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勿忘我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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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想我是没有机会走出这家医院了,每天排得满满的全是治疗课程表。

头发掉得差不多了,只好全剃了,光溜溜的脑袋戴了一顶很漂亮的假发,但没过几天我就把假发给摘掉了,因为光头也不是很难看,重要的是我要勇敢面对。

课程表被我给撕碎了,我对年轻的医生说:“我不想把我剩下的时间浪费在医院里,我要去很多的地方游玩,花掉我这些宝贵的时间。”

“你现在连最起码的坐轮椅也没办法坐好,还想到哪里去度假?”医生笑笑地拍拍我的肩膀,走了。

我在等仕奇,他去给自己倒杯咖啡,顺便帮我倒点开水。

电话响了,我慢慢拿过来看,是维儿。

“在哪里?几天不见你了!”维儿的大嗓门毫不客气地嚷着,“是不是和仕奇偷偷跑去结婚了?”

“哪有这么好的事?我现在想跑也跑不动,在医院里动手术呢!”

“呸!呸!呸!不吉利!你和仕奇到底有没有好消息啊?可别骗我们哦!”

我失声哑笑,还能有什么好消息?但说到消息,我就想起了珏儿,急忙问维儿:“珏儿呢?有没有珏儿的消息?”

维儿安静了衣会儿,我心底便猜到了七八分,结果她的答案却出乎我的意料,“珏儿有打了一次电话来,要屿枫放心,说她很好,孩子也快生了,等孩子生了就回来,还留下一个手机号码,叫你有空打给她。”

“那个混蛋女人!”我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她总是这么的任性,太过份了!那屿枫呢?他怎么样了?”

维儿重重的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现在整个人傻傻的,就像一个低能儿一样,饭也不吃,澡也不洗,就知道发呆,说他像植物人还贴切一点,医生都拿他没办法。”

“我去看看他。”我坚决地说。

“不行!”仕奇的声音打碎了我的坚决。

我看过去,仕奇站在门口,手上的两杯水已经被他激动地泼光。他把杯子丢进垃圾桶,随后走到我的面前,用清晰的声音告诉我:“我决不会让你去的,不会!”

看着他,不知怎的,我竟然有一股恨。

维儿在电话那头叽叽喳喳的一直讲,我把电话用力的摔在地上,立刻,电话四分五裂。

仕奇静静的,我也是静静的。

终于,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淡淡地说:“你去吧。”

他的声音很低沉。

泪水冲出眼眶,我捂住脸痛哭,此时的心情有如一只榨汁器在我的伤口上榨着青涩的柠檬果。

他像往常一样没有安慰我,只是安静的等待我停止哭泣。

痛快了,哭够了,我放开手,却看见仕奇背对着我,他的一只手搭在脸上,不知是何种表情。

恐惧窜上了我的心,我怕他不理我了,于是我连忙呼唤着他:“仕奇——仕奇,你别生气了,我不对,是我不好,回过头来吧,对不起……”

“我去洗把脸。”他头也没回,放下他的手,大步的走出去,离开我。

我看见他刚才搭在脸上而今已经放下的手掌是湿的,还有一滴液体滴落下来,晶莹剔透,那一定是他的泪水。

天啊,可恶的我!

“别走,仕奇,别走——”我凄厉地冲他的背影喊,生怕他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仕奇定在门口,没有走,也没有回头。

一阵空白窜上我的脑子,我念着他的名字停止我的悲伤,停止了意识。

努力的睁开眼,迎接我的是仕奇疲惫而又急切的脸,他一定又很久没睡了。

“好丑啊!”我的喉咙发不出什么声音,却还想和他开开玩笑,“你非得让我看这么丑的你吗?”

“要不要喝点水?”他淡淡地问。

我摇摇头,声音实在是小得可怜,“你要不要吻我?你吻我一下,我就不渴了。”

他愣了一下,一种被我打败的表情浮在脸上。他的手指抚过我的嘴唇,我可以感觉得到他细嫩的指腹正在我的干涸的嘴唇上滑出血来。他的手指是天生拿笔的,比我的手指还纤细、修长,有时真羡慕他。

但是,他没有吻我,他不会像我这么的任性。

“你要让我渴死吗?”我轻轻地问。

“我去帮你倒杯水。”他做势要站起来。

我是很赖皮的,于是我抓住他,不让他走,然后继续我的坚持:“你还没吻我呢!睡美人睡了一百年不也是为了等王子的一个吻?可见吻是多么的伟大,是一剂可解百毒治百病的药。你吻吻我,说不定我的病就好了,就可以成为你的新娘了,可以……”

他用嘴唇阻止了我继续说下去。

他在抖,吻我吻得很用力。我知道他在害怕,他不让我用自嘲的方式来伤害彼此。

他最终还是吻我了。

时间停止了吗?我们吻了多久?是一个世纪吗?当他离开了我的嘴唇,我才慢慢睁开眼睛。

“看!我好了,我生龙活虎了!你救活了我,你是我的王子,把我从这罪恶的地狱带倒你家吧!我给你洗地板、煮饭、洗碗、洗衣服;我会很认真的学烧菜,每天都为你按摩、看门……我会做的东西有很多,总之,带我离开这儿,去哪里都可以!”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你该睡觉了。”他拉高我的被子。

“不!”我拉住他要离去的手,放在脸颊,对他撒娇着:“让我多看看你,我睡那么久了,现在好不容易醒了,就让我多看看,把你的样子带进梦里去。”

“你的梦里有什么?”他皱着眉头问。

我伸出手仔细的抚平他的眉头,然后学他皱起眉头严肃地说:“梦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你,你一定不肯来!有时梦会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怕吗?”

“嗯!怕极了。那你呢?你的梦里有什么?”

“我没有梦。”他边说边低下头。

“不!你有,说嘛!”

他用手抹了一下脸,顺势把手停在下巴,支撑着自己的头。“我的梦里全是鬼。”

“那你怕吗?”

“怕!”

我的心被揪了一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口气却是很轻松地对他说:“没事的,等我也变成鬼了,就到你的梦里去把那些鬼都给吓跑,以后,你的梦里只能有我,知道吗?”

“傻瓜!”他疼爱地捏了一下我的鼻子。

我开心地笑起来,似乎好久没有这样了。

“我帮你办理了出院手续了。”他突然说。

我愣住了,不敢相信。

他的眼睛很明亮,闪烁着认真的光芒,“我知道你不愿把时间浪费在这里,所以我帮你办好出院手续了。以后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好吗?”

怎么的,我又想哭了?不!我不可以哭,不可以在这个我今生最挚爱的男人面前再哭了。

“我们去哪里玩?”他握住我的手问。

“我们去西藏,去完成你的心愿。”我哽咽着说。

他点点头,吻一下我的手,然后把我的手放在他的心窝,“我们会带很多的土特产回来,回来后我们就举行一个盛大的婚礼,把大家都给请过来喝我们的喜酒。”

“仕奇,以前我很爱做梦,你笑我天真,现在是你爱做梦,我却笑不出来。原谅我,我不行。”

他苦笑着,脸上尽是失望的表情,让我痛彻心扉。

我抱住他,用手轻轻摸着他的后背让他安心,我尽量放得很轻松,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要找一个会煮饭得女人,让她把你养胖,让……”

他打断了我的话,只用了三个字,便让我的泪水泛滥成灾。我听见他用着我听过的最悲伤的语气对我说:“求你了……”

我的心一刹那间全碎了,“仕奇,你怎么可以对我说‘求’字?我只是你的小奴隶,你可以命令我的,你不用求我也不要求我,能嫁给你是我的福份,只是我没这个福份。”

声音是颤抖的,连自己都觉得不真实。

他握住我的手,加深了力道,眼里一片雾气迷蒙,泛着他的悲伤,再次说:“我真的求你了,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没有花,我没有戒指,我一无所有,但和你在一起是我最大的幸福,你是我的财富,请别再让我一贫如洗。好吗?做我的新娘吧?”

这个可恶的男人!他什么时候准备好了这么感人的说辞?他怎么可以说这么令人感动的话来让我哭?坏蛋!

他见我只是哭,便松开手,一言不发的向门外走去。

恐惧又窜上我的心,我尖叫着:“仕奇——你要去哪里,你不要离开我,仕奇——别走……”

他立在门口,声音很清晰——“贫穷怕什么!没有你,我甘愿做一辈子乞丐!”

“我会死的,能陪你走多久?和我结婚只能徒添你的伤心。”

他没有理我。

我继续说:“仕奇,你是在可怜我对吗?因为我生命短暂,所以你同情我,所以你……”

“够了!你可以不嫁,但是你不可以无视我的真心!你这样的说辞于我而言是一种侮辱!扣儿,我们这么长久以来的真心相待是假的吗?”仕奇冲到我面前,抓住我的肩膀,认真地看着我,“说可怜,我才是那最可怜的人,因为你根本就不信任我!”

面对他的认真,我很慌张,“仕奇,我不是不信任你,你别生气,仕奇,对不起……我只是对自己没信心——我不会煮饭,我没有行动能力,没有太长的时间可以陪你,我只是你的累赘,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

他轻轻地吻住了我。

刹那间,一切的话语都没有了,我清楚的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他又在我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声音很平静,“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的话,那就算了。”

风从窗口吹进来,凉凉的,我们开始沉默。

许久之后,我妥协了,“娶我吧,把这个累赘娶回家吧!让她拖累你,让她惩罚你。”

仕奇的泪水掉了下来,脸上却满是笑容。

“别反悔!”他说。

“反悔的人是你!”我帮他把泪水擦去。

仕奇抱住我,声音温柔极了,“等反悔的时候再说吧,现在还没有这个打算。我要告诉所有的人,你是我老婆!”

“傻瓜!”我更紧地抱住他。

他会心的笑容灌醉了我,我觉得幸福。以后不可以再哭了,因为我将会一直幸福下去。

我要幸福到死去的那一天。

珏儿给维儿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要我打给她。

拿到电话号码后我想也没想就给她打了过去。然而电话响了几声之后便断掉了,再打过去电话已经关机。

怎么回事?

我放下电话,看向漆黑的窗外,今晚格外的冷,风刮得有点恐怖。仕奇在我身边睡得很安稳。

已经出院了,我回到了我的小洋楼。

我看向我最爱的小阳台,在我还没离去的时候,那小阳台是我和朋友们的小舞台,我们唱歌、跳舞、烧烤……但现在,那阳台太荒凉了。

电话响起,我接了起来,是珏儿。

我说不出我是什么样的感受,听到她的声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扣儿,你在听吗?”珏儿的声音幽幽的。

“我在听。”我淡淡地应她。

“我听说你的病了,林告诉我的。”

我静静地,听她讲。

她笑了一下,“很辛苦吧?听林说最近你的情况很不好吧?你的时间不多了,有没有想过要到哪里去玩?”

我仍然安静着。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吗?”珏儿的语气突然严肃了起来。“扣儿,以前你对我真的很好,但是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吗?你有爱你的父母、有疼你的姐姐、还有一个那么优秀的屿枫!读书的时候,你考试不及格,没有人骂你,明知道你根本就无心读书,屿枫还给你补习;英语会考前,你知道我有多努力?结果我得了第二,扣儿,你却得第一!你凭什么得第一?你为什么得第一?我有哪一点不如你?我没有比你差的地方——我长得比你漂亮,演话剧的时候我总是演公主;我的成绩一向比你好,我连唱歌的分数也比你的高!可是……你什么都有了,我却什么都没有,我甚至连屿枫的孩子也怀不上,可你却可以!”

她很激动,我在想像着她此刻的表情。

“扣儿,我没有错,我有什么错?上天已经对我那么的不公平,难道我连爱的权力也没有吗?”

“你当然有爱的权力。”我说。“上天对你也很公平——你漂亮、温柔,唱歌又好听,见到你的人没有一个不喜欢的。”

“那为什么每个人都站在你那一边指责我?扣儿,我恨你,我好恨你,为什么你总是比我幸运?为什么?”她几乎是嘶吼出声。

这个女人疯了。

我叹口气,真拿这个女人没办法。“珏儿,你知道吗?那时候我也很努力,只是你没看见。”

“你努力了什么?你什么都没做,就有了一切!为什么我就不能得到你那样的幸福……”她的声音哽咽了起来,“扣儿,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要回来?我这么久以来努力创造的幸福全没了……”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你知道吗?屿枫已经被你折磨得不成人型了。如果你爱他,你就应该回来,待在他身边,好好地照顾他。”

珏儿的哭声越来越刺耳,“扣儿……你我姐妹一场……你就不能手下留情吗?”

可笑!“姐妹一场”?亏她说得出来,当初她为什么就不能念及我们姐妹一场?她那时为什么就不能对我手下留情?我做了什么让她觉得我在威胁她?我什么都没做啊!

“珏儿,你在怕什么?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怕?以前你什么都不怕的……你知道吗?以前,你一直是我的女神,你总是高高在上,我近乎崇拜——你是那么的温柔和美丽。我保护着你,从不愿让你受一点委屈——有谁骂了你,我帮你骂了回来;谁打了你我替你双倍讨了回来……我就像你的姐姐一样在爱你,即使现在我怀着报复的心态回来,我也没有做什么伤害你的事。反倒是你自己,你作践了你自己!”

“你知道什么?我是那么的努力!想让自己的未来幸福一点,可是我却没有你幸福!屿枫是我抢过来的,那男人意志薄弱,经不起我楚楚可怜的几个表情就动摇了你们所谓坚固的感情。什么青梅竹马?什么情比金坚?狗屁!不也全毁了?那男人全都放弃了!但现在你回来了,那个懦弱的男人不可能不心动!”

“你连自己爱的人都信不过!珏儿,你真可怜!”

珏儿冷笑着,“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我的口气也冰冷了起来。

珏儿突然又哭了起来,她恳求道:“扣儿,求求你,你走吧!别再出现了,这里已经容不下一个你了,你离开吧,你走吧!”

我记起来了,九年前,我出走的前一天,珏儿也是这样说的。站在海边,那时的海风很大,扬起了她的长发,美得不真实。

那时的她年轻生动,只微微一笑,对我说“你走吧!别再出现了,这里已经容不下一个你了……”

面对那么坦然的一个她,我明白我不是她的对手,再争下去已经没有什么用了,而屿枫那时就站在我们的不远处,看着我们,沉默着。

珏儿那时说的话屿枫一定也是听见了,可是他没有为我们的过去申诉过一言半句,他就是那么安静地站着……

我记起来了,是他们逼着我离开小镇,那时的我懦弱得可怜。

“珏儿,你的眼泪是假的。”我说完,盖上了电话。

钻进了熟睡的仕奇怀里,我觉得好温暖。

仕奇推着我的轮椅出来呼吸新鲜空气,我觉得这空气真的是自由又清新。

因为脊椎已经无法支撑我的身体,所以连坐轮椅也成了一件难事。于是聪明的仕奇用一些质地柔软的布把我绑在轮椅上,然后在我身上再盖上一件薄毯,我便可以轻松的上街呼吸久违的空气了。

“不要逛太久,待会儿还要回医院报到呢!”仕奇边走边提醒我。

“我知道,可是我爱极了这空气。仕奇,你深呼吸一下看看,空气是不是很甜?”我做出一副很陶醉的样子。

他面无表情,说:“我们刚刚路过一个公厕。”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试图拍打他的手臂,回头看了他一眼,今天的他精神好了很多,一定是昨晚睡得很好。

“现在回去吧,离家远了。”他调转“车头”。

“不!”我顿了一下,“去看看屿枫吧!”

很难得,他竟点了点头,没反对。

我不知道他得心里在想什么,是什么感受。这一路上,我们没有再说什么。

进了屿枫家,见到了妃儿和舞儿。两个人高兴得尖叫着,围着我又叫又跳,只差没把我从轮椅上挖起来了。

舞儿发挥她的护士余热,对于我坐轮椅下了好几个结论,最后,一直动员仕奇带我去大城市的医院好好检查。

仕奇笑着点点头,伸手摸摸我的假发。

除了笑,我们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

“医生有没有说什么?”舞儿认真地问我。

“其实已经好很多了,只是懒,所以比预期的还慢一些,过些时候就没事了。”我笑笑地回答,突然我记起舞儿的那件事。我看向她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

我把手伸向她的小腹,她立刻反射性地尖叫跑开,脸上一抹笑,骂道:“坏家伙,乱吃人家豆腐。”

“怎么样了?”我问。

“什么怎么样了?”舞儿故意眨着她漂亮多情的眼睛,站得远远地问我。

我没有再问什么,大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相信她可以好好地照顾自己。

进了屿枫的房间,我终于看见屿枫了。他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被子已经滑落地板他也浑然不觉。妃儿帮他把被子捡起来,重新盖好。

仕奇坐在沙发上,拿起一张报纸径自看了起来。我知道,他是想给一个机会让我可以和屿枫单独相处好好地说说话。

我把轮椅推向屿枫的床,似乎正在把自己推向一座新坟,去祭拜一位已死去却还有呼吸的木乃伊朋友。对我而言,他的沉默及静止不动其实是一把火,正在燃烧每个关心他、爱他的人的希望。

我也算一个吗?不!我不算!我才不愿去关心他,去——爱他。

他就是这么一直躺着吗?他瘦了好多,几乎只是裹着一层皮,两颊严重地下陷,已不见了昔日的英姿。

我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唤了声:“屿枫。”

他的脸慢慢地转向我,那动作慢得可怕,似乎他的脖子已经几百年没动,生锈了。

他的眼神空洞得让我更害怕——他让我觉得心寒。

我冲他笑了一下,笑容涩涩的。

他学我也笑了一下,笑容僵僵的。

接下来,我们再也没有做什么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彼此的眼睛。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从我的眼睛里找到些东西,我只知道我看着他的眼睛,就很想知道他是否还活着,还有呼吸吗?还有心跳吗?还有对我的愧疚吗?其实这愧疚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一切都是现实的存在,他逃不开。

我忘了放开屿枫的手,就这么与他握着,感觉上已经没有了甜蜜,只有单纯的心酸。我也忘了背后沙发上那一张报纸后的眼睛,此时那双眼睛正在看着我与屿枫的沉默,这一刻的沉默夺走了三个人的呼吸。

终于,我开口了,声音淡淡的,“我……我——”却是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深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我再次开口,勇敢骄傲地说:“我要结婚了。”

后面传来妃儿和舞儿的欢呼声,她们开心的围着仕奇吵个不停。

屿枫突然来了精神,反握住我的手。他的嘴一张一合,想说些什么?想祝福我吗?不用了,屿枫,不用了。

他看着我,眼眶红了,他松开了我的手,模糊的声音传来——“……花,花……头发……”

妃儿和舞儿从我们身后走来,听见屿枫在说话,立刻开心地叫道:“屿枫终于说话了!”

我的心却被屿枫的话所震惊。到了这个时刻他还一直都记得我们的约定——我为他留一头长发,他要为我种出世上最美丽最独一无二的“勿忘我”;等到我们结婚的那一天,他要为我把头发高高挽起,只垂下几缕,然后我要捧着那美丽的花骄傲的宣布他是我的最爱。

妃儿坐在屿枫的床沿,很温柔地问:“屿枫,你要不要喝水?渴不渴?”

屿枫看了她一眼,微微地摇摇头,然后,他急切地看向我,似乎希望我可以读懂他眼里的讯息。

我懂的。

我苦笑着,手伸向我的假发,轻轻一扯,三千烦丝离我而去,只剩一个光明干净的现实。

后面的女孩尖叫了起来。

屿枫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手颤抖着抬起来,不敢相信地摸上我光秃的头顶——而后又无力的垂下。

仕奇放下报纸,走了过来。他接过我手上的假发,重新为我戴上,一言不发。

我淡淡地牵扯着我的嘴角,想哭想笑却都没有表情。真正伤心的是那两个男人,因为他们是最最最爱我的人,也因为他们明白我的头发有什么意义。

屿枫拉高被子,抽泣着,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在被子下寻找一个避难所。

我不敢看仕奇,我知道他一直在看我。

突然,屿枫掀开被子,挣扎着要起来,仕奇急忙扶住那虚弱的躯壳,但屿枫并不打算躺回床上,只是一直念叨着:“花,花……花……”

“你要去哪里?”屿枫激动的样子让仕奇有些手足无措,他大声地问屿枫。

“花!”屿枫同样大声地回应仕奇。他的眼中充满愤怒,似乎想把仕奇撕成两半。

“什么花?”仕奇抱住屿枫摇摇欲坠的身体。

“花——”屿枫歇斯底里的喊着,最后,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伏在仕奇的肩膀哭了起来。

仕奇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像在安慰我。

他哭的很尽兴,没有任何的掩饰。许久之后,他离开了仕奇的肩膀,冲我们笑了一下,揉揉眼角,声音很苦涩,有点无力地说:“头发没了,花也很久没去料理,还是要送给你当结婚礼物——约定的一半。”

“约定的一半……”我喃喃念着这句话。

“让我去看看花吧!”他静静地说。

妃儿和舞儿很坚决的摇头反对。

“我一定要去!”他大吼了一声。突然,他睁大了双眼,激动地扑向我问:“你还记得吗?你还记得吗?林的电话,林那次打来的电话不是说珏儿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没用心找而已?我知道在哪,我知道在哪!”

我们都被吼得傻傻的。

“在花棚,在花棚!她失踪后我们一直遗忘的地方是花棚,她一定在那里!”屿枫开心地笑起来,伸手去取衣架上的衣服。

“你疯了!”舞儿尖叫着扑向他,企图阻止。

屿枫双眼通红,挣扎着。

“我要去花棚,我要去——”

“那就去吧!”仕奇也大吼了一声,把他从床上挖起来,拖着他,一路不留情地拖到了大厅。

妃儿和舞儿急忙追出去,我努力地推着轮椅想跟上他们的脚步,尖叫着:“别伤害他,别伤害他——”

“珏儿,珏儿我来了,别怕……”屿枫的脸上一抹会心的笑,眼里闪烁着动人的光彩。

仕奇把屿枫拖到大厅,扔在地板上,屿枫爬到电视架边,从架上取下一串钥匙,回头对仕奇哀求道:“仕奇,我的车子放在后面的车棚里,求求你,你载我去好吗?载我去吧,我求求你……”

仕奇叹口气,回过头看我。

我叹口气,回过头看妃儿和舞儿,她们一致摇头。

没有人可以拿捏这个答案,屿枫的手朝仕奇高高举着,眼里满是希望。终于,他抓住了仕奇的同情心,我们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