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不起什么时候想让他碰碰她的手,想让他抱抱她玲珑的身体。她—遍遍对自己说:我长大了,可以恋爱了。有一天他来看她,一直捱到斜阳时分,阳光从窗里进来,照在她明媚的脸上,她想这时候他大概看不见她脸上的小雀斑了,她的五官还是挺好看的,她才敢伸出手去,在一条手臂的距离内让他看她的脸。
她的收第一次碰到他的手,她激动的微微有些颤抖。她开始无知无觉的喘粗气,那温暖的手握了她一下就松开了。那是一双男人的手,不坚硬,也不柔软,不干燥,也不湿润,不胖,也不瘦,那是一双握住了就会让人感觉温暖的手。她与他站的更近了,她不说话,笑着着他。又躲着他。欲言又止。她开始喘粗气了,后来他拥抱了她,那是多么温暖、多么结实的怀抱啊!
这是她与男人的第一次接触,她叫他大山。他们的谈话,都是快活轻松的,两次肌肤接触也是美妙舒畅的。除此之外她没有接触过不喜欢的男人和被他们碰过。
那个夏天,他花了一个晚上给她挑选了两套衣裙,分手的时候他说:“可不要告诉别人是你男朋友送的。”男朋友?似乎不可置信,他已走远,她涨红着脸悄悄问天上的小星星,我有了男朋友,是真的吗?
传说中,苏蒙拍拖了。像是听到别人的传说那样不真实。晚上,她翻来复去问自己,我拍拖了,是吗?我的心已经属于别人了吗?我的身体也将属于他了吗?羞得她自已用被角盖住了脸。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大山扛着一箱工仔面给她送到了六楼宿舍。
他头发凌乱,衣裳浸湿,全身冰冷,她这才想起曾无意中说过喜欢吃方便面,她很过意不去。
“为什么这时候送来?”她轻声说。
“你今晚饿了就可以吃。”他回答。没有呆立几分钟走了。他的工地、图纸需要他去照管和研究。她送他进入风雨,心里突然有了负担。
她开始婉言谢绝他的好意。她发现他比刚认识的时候老了许多,又黑又瘦,又发现他为人处世也老成了许多,他很辛苦。她也知道,他曾经谈过两次短暂的恋爱,他的两人女友分别离他而去,那时候,他没有能力建造一个价,后来,他没有精力去恋爱,因为那需要全身心的投入。
他牵动了她的心。
她开始苦他的苦。
初恋的小儿女甜蜜渐渐消失,牵挂和心痛逐渐成为爱情的主要内容。
无论大山穿着怎样高档和精致的衣服,当他与那些油米粉面的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总显得土气,他好像只适合穿那些粗糙的,随便的衣服,才与他洒脱不羁的气质相吻合。
尽管他的眼睛很多情,鼻子和嘴巴也很好看。
也许,只源于他的职业。
他同那些最“下等”的个,民工在一起,那些人来自不同的贫困山区,有的连话也说不好,他雇佣他们,天天得同他们混在一起。
他同那些最上等的人大家到,向他们贷款,与他们谈生意,请他吃饭。
他没有家,哪里开工,他就卷着几件衣服和床铺到哪里。
他会在每个晚上检查工地的材料,每个夜里看图纸,每天在广东境地内到处跑。
有时候,他为收不回来的款项发愁。
有时候,为没有钱发工人的工资犯愁。
有时候,为了包一个工程而绞尽脑汁。
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提了重礼去求某个达官贵人。
当他为这些事忙的时候,他就消失了一阵子。他不要她去他住的地方,有一回她坚持要去,回来后她就建议他做个普通的职员。
看到他的现状,仿佛见到生活中最艰辛的一面,她开始悲观。
她不愿心爱的人这么苦和累。
当她全身心投入爱他的时候,他突然失踪了三个月。
三个月,什么都可改变,什么都可以不变,当大山再次现在苏蒙的宿舍门口时,脸色青白,双目无神。
她的跟前一亮,两行眼泪就流下来了。她扶着门栏站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他!这个奇怪的,不讲理地消失了这么久的人,没有音讯,没有关怀,在她认为失去他的时候,他又奇迹般地、神话般地妖嶂般地,温柔地出现了。他又残酷地在她的心灵里一闪,把许多忧愁,记忆搅拌在一起,搅得清楚又模糊,情形又糊涂。把她搅得清清白白,清清纯纯,又公主般娇傲,妹妹般温柔,女儿般娇憨,情人般冲动。她闭上眼睛,像是溶到了他的影子里,她就是他的影子,现在找到了她的主人,她不惊慌了。
她站在他面前,满面通红,眼中含泪。她低着头,让头发遮住她的羞涩,她的眼睛从一缕缕头发中。匆匆地,深情地,娇媚地,委屈地瞥了他一眼,迅速逃开了。
她顾不得怨他,问他,诉说,哭泣.她只是紧张又小心的抓住他,可怜又恳切地望着他。时光倒流,分不清从前以后,也冲破了从前和以后的界艰,她现在是个理智的人,却是个空前热情的人。一时间她仿佛什么都明白了,她的一切巳完满地回答了自己。是的,那一刻她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她只觉得一切可以向天地敞开。她的感情她的期待,她的赤诚和她的爱,她像火一样燃烧起来,她终于知什么叫柔肠婉转,什么叫牵肠挂肚。她的心几乎被柔情跨,让她摇摇欲坠,而胸腔慢慢都是暖暖的。
当那个想起来都让人心碎的时候真的来临时,她一面了一千年,当那个想起来都让人心碎的时刻真的来临时,她面如沐春风,一面从心底感到害怕和绝望。就像看到美丽的春花,心灵忍不住要颤抖一样,她为那留不住的,惊心动魄的,稍纵即逝的时刻害怕着。人生最美好的时刻不过如此,她怎能不害怕,不珍惜呢?
她看了他那么久,那么久,她自己都感到累了,她的声音像是从整个身体里透出来的,她说:
“你知道吗?我会抱着自己入睡,如果我的手再长些,我会把自己绕几圈呢!”
他看了看她宿舍的那张小床.把她的头揽到胸前,两臂更紧地缠绕了她。
她若有所思地沉思,而后微笑看着他。她第一次这么长时间,这么轻柔地让女人柔情的目光看他。她发现他也老了,距离掩饰了他的沧桑,距离又写清了他的沧桑。她看着他,渐渐不平静起来。
“怎么了?”他柔声问。
她渴望知道一切,而他自始至终沉默着。现在,她要
他诉说,她除了温柔的笑,便只有温柔的笑。是什么样的经历,
使男人宽容,成熟,忍耐?女人沉默、温柔,善解人意?面对彼此最好的安慰,除了暖暖的拥抱,还有什么呢?
“我,我……”她吃力了半天,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脸上布满红云,眼里蓄满泪水。她又轻快地说完,就把脸藏到臂弯里去,她说的是:
“我想嫁人了。”
他很近地注视她红晕的脸,他呼吸急促凝重,男人粗犷的味道第一次离她这么近,让她几乎晕倒,他热烈又冷静地望着地,思想反跳丁几个来回,欲育又止。
他们就这样拥抱着。用所有心情和力量拥抱着,直到双方都有些精疲力竭。
他忽地盯住她,严肃地盯着她,恨恨地盯着她,弄得她有些害怕。
“我必须告诉你!”他闭着眼睛:“我不能跟你结婚!”
她意外地愣住了,迷惑和被丢弃的伤心使她呆立在那里。
他看着别处。
“我有两个孩子!”
震惊,痛恨和痛苦一齐出现在她眼里。她的眼角流出耻辱的泪水,他声音不大,却让她如雷轰顶。
她看到他等待枪决一样站在那里,她的心才一惊,明白了他说的话。他一瞬间变成了魔鬼,一个骗子,一个玩弄女孩感情的可耻的人!他已不再是她爱慕、信赖和相信的那个人,是一个仇人一个罪大莫及的伤害者!她恨他,恨他!
这样一个可恶人,让她爱上他之后再去恨他。这难道不是在恨她自己,在伤害她自己吗?
她盯着他的眼睛.审视着面前这个男人.她用眼睛和心把他解剖。
他的眼里也充满忧虑和痛苦.一种身所不能敌的憔悴,倒好象被伤害了似的。可无论如何.他不该瞒着她的。她爱他.从不问他是否结过婚,她认为最大的戒律是良心,他有那么好的心肠,会好好地把握分寸。她认为他以行动来证明和告诉她,他的独身身份。那是理所应当根本用不着她去想的事。可是谁知这么久,她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爱上他以后,为他提心吊坐卧不安三个月之后,他竟然告诉她这样一句话!
她觉得整个世界倒塌了,毁灭了,她的身体倒在一堆废墟下,只有灵魂还在寻找美梦。垂死的空间只剩下她一人,让她孤独而可怕,她发出了一种痛苦又绝望的吼叫。
后来,那种痛苦和绝望在她体内转化成一种从未有过的可怕力量,从她的肢体里爆发出来,弄得她疯狂不宁。
“你滚!”她用尽全力向他喊。
他从未见她这样疯狂过,也惊住了。他感到他在向着她满是创伤的灵魂跪下了,因为她是个什么都没有经过,也许不会经历丑恶的少女,她的珍贵在于她的洁白。他的经历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丑恶,他已重重地,不可饶恕地伤害了一个天使,一个上天垂青的纯情少女。
而这个女孩子,她有报复能力,他给她的经历使她不再简单,她恨他毁了她的全部美好,那美好只是一种憧憬,是一颗心灵的营造。她长大这么多年.这么艰难地过程,独自到深圳从服务生到白领丽人,她保持与培养多年的美好心境被他一下子全毁掉了,她看到了个丑恶不堪,互想欺瞒的世界。他已经够让她绝望了。
“滚!你去死,去死吧!”
“听我说苏蒙!”他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经历过不止一次的伤痛,他的声音发抖。眼中含泪,“我没有打算骗你!”我也从未想到你会爱上我,我一直不不敢相信!我认为你会看不起我,我的出身,职业!我不敢相信,可这是真的,我担心,害怕,想离开你,可是我又回来了,我必须要告诉呢!
他无力的垂下脑袋。
“我宁愿你消失掉!”她吼道:“你走,不要再出现,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