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闯荡商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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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男人四十

蜿蜒的湘水,由西南面流到城市南麓,然后向北直扑,一路历尽艰辛,河面拓宽成上千米,渐渐地变成了平稳而悄无声息地流淌。南州市纺织局,靠江滨形成一个独立的院落。傍江矗立一座十九层高的新楼,在平静的江水里映出美丽的倒影,波光潋滟。

局长办公室设在五楼,面向湘水。办公室的装修并不奢华,但摆设不俗,现代化设施和山水融汇一体。宽大的办公桌旁,摆放着电脑和扫描、打印设备,而桌后的墙角,则有一株常青的阔叶树的盆栽,高过人头,宽阔的叶子好似大象的耳朵。进门有一架“假墙”式的屏风,给予人们一种神秘的感觉。人们见到主人之前,必须绕过这面“假墙”,主人的身姿和室内的情景,被朦胧地掩藏着。

室内正墙上,悬挂着长幅画卷《清明上河图》,也不知道市纺织局局长李大明是从哪儿弄来的赝品,赝品几乎可以乱真,他只取其意不取其形,特别地以此为荣,并且向人炫耀着。

李大明是八十年代中期提拔起来的干部。那时候,正值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之际,他出任市纺织局局长兼党组书记。按当时的双轨制体制,市纺织局成立市服装开发总公司,下设多个分公司。市纺织局和市服装开发总公司,行政机构和经济机构“二合一”,局长李大明又担任总经理,行使两种权力——行政权力和经营权力系于一身,出入政、商两界,颇为自如。为适应市场经济需要,李大明第一个与市财政局签订利税承包责任书,并和下面的分公司建立了承包经营责任制,还建立和推行了奖惩制度等一系列经营管理制度,职工群众的积极性和创造性,一下子被调动起来了。

李大明是纺织学院服装设计专业本科毕业,高级服装设计师出身,精通业务。妻子患绝症不幸病故以后,他全身心地扑在事业上,一度叱咤风云。他设计推出的新型女装系列,如“野百合”、“郁金香”等系列,以与削肩、丰胸、细腰、宽臀等人体曲线相结合,加上利用领口、袖长、裙摆等细节变化,更突现女性体态的自然曲线,不仅优美、生动而又富于性感,还能使人体会到现代女性的温馨与神秘。李大明设计推出的几个系列品牌时装,曾经风靡一时,赢得全国各地和欧美、东南亚市场畅销的盛誉。他自己使用计算机设计和描图,把握流行趋势,又熟悉面料性能,如手感、悬垂性及静电效应等。他更有熟练的裁剪和缝制技艺,在服装的廓形、线条的塑造上得心应手,并且能从人体和其他艺术造型上捕捉灵感,酝酿出独特的风格来。

几年前,李大明最先在全省建立起一个以扩大服装推销为目的的时装队。他组建的“飞鸿时装表演队”,不惜花重金请来全国名教练进行专业辅导,成为全省第一个“标本队”。组建飞鸿时装表演队时,他曾经亲自深入到各个纺织、服装厂挑选时装模特。李大明在市织布厂发现了当时已是一名业余女模的曾虹,一眼便相中了她。

为了深入全面地了解考察,他对曾虹提了几个问题,曾虹一一回答了。

“你为什么愿意做时装模特?”他的问题很寻常,出题不刁。

曾虹嘴角挂着笑容,甜甜的,颇给人好感,回答却出人意料。“我是一片叶子,愿意衬托服装这朵花。”

这个回答很简洁,无可挑剔,没有大道理,却不容人不置信,且引发想象。其实,应该是服装衬托美人才对,她正话反说。

“不少人把模特事业当摇钱树呢?”

“模特,更意味着人格楷模。古诗说,‘云想衣裳花想容’。模特的安然,如一朵静静流动的云。”

“你什么文化程度?”

“自修文科大专。”

寥寥数语对答,显示出曾虹的文化素养和艺术气质。于是李大明当即就录用了她。就这样,这条“美人鱼”跳进了他命运的网里。

李大明创办飞鸿时装表演队,选到了曾虹这样的模特,很是得意。他特意设计并亲自缝制了两套时装赠给曾虹,鼓励她当好一名时装名模。他为曾虹设计、制作的服装,矜持、贵气,而又不过于严肃;活泼、潇洒,而又不失于轻佻。自然、和谐、充满活力,恰到好处,而又最大限度地展现曾虹的身体和气质的自然美色。曾虹自然很感激这位领导的知遇之恩。

她不知道怎样报答李大明,却很自然地走近了他,有时向他表示一种好感。李大明也就有意创造一些机会,让曾虹能够无拘无束地亲近他。

有多少女孩子羡慕曾虹,她能够自由出入李大明的家。

李大明家里有一间时装设计室,他每设计出新的时装款式,就让曾虹去他家里试装,让曾虹熟悉他所从事的时装设计工作,给她讲解服装设计师的意图和如何展示。李大明也借以了解曾虹对服装的理解和表现,对音乐的感受程度等,他发现曾虹都达到了较高的水准。这些事在家里做随意、自由一些,避免别人说他有偏袒。当然,到了后来他也向曾虹表露了对她的感情有些特别,眼神举止也不同。

经过几年时间并不密切的往来和接触,渐渐地他和曾虹的距离拉近了。

一天,李大明设计、缝制了一件新款女装,邀曾虹到他家试装。

客厅里,灯光柔和温馨,还点缀了几只光晕朦胧的彩灯。音响里,播着李大明自己挑选的一支恬淡、幽闲情调的古典小曲。空间里,弥漫着怡然可人的柔和气氛。

李大明坐在沙发上,曾虹从卧室里出来,身姿一摇,闪烁出一道亮光。她刚才接过李大明给的新款时装,进卧室去更了衣。李大明静静地打量着来到自己跟前,着上新装的婀娜女子,连同女子和新款时装,他都认作自己新设计的艺术品了。

曾虹的姿态优美而不失风情,猫步沉静而又轻盈,腰身的扭动美妙怡人,落落大方,将时装的露、紧、松的特性,展示得恰到好处。

“美极了!”李大明把对曾虹和对自己设计的欣赏、称赞合一,忘情地欢呼起来。

他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一把将曾虹揽入怀里。此时,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已经沸腾的感情了。他紧紧地拥抱着曾虹,给了她深深的一吻。

曾虹乐意地接受了他的情不自禁。两人拥吻的动作,达到了某种狂烈。

在李大明的拥抱中,曾虹宛如皎月那么矜持、那么凉爽,独立不羁;又像是一派水浪拍岸而来,让你摸着黑,踏着沙岸迎浪奔去。

爱的热吻,这在曾虹是第一次,她感受到了一种醉心的满足,她等待了多久呀!然而,李大明忽然把曾虹推开,自个儿颓唐地坐倒在沙发上,双手捧住自己的头,目光发直,呆滞着。

曾虹诧异,她也惊呆了,不知所措。

良久,李大明抬起头来,十分内疚地说:“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失态和失控。”他深沉的双目中,折射出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却流曳出一种因睿智与精力旺盛而产生的锐气。

“不,请别这样说,是我愿意的。我的生命第一次开出一朵美丽的花朵。我想,它很不容易开这样一次的。”她怀揣着一种神圣感情这样说道。

她不容许置这种神圣于不顾,或者被轻视,被撇弃。

大自然的和谐,阴阳、乾坤、天地的弥合,是十分神圣的。曾虹觉得,自己认真地付出了真情。这次,两人感情的发展、升华,并非出自偶然,而是经过了时间的积淀,曾虹对此早有思想准备,她一点也不感到突然。

她十分自然地绽开自己生命的这一枝花。这对于她来说,一生或许只有一次。她要找定一个终生可以仰赖的依靠,也需要一个魁伟的男子来呵护她。

男人是女人的支柱,尤其是当理智倾斜的时候。李大明,这个走近中年的成功男士,他所给予曾虹的印象,如同雨后一缕暖心的阳光:温馨、醇香而又醉人。

曾虹很珍惜这属于她的第一次拥吻。初吻,使她感到一种特别甜美的滋味。并且,是在这样一种诗意和事业十分融洽的环境里。她想,李总或许觉得不自然,他已久久地沉入一种单身生活的孤寂,难以解脱,或许有某种怀念化解不了。而她呢,应该就是拯救他脱离情感苦海的女神。曾虹谅解了李大明,释解了自己内心的诧异。此后,曾虹和李大明之间,这类感情的事便不时地发生,有时候竟然由曾虹主动发起攻势。当然,她并不急于向他索求什么,她也想让时间来考验一些什么。这种依依相恋的关系,维持了一段很长的时间,谁也不提婚事。曾虹对爱情决不勉强,她是个对爱情极为吝啬的女子,追求她的人不知有多少,但都被她一一地否决了。

她和李大明开始谈情说爱了,除了说那虚无缥缈的梦,就是说那不想说出口,而又那么想要说出口的爱,说那明明早就知道,却偏偏装作懵懵懂懂的爱。她想,只要李大明提出什么要求,她一定不会拒绝,她抗拒不了他那从高处宣泄下来的如同瀑布一样清醇的感情。不过,她觉得李大明的为人是十分严谨的,他的那种男子汉的克制程度颇高。

她完全不用担心李大明会侵害她,相反,她倒是希望着真会有那一天到来……

曾虹经过大院院落的空地,走向倾斜的楼房,并且登上电梯,走进了李大明办公室。

下午,队长王敏力通知曾虹,李大明让她去趟他的办公室,有话和她说。曾虹知道,有问题了。这之前,从没出现过李大明找她,会要别人通知的事。王敏力和曾虹说话的时候,还显出一些为难之态。他摊一摊双手,意思是自己无可奈何,不能帮助她。

曾虹知道,王敏力经常喜欢在她面前玩点小花样。他肯定是故意“炒作”,就像那回抓迟到的事一样。但是,很明显,李大明拿的是公事公办的架势了。

李大明坐在摇动的“老板椅”上,他摆开了日常琐务,在专门等候曾虹到来。

“你最近做些什么,好些天见不着人影?”他的目光里积存着一种深深的疑虑。

尽管李大明的言语有些生分,但曾虹仍然很满足,她感到李大明念着自己,在乎自己。然而,她又担心李大明对自己行为的追踪。她记起王敏力对她的提醒,用意便在警告,有人告密,李大明知道了她的“行踪”,她不可以随便,否则后果会不堪设想。

“忙些私事。”曾虹歉意地笑笑,决定和盘托出,使李大明释疑。“妹妹求职,申办个体书店,我替她租了一个门面,耗去一大笔钱作抵押金,花光了我的积蓄,不得不央求文化市场管理科发给书刊经营登记证……张绰科长喜欢跳舞,让我伴他跳舞,一连跳了几次。”

曾虹在接受审问,说话很别扭,内心里觉得不好受,却又不能不忍受。

“怎么不跟我说呀!”李大明语调缓和下来,也许因为曾虹内心坦然的缘故吧!

“您太忙,不好烦扰,自己的事自己处理了。张绰科长这一关,逃不过的。”

李大明无语。他原以为,曾虹会有遮掩之词,没料到这女子胸怀如此磊落。一个人在世上生存并不容易,多数时候不能靠别人,非得靠自己不可。想到这里,他对曾虹产生一种同情,却并非那种爱的感情释放。

他似乎无法接受和自己过往已如此亲密的人,再单独去陪伴别的男人跳舞,他面子上也过不去。像曾虹安排妹妹求职这样的事,他只要跟市文化局局长提一句就行了。

“人家不是找你做‘腿子’吧?”好似玩笑却又不像玩笑,李大明没头没脑地冒出这样一个问句。

“您以为呢?”曾虹的回答很冷,也很唐突。

她有些恼火,人不是没有自尊心的。当曾虹显示出那种十分不幸,遭人遗弃、备尝孤独之苦的样子时,李大明才突然若有所悟。

“你显得太功利了。”李大明终于冒出一句正正式式的责备,把语调压得很轻,轻得刚能听到。

“不是功利,是世俗吧!我想,生存是第一位的。”曾虹这样回答。

她摇了摇头,她只能摇头。她无法判断,李大明究竟是出自一种嫉妒,还是鄙薄她。

曾虹的这些内心话,难以启齿对李大明说。他的头颅昂得太高,那态度又有点颐指气使,为什么一定要对他说呢?他的身上,似乎也沾染了令人厌恶的专制习气。

在曾虹看来,身体的强迫靠近,和心灵的自觉吻合,是两相抗衡的。

这个哲理能让人得到宽慰,也成为她对付张科长的“行动”指南,这是一个用不着反省的思想,她也决不肯轻易迁就人,明白人自知。

生活中的曾虹,她在寻求感情,也在训练自己坚强。她没有忘记:模特,是人的品格气质的楷模。

她和他——李大明,第一次出现谈不拢、没话说的尴尬情态。两人似乎都在坚守自己、抑制自己;两人又都在祈望对方尽量向自己靠拢,莫将自己错待呀!

一个很内向,一个很气恼,而谁也不愿意自己屈服于对方。结果,竟出现一种聚而不欢的尴尬局面。更何况,办公室的严肃氛围,助长了彼此无奈的情绪。这次谈话,如果不是在办公室,而是在气氛轻松一些的家里,如果李大明不是那么急切、那么较真就好了。

“我让你来一趟,是想告诉你队里对你有反映,你要严格要求自己。我可能不再担任服装开发总公司的职务了,将会有人来接替我的工作,你自己好自为之。”

曾虹用疑惑的目光看了李大明一眼,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