让我们像坠入情网的达尔大尼央一样把他忘了吧。这位令人佩服的服饰用品商博纳希厄,我们将来还会谈他。

达尔大尼央一边思考他与博纳希厄太太未来的爱情,向黑夜表达着,朝星星含蓄着,一边沿猎取中午街,朝上面走去。因为当时他在阿拉密斯居住的街区里,所以他决定了去拜访他的这个朋友,说明一下他刚才打发普朗歇去找他,要他马上去捕鼠笼的原因。普朗歇去时,假如阿拉密斯在家,那么不容置疑他会赶到掘墓人街去,可能那儿只有他的两个伙伴以外什么人也看不见,可以肯定他们谁也不会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这次对他们的找寻需要理由。这就是达尔大尼央念念有词的内容。

接着他又暗忖,对他说来这是一个炫耀他的美丽的博纳希厄太太的机会,在他的所有的细胞。在他的脑子里已经都是了她。对自己的初恋没有必要一言不发。初恋总是和幸福相伴,必须让这种快乐让他的朋友知道,要不然会把人憋死。

在两个小时以前巴黎已经是漆黑的了,而且很冷清。圣日耳曼区的所有大时钟都同时敲响了十一点的钟声,天气很舒适。达尔大尼央沿着一条小街走去。他呼吸着从沃吉拉街吹来的芬芳的香气,这种香气是在傍晚的露水和深夜的薄雾下变得干净舒适的花园里散发出来的。在平原上的几家小酒馆里有人在喝酒,那边传来了他们的歌声,但是因为厚实的门窗关着,歌声变得不太明了。到了小街的尽头,达尔大尼央朝左转。阿拉密斯住的那所房子就坐落在首饰箱街和塞尔旺多尼街之间。

达尔大尼央刚刚走过首饰箱街,就看到了他的朋友住的那所房子的大门,房子躲避在一丛桐叶槭和铁线莲下面,桐叶槭和铁线莲的枝叶在房子上面形成了一圈郁郁葱葱的天篷。这时他立即发现一样东西。仿佛是个人影从塞尔旺多尼街出来,这个人影裹着一件披风,达尔大尼央开始认为是个男人;可是从身材的矮小、步伐的犹豫不决和迈步的艰难上他很快就察觉了这是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似乎不能肯定这所房子是她要找的房子,抬起眼睛来辨别,停下来,来回往复。达尔大尼央觉得有点儿奇怪。

“我是不是想法主动去帮帮她的忙?”他想,“从她的步伐可以察觉她很年轻;也许她还很漂亮。啊!当然漂亮。不过一个女人这个时候在街上行走,肯定是出来与她的情夫相聚。哎哟!如果我去打扰了他们的幽会,那我与她就无法认识。”

这时候年轻女人一边数着房子和窗户,一边继续朝前走。其实这并不是一件很艰辛的事。在那一边街上一共只有三所住宅和两扇朝着这条街的窗子:一扇是和阿拉密斯的房子并列的房子,另外一扇是阿拉密斯的房子。

“见鬼!”达尔大尼央立即想起了那个神学家的侄女,对自己说,“见鬼!深夜还在外面的她,假如找的是我们朋友的房子,那才可笑呢。但是,平心而论,她很可能找我们的朋友,啊!我亲爱的阿拉密斯,这一次我非弄明白不可。”

达尔大尼央躲进这条街的最隐蔽的一侧,藏在墙龛里的一条石凳的周围。

年轻女人继续朝前走,她的矫健的步子证明她年纪不大,刚刚她还轻轻咳嗽了一声,嗓音漂亮。达尔大尼央想,这声咳嗽该是个暗号。

这时候,也许是有人用一个一样的暗号回答了这声咳嗽,使得这个在夜间探路的女人不再徘徊不定,也许是在没有外来支援的情况下,她自己发现了她这趟奔走的目的地,只见她勇敢地走到阿拉密斯房子的墙壁跟前,用她的纤巧的手指连续敲了三下。

“她找的正是阿拉密斯,”达尔大尼央悄悄说,“啊,阿拉密斯是个骗子,这下子可让我发现您是在怎样学神学了!”

三下敲完,里面的窗子就打开了,灯火从玻璃窗透出来。

“哈哈!”在窗边偷听的达尔大尼央想。“哈哈!里面的人在期待着她来。现在玻璃窗马上打开了,这位女士就要爬进去了。很好!”

可是使达尔大尼央惊讶的是玻璃窗一直关着。灯光亮了一会也消失了,所有的都在黑暗之中。

达尔大尼央暗忖,不可能一直就这样发展下去,他继续张大了眼睛看,而且竖起了耳朵听。

他没有猜错:几秒钟以后,里面响起了连敲两下的笃笃声。

街上的那个年轻女人只敲了一下,玻璃窗稍稍打开了一点儿。

我们可以发现达尔大尼央是在尽情地看,尽情地听。可惜的是灯被拿到另一间屋子里去了,可是达尔大尼央的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另外,达尔大尼央的眼睛,像猫眼睛一样,能够在黑夜看见东西。

达尔大尼央因此看见年轻女人从口袋里拿出一样白蒙蒙的东西,快快地把它打开,看上去像一条手绢。这样东西展开后,她要她的对面者看它的一只角。

这使达尔大尼央回忆起了在博纳希厄太太脚边拾到的那条手绢,同时也让他回忆起在阿拉密斯脚边拾到的另一条手绢。

怎么回事,这条手绢能代表了什么?达尔大尼央在他站的地方看不到阿拉密斯的脸,但是他毫不怀疑对话的是他的朋友。所以好奇心战胜了道德观,他趁着他们两个看那条手绢很仔细的时候,从躲藏的地方出来,像闪电一样迅速,悄悄地贴在一个墙角上,从那儿达尔大尼央可以一直看到阿拉密斯的房间里面。

到了那里·立刻让达尔大尼央大吃一惊:与深夜来访的女人谈话的不是阿拉密斯,而是一个女人。但是他只能够看清楚她的衣服的轮廓,却看不清楚她的长相。刹那间,房间里的那个女人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块手绢,和刚刚让她检查的那一条做了交换。接着两个女人匆匆说了几句,然后玻璃窗板又关上了。外面的那个女人转过身来,一边把披风上的兜帽拉低,一边朝达尔大尼走来。但是她采取遮掩方式已经太晚了。达尔大尼央已经发现她是博纳希厄太太。博纳希厄太太!当她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时,他已经想到是她的可能性。但是博纳希厄太太曾经打发他去找德·拉波尔特,好让让德·拉波尔特把她领回罗浮宫。她不会晚上十一点半钟,冒着第二次被绑架的危险,孤身一人在巴黎的街上行走!

因此这绝对是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有什么事如此重要呢?唯独爱情。

但是,她冒这样的危险是为她自己,还是另有他人?这正是达尔大尼央的疑问。在他心里立即非常的吃醋,就像他已经是她的情夫一样的感觉。

有一个小小的办法可以发现博纳希厄太太上哪儿去,这就是跟踪她。这个办法太好办了。因而达尔大尼央本能地自然而然地做了。

但是博纳希厄太太发现达尔大尼央像一尊雕像似的离开墙壁,又听到在背后响起一阵脚步声,低声喊了一声,往前逃去。

对达尔大尼央说来,追上一个披着披风动作缓慢的女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所以在她逃进那条街不远时,达尔大尼央就把她追上了。博纳希厄太太手脚发软,不是因为太累,而是因为恐惧,当达尔大尼央的手放到她的肩膀上时,她一条腿跪倒在地,用惊吓后的嗓音叫喊:

“假如您愿意,就把我杀了吧,我什么也不会说的。”达尔大尼央伸出胳膊搂着她的腰,把她扶起来。可是他从她的重量上知道她就要昏过去了,于是急忙赌咒发誓来使她放心。这些保证对博纳希厄太太说来一点不起作用,因为怀有世上最坏的打算的人也可以作出同样的誓言,宏伟的声音起了作用。博纳希厄太太知道听见过这个嗓音,她睁开眼睛,看向那个把她吓得半死的达尔大尼央一眼。她认出了达尔大尼央,兴奋的叫了起来。“啊!原来是您呀!”她说,“谢谢,我的上帝。”“不错,是我,”达尔大尼央说,“是上帝让我来保护您的。”

“您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来的吗?”博纳希厄太太含情脉脉地微笑着说,又变成了那个爱开玩笑的人,从她认出是一个朋友的那一时刻起,她的害怕已经完全烟消云散。

“不是的,”达尔大尼央说,“不是的。我是碰巧和您走到一起的。我发现一个女人敲我的一个朋友的窗子……”

“您的一个朋友?”博纳希厄太太插话,问。“那肯定,阿拉密斯和我是莫逆之交。”达尔大尼央说。

“阿拉密斯!我不知道?”博纳希厄太太说。“得啦!您不认识阿拉密斯?”“我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难道说也是第一次来到那所房子?”达尔大尼央说。

“那肯定是了。”博纳希厄太太说。“您不清楚那儿住着一个年轻男子?”“不清楚。”“是一个火枪手。”达尔大尼央说。

“根本就不清楚。”“难道您不是来找他的了?”

“绝对不是。另外,您也看到了和我谈话的是个女人。”

“事实如你所说,不过这个女人可能是阿拉密斯的朋友。”达尔大尼央说。

“那我就确实不清楚了。”博纳希厄太太说。“可是她住在他的家里。”“这与我没什么关系。”“请告诉我是谁?”达尔大尼央说。“啊!这是不能说的。”博纳希厄太太说。

“亲爱的博纳希厄太太,您很惹人怜爱。但您也是最莫测的女人……”

“是不是因此我就不好了呢?”

“不,您因此更值得尊敬了。”达尔大尼央说。“那好吧,让我挽着您的胳膊。”博纳希厄太太说。“非常愿意,现在应该怎么办?”

“现在送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