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租书店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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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新)老家之二——給影劇三村

單位:湯山部隊陸軍砲兵訓練指揮部暨飛彈砲兵學校。沿革:民國二十年十二月一日初創於南京,抗戰期間先後遷校湖南、廣西、貴州(你爸那裡認識了你媽)等地,四十一年於台南四分子復校,六十七年遷台南永康二王,七十三年納編空軍防空學校並更名「陸軍砲兵訓練指揮部暨砲兵防空飛彈學校」。關於砲兵學校,這是官方圖式,你們有一本自己的。

(新)影劇三村仍然毗連砲校,已更名陸軍砲兵訓練指揮部暨砲兵防空飛彈學校的砲校,如果想重溫經(小東路遺址)砲校抵達影三回村路徑,砲校做為不能更置的主體,那麼,中華路、中山南路口是新的出發口站,中山南路沿路(你往內張望)順著九重葛樹籬到了砲校大門對過忠孝路(要不還能是什麼路呢?)右轉下接復國路,(南都這麼多新路,就鄰著砲校幾條路取的有個邏輯。兩旁的店家生態:菜粽、虱目魚、鹹粥、杏仁茶、黃昏市場……取代了以前軍用品、香肉爐、單車行以及你老父的日日新書店……)路尾端,(新)影劇三村(沒村門)基地在望。怎麼一條回村新路線,卻是走後門。

就這樣(極不甘願的)一路抽籤、說明、抗爭、繳款、驗屋(居然沒有設計圖沒有固定格式的讓你們以自由意識填單,這些人有多少買賣房子的經驗呢?答案大多數是零。)……流程(現代化假象,你打電話到國防部詢問為什麼貸款某些眷戶有變,承辦人員甚且給了一個和銀行承貸行員手上不一樣的數字。上帝啊!)返家之途,你回頭走,由後門進入,注定了是一條和老父不一樣的路數。

(你開始打理新空間)一日一日訓練自己接受眼前一切,在新地基上逐步搭建舊記憶,你進進出出(企圖裝滿)空房子,放眼全是(可疑的)新生物件。直到一天,同層隔壁走出你小學同學(沒錯,那張臉皮後頭躲著另一張臉)和他太太,合作推一台推車,站在電梯口等下樓,你小學生語言:「啊!已經搬進來住囉?」「是啊!你們家有人會長住嗎?」「等我爸過了忌日,我媽要在我爸生前住的房子祭拜,說安心,找得到家。」(你是不安的都市人,很久以來即服膺少說自保。)「你爸去世多久了?」「去年二月。」「我爸都走十幾年了。」(電梯來了,你們同時在一個封閉的殼子裡,你卻一點都不覺得尷尬。)你忽然自以為哲學:「什麼時候走只要好走就好。」(空洞到近乎可恥,你真的該慚愧,如果一定要耍現代人那套習慣及教養,其實應該說:「真是抱歉。」可你又一點都說不出那樣的話。)同學嘆道:「是啊!蘇伯伯可惜差一點趕上搬進新房子。」你背過身子半天無話,這麼容易交換內心,算得上一種成年奇蹟嗎?一樓到他們出去,夫妻倆目前齊力賣葱油餅,同學說:「就在成大對面育樂街。」你其實不太確定他的名字,卻記得從前你們在同個時空,每天同步穿過菜市場買或不買包子、大餅、涼麵、冬瓜茶、油條、豆漿……再不甘不願地往復興國小緩慢移動的童年食物奇幻之旅。你們永遠在建植等值的記憶氛圍,誰也拿不走,發生過的事物,隨時有一隻手暗中摩擦記憶晶體海馬迴。有一天,你知道自己會出現在他的葱油餅店前。

步出B1電梯,佇立停車場久久,面對大塊大塊墨黑,視線所及處有幾輛車體神秘0的反射屬於顏色的明暗光影,(日光與月光在城市裡非常好看,非常感人,因為它們在城市裡被陰陽分割,有些地方明暗相間,有些地方光線逐漸由強變弱。例如在房頂上,有些地方日月都照不到。這種美的感受還包括光線的變化、光線的昏暗、看不清以及因此而導致對看不清的東西隨意進行幻想。——義大利詩人萊奧帕爾迪Leopardi Giacomo)死寂之聲接近不存在,如某種不反射光的晶體。差一點趕上這趟的你的父親,到底在不在乎呢?你一手布置妥新家,等到父親忌日時機點一過,你們將展開(沒有他的)新生活,(不見的人究竟去了哪裡?)你已經把他的照片掛在新(老)家牆上,有一間書房,面向東方,早晨陽光會由窗櫺明亮透進來,(老父晚年視力極差)牆角有一張靠椅,可以舒服地看書,有一盤(老父喜歡的)圍棋,放在柚木書桌上,你甚至不知道,開過租書店的父親,人生裡有沒有渴望過一間書房?那究竟是你的書房呢?還是父親的書房?

為時間主導,想循老砲校(幽靈)路線重返影三,這會兒得打村子後頭進入了,好嘛,前後地理位置倒置,(別以為我們找不到路的)層層疊疊樓群空間(老父親住第幾層?)空中鳥瞰(外族一定看不出)攤展開的(新)住址,你確定,你村(族)人仍奇幻極了藏身在同一經緯度影三(為名的)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