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军攻克武昌,此日恰是辛亥革命武昌起义纪念日,历史的巧合,一时传为吉日之佳话。国民革命军攻克武昌,北洋军阀吴佩孚精锐已失,身为北伐军总司令的蒋介石,即将军事重点放在消灭盘踞浙赣方面的孙传芳部。
孙传芳已虎踞长江下游有年,饷裕财丰,弹械充足,兵强马壮,其实力较之吴佩孚有过之无不及。大军共计20万,其中卢番亭、谢鸿勋、郑俊彦3个师为孙军之中坚,战斗力最强。
当北伐军分两路北进,以小部对江西做防御之态时,孙传芳没把蒋介石看在眼里,其认为蒋氏不过是个十里洋场的混混儿,因此,当吴佩孚连电呼救时,其虽令两路人马援兵武汉,却又要这两路人马于九江以观望之态处之。并笑谓左右道:“待那蒋小儿攻占武汉后,吾再派大军接收武汉,到那时,武汉自然归吾等了。”
众闻之,皆谓孙高明,孙更狂妄,并下令将其联军总部设在“江新”号轮船上,以示其随时准备进攻武汉之决心。
时蒋介石发表通电斥孙,内称:
“孙氏年来因利乘便,入据江浙,犹其野心不蕺,以保境安民为名,行侵略扰民之实。近复征调频繁,谋扰湘粤。其致中正阳电,实属意图挑衅。是非曲直,当世自有公论。”
蒋氏发通电之后,于9月6日起,即兵分3路,出兵江西,杀向五省联军,其以第一、二、三各军为右翼,蒋氏亲自指挥,由韶关攻赣南。中路为第六军和第一军的二师,由赣南的吉安循赣江北进,第一军第二师由赣西北修水、铜鼓经奉新东进,三路人马均以南昌为目标。第七军为左翼,自鄂城、大冶一线入赣,沿长江南岸东进,经阳新、武穴、瑞昌,直指孙传芳的总司令部,并向左警戒长江江面和北岸孙之联军陈调元所部。
北伐军向孙部联军发动攻势后,孙仓卒应战,其战斗布署分为4个方面军团,除福建周荫人为第四方面军团长外,其第一、二、三3个军团均在赣团。第一方面军以原驻江西部队编成,任邓如琢为总司令,所部第一军为唐福山、张凤岐部,在榉;第二军为蒋镇臣、谢文炳部,在新淦;第三军为邓如琢部第一师,在南昌;第四军为原滇军杨池生、杨如轩所部,在永丰。第二方面军以郑俊彦为总司令,自南浔路南段集中,向湘赣边境萍乡一带前进。第三方面军为卢香亭部,在南浔路中段。其主力数万人在德安、涂家铺、武宁一带。第五方面军总司令为陈调元,所部有王普、刘风图等旅,在武穴、富池口、石灰窑等处。
前文述过,孙治军有道,号令森严,声威殊盛。与吴军不相上下。
先说说北伐军中路军战事。联军卢香亭接到孙传芳命令之后,即以谢鸿勋为先锋,迎击北伐军。
谢为五省联军中一员有名战将,然其勇多谋少。当其人马开到瑞昌附近时,修水、铜鼓两县已被革命军攻占。谢自恃人马势众,即下令旅长杨振东向北伐军发起攻击。杨亦为一老粗,不问皂白,立即向修、铜进攻。程潜见敌势大,令北伐军虚作抵抗即退出修、铜,退时密留一部便衣队混入居民家中。
杨振东收复两城后,甚为得意,一面出榜安民,一面向孙联帅告捷。是日,当地士绅摆队相迎。孙传芳发电嘉奖。杨兴高采烈之际,北伐军内应点火为号,打开城门,立时城内外杀声四起,杨正吸鸦片,知道有变,急带卫队外逃,然城中已大乱,杨过护城河时跌入河中,幸为卫兵救起,方逃得性命。而后收拾残部,不敢再战。接着,北伐军又全歼赵国荫一个旅,而后,程潜挥师直指南昌。
南昌为赣省省城,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时守卫的敌军仅有两个连的宪兵,连同警察在内,不过600余人。程潜遂下令攻城,城内敌军寡不敌众。六军所部又在工人、学生和江西督署警备队的配合下,不到两个小时,敌兵举白旗投降。9月19日,北伐军入城,占领督署,收缴枪械,出榜安民。此为第一次攻占南昌。
南昌为六军所克,蒋氏心中却老大不快,本当发贺电,蒋氏却没让发,其何以如此?其原由有三:一是六军军长程潜在国民党内资历比蒋氏老,声望比蒋氏高;二是六军中中坚力量皆为共产党员;三是蒋氏早已默许攻下南昌后由朱培德任赣省主席。因此蒋氏不发贺电,且不发援兵,结果使六军陷于孤军入城。孙传芳看到这个破绽,遂集中南昌附近之兵力,乘虚反攻。程乃忠厚之人,丝毫没有看到蒋氏之用心。
卢香亭率大军进驻南浔路后,原想把总部设于南昌,以便侯命进攻长沙,当其行至南浔段涂家埠车站时,南昌已被程潜攻克。时卢接到孙传芳的进攻南昌之命令,卢便命郑俊彦第十师和杨赓和独立旅夜渡赣江,猛攻南昌,邓如琢也发兵相助。联军装备比北伐军强得多,且北伐军第一军之王柏龄师战斗力极差,当联军向南昌进攻时,王正潜入妓寮寻欢。敌军骤至时,因王不在军中,故其军中无主,于牛行车站被敌人冲得七零八落,仓皇乱窜。王脱险后,自知军法难容,乃匿迹后方,不敢露面,一直到北伐军抵定南京后,王氏才敢露面。而程潜也于大败中乔装成商人,随同士兵逃出城外,抵赣江时,没有船只,幸岸边有一水牛,程潜遂伏于水牛背上渡江,将至岸边时,因水牛负荷不起,以致翻入水中,亏得士兵救起。大有三国中曹孟德潼关遇马超割须弃袍之态。
程潜败至万寿宫,即收留残部,一周后,退守高安、奉新一带,一面积极补充兵员,加强整训,一面下令将留守广东的十八师调赣。
蒋介石得知程潜惨败,大怒,谓左右道:“上次作战,程欲急下南昌,期立首功,顾问亦多偏心,竟促成此重大损失,如照原令,先攻九江,则第七军不致迟延,而第六军亦不致有此挫败,今直冲南昌,而置武宁于不顾,使该路之敌回攻修水,遂致后方动摇,通城吃紧,真真可叹!”
蒋氏遂下令位于吉安、吉水的赖世璜、熊式辉在占领吉安后,火速衔尾追击联军蒋镇臣残部,务期歼灭,以免滋蔓。第五军之四十六团暂留吉安侯命;电令贺耀组、毛炳文速起兵由赵李桥、通城向修水前进,肃清该处之敌后,取道武宁,向九江前进;电令李宗仁速率人马向九江进击,将敌歼灭于南浔线。又复信与国外的汪精卫,谓:
“介石力微才薄,不能兼顾政治,只求党国有利,革命有益,则个人之好恶是非,决不介意了。”
写完信,蒋氏谓左右道:“养气持志,谨言砥行,审机观变,求贤任能,此数语,任大事者缺一不可,吾共勉之!”其再谓左右道:“此次南昌之败,一误于王副军长柏龄,以主力为警戒,以一团抗悍敌;再误于地图之不准。攻击乐化站,既相持至36小时,在乐化、涂家埠的卢香亭准备退至德安时,而王俊不察敌情,不急追击,反忽下令移动攻南昌站。当至南昌附近时,亦不侦察敌情,又不联络友军,徒令第三团单独苦战三昼夜而后退,而王俊犹不知其方向所在,单独莽奔,竟为逆敌各个击破。作战惟在于将才,无将有兵,牺牲枉然,可痛可悔!”
李宗仁接到蒋氏令第七军向江西进击命令后,立即率队向大冶集中,兼程入赣。9月13日全军抵大冶。翌日进驻阳新。时李派侦察兵侦察,回说武宁有敌盘踞城中,中路军第六军不知所向。李宗仁闻报,甚为诧异。因与六军的无线联络中断,李对整个战局的发展完全不知。就在这时候,李宗仁接到了唐生智、邓演达、陈公博联衔告急电,云敌人的海军正溯江而上,将于黄石港登陆占领大冶,企图解武昌之围,情况紧急,要李速率七军回大冶御敌。当李宗仁召集众将商讨对策之时,敌陈调元之王普、马登瀛两部已于黄石港登陆,如此第七军后路已断。李宗仁急忙召开军事会议,商讨应付之策。因敌已占黄石港,若回援大冶,非四、五日不能到达。李宗仁谓众将道:“有此四、五日时间,我们可抵九江,从容救人,人固不救,我们若攻下九江,敌必不敢进攻武汉。事不宜迟,我当奇兵制胜。”
夏威、胡宗铎均赞成。
当下,李下令人马于拂晓前渡河,向九江挺进。当天便抵横港,继尔夤夜前进,其前锋钟祖培旅与敌发生遭遇战。敌乃庞广阴部,一触即垮,向羊肠山方向溃逃。这时,李宗仁派出的侦察回报,云程潜之第六军仍不知去向,李宗仁顿感第七军右后方也受到敌人威胁。北面亦有长江相阻,到了此时,只有向前,不能后退。而九江之地,全属湖沼区,若陷入敌之重围,终必弹尽粮绝,为敌人所消灭。
面对此情,李宗仁当机立断,舍九江,全军向南,寻找第六军。然李之决心遭到苏俄顾问马迈耶夫坚决反对,其竟然大骂起来。胡宗铎、夏威亦赞同李之举。众等不顾苏俄顾问的脸面,遂下令全军两万人马舍东而南,改途向羊肠山挺进。
羊肠山乃为一座十分险峻的石山,山上草木不生,乱石如林,位于阳新县和武宁县交界区,易守难攻。时山上守敌数百,李宗仁下令攻打,敌舍险而逃。第七军人马遂翻过羊肠山,抵达箬溪。
时守箬溪的为谢鸿勋部之精锐,于此构筑工事固守。箬溪为武宁县北的小镇,二三百户人家,商号很多。镇西为修水河,东面有一小山岭为盘龙岭。谢部阵前为一小溪。9月30日,李宗仁下令全军出击,并亲临前沿指挥作战。第七军官兵冲杀甚勇,然谢部顽强抵抗。七军官兵多冲于小溪前遭伤亡。自晨攻到下午3时,未克。时李宗仁得知敌右侧高山空虚,遂命第十五团派兵一营攀登山顶。这一营人马抵山顶后,瞰见山麓轿马很多,断定必为谢鸿勋司令部所在。在这一营登山的同时,李宗仁又派李明瑞率一旅之众,迂回到敌后。在三方夹击之下,谢之人马全面崩溃,纷纷夺路而逃,且多跳入修水,除击毙者外,余皆被俘,极少漏网。谢鸿勋亦为流弹打伤,被卫兵救走,后逃至上海,终因伤势过重而死。
这一仗,七军缴获敌大批枪械弹药,士气大振。
箬溪大捷之后,李宗仁仍得不到第六军的消息,断定六军必遇不测,遂决心攻打德安,切断南浔路,减轻六军的压力,促使六军进攻。于是,李宗仁下令人马自箬溪东进,于10月3日抵德安郊外。
德安乃南浔路中段之重镇,其东滨鄱阳湖、西为岗峦,南浔路自城西外郊绕过城南,有九仙岭、金鸡山遥相拱卫。
德安的联军为段承泽、陈光祖、李俊义、毕化东等部,城内外工事坚固,各部人马计有4万余人。卢香亭亲自坐阵指挥。
4日晨,第七军官兵向德安城发起冲锋。正面之敌乃段承泽部,段的人马乃卢氏军中之中坚,双方激战,自晨至午,第七军虽多次冲锋,然敌仍固守阵地。卢氏又指挥其炮兵,向七军人马轰击,七军官兵死伤惨重,激战至下午2时,第九团团长陆受祺阵亡。至下午4时,该团之官长仅存一团副、一连长和一排长,余皆负伤或阵亡。虽然如此,第七军将士仍锐气不减。卢氏令其人马对第七军右翼进行大迂回,均为李宗仁派兵堵截。双方激战至下午5时,第七军的预备队全部使用,然仍无攻克迹象。李宗仁暗道:“成败在于再坚持之中。”次日晨遂下令于胡、夏,务攻下德安。令下之后,第七军将士再次发动攻势,其左翼陶钧团与敌展开肉搏。炮兵击中敌军之装甲列车,第四团一个连于德安西门攻入城内,正面之官兵亦奋勇冲杀,敌军终于不支,全线溃败,夺路而逃。德安为第七军占领。德安之役,敌军卢香亭、李俊义之精锐俱告覆灭。而第七军亦死伤达2000余人。德安之役,为第七军北伐以来战斗最激烈、死伤最多的一役。
时蒋介石发电慰勉,电文云:
“奉新安义第六军部速转德安县李军长鉴:刻接支电,欣悉德安克,逆敌击溃。此次孙逆全力来犯,主力皆在德安、九江一带,今为贵部完全击破,敌秘闻风胆落,赣局指日可定。吾兄及诸将士不避艰难,达成任务,其勋劳非可言喻。请先为我奖勉慰藉,再请政府特别奖叙也。”
至此,李宗仁才了解北伐军入赣作战部队之况。并得知南浔路两边均有敌军之强大人马。第七军如不及时撤退,有遭敌人两面夹击之险。然七军已孤军作战,处于前进不能后退之境地。时蒋氏派王俊率精锐两团自奉新向第七军增援。李宗仁权衡一番,决定人马退向箬溪。
当第七军正撤退时,有探马报说敌陈调元、王普两师到达距箬溪30余里远的王家铺。李宗仁决计打垮此敌。此时,第七军因连日苦战,已极度疲乏,兵员损失也很大,全军仅有7000余人。而敌军王、陈两师,计有3万余人。李宗仁要第七军官兵于此众寡悬殊成败关头,死中求生,破敌之围。
当第七军进到王家铺附近时,敌军已占领了盘龙山、白水街一带之高地。面对此情,李宗仁采取了快捷行动和猛烈冲击的作战法,乃令第八旅派出第十五团攻占梅岭右侧高地,瞰击敌之右侧背,仅留第九团警戒箬溪。
大战开始就十分激烈,联军人马踞守王家铺南梅山、昆仑山、覆盆山等高地顽抗。这些高地地势险要,除梅山与覆盆山之间有一缺口之外,仰攻实不可能。于是,李宗仁命第四团担任正面攻击,第八旅之十四团击左翼之敌。双方激战之时,王俊率第一军第一师援军赶到,加之第十五团二营营长粟廷勋打到了敌司令部,敌指挥系统失灵,遂全面崩溃,纷纷向瑞昌、九江方向逃去。第七军打扫战场后,回箬溪休息。联军各路人马见第七军非比寻常,不敢再犯,第七军自此始有“钢军”之称。王家铺战役之后,第七军二团团长吕演新亦阵亡。吕于第七军桂林誓师北伐时,曾于同僚同游桂林名胜凤洞山,山中有一相士绰号叫“罗大仙”,罗为吕相面之后,谓吕北方于其不利,若北行十有九死。吕踌躇一番后,找到李宗仁,李宗仁不准其离军。吕只得从之,不料果中罗大仙之言。李宗仁忆此难过道:“回念我强迫他参加北伐的往事,历历在目,往时迷信,今日竟成谶语。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思之不免有余痛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