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铁血名将·霍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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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永逝的将星(2)

众将领陆续聚拢在这边,均默不作声。大家都知,因为李老将军的事,李敢与霍去病间有些嫌隙。众人心中已“猜到”八九分。最可怕的就是这种沉默的默认,甚至让人无从解释。可是,即使可以解释,霍去病又该如何说呢?

刘彻上前,背对赶来的众将,将箭从李敢尸身上拔出,迅即扔入树林。李敢身体上,一抹血汩汩而出。

“都给我听着,关内侯触鹿角而死,抬下去,厚葬之。有敢胡言乱语者诛九族。”半晌后,刘彻才向众将宣布。

“唯。”众将答应,立即有侍卫上前,抬起李敢的尸体。

“没想到今日出现这等意外,众卿都回去吧。朕也想安静一会。”

众将陆续退出甘泉宫,偌大一块草坪上,只剩下刘彻和霍去病。

刘彻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上前一脚将霍去病踹倒:“现在没人了,告诉朕是不是你做的?如果不是,我让张汤彻查此案。”

“陛下不用查,正是臣所为。”霍去病生怕刘彻查出是卫伉所为。

刘彻恨铁不成钢:“你为什么杀李敢?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臣知罪,臣愿意受罚。”

“要罚朕早罚你了,不过朕也只能为你挡一时,说李敢被鹿角撞死,任谁都会起疑心,日后必然谣言四起,那时就是朕也无能为力。你好自为之吧,不要被口水淹死。”说罢拂袖而去。

漩涡深处

霍去病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中的。天色一点点地暗下来,不复前几日的霞光满天。西面的天空堆着几层暗黑色的云,压得整个天幕似乎都在沉沉地往下坠去。

薛蕊一眼就看出了霍去病的懊恼情绪。

“夫君。”薛蕊快步走近霍去病,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霍去病的手心又湿又冷,让薛蕊不由心痛起来。他仿佛一头受了伤的野兽,竟让她不知道怎么抚慰。

“发生什么事了吗?”薛蕊边说边将霍去病拉进屋里,扶他坐下,给他垫上靠垫。

“李敢狩猎时被人射杀身亡。”霍去病有气无力地说道。

“什么?”就连薛蕊这个局外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无啻于晴天霹雳。卫、李两家的关系刚刚有所缓和,现在又出现李敢这事,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发展下去。

“凶手是谁?是不是有人故意陷害?”

“大家都觉得是我。”

“不,我不相信,夫君你和李敢关系非同一般,你不会杀李敢的,是不是,是不是?”薛蕊悲从中来,摇晃着霍去病的身躯。

“是的,我不会杀李敢。”

薛蕊停了下来,不是夫君就好。

“但我没有否认。”

“为什么?”薛蕊刚刚缓和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擅自射杀将领,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我知道,但我只能这样做,我不能看着表弟送死。”

“表弟?”薛蕊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你是说,是卫伉杀了李敢?”

“我只看到背影,但我敢百分百肯定那就是卫伉。”

“可是……”薛蕊不知道说什么好。

“皇上后来封锁了消息,只说李敢是被鹿角撞死,我算是暂时没事了。”

“夫君,你好傻。”薛蕊伸出手来,摩挲着霍去病的脸庞。

“我和舅舅情同父子,我现在的功名利禄都是舅舅给我的,我不能眼看着卫伉前程尽毁,卫伉也是我的家人啊。”霍去病道。

“如果皇上追究起来,你让我怎么办?让我和嬗儿怎么办?”

“不会有事的,现在皇上还很信赖我,可以放我一马。如果是卫伉就不同了,他必定治卫伉的罪。”

薛蕊不知道该说什么,倚在霍去病怀里抽泣起来。

“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不可告诉舅舅,知道吗?”

“知道了。”薛蕊含泪答应。

“去病。”说话间卫青正好走了进来。见着卫青,霍去病立马整了整衣衫,勉强挤出一丝笑脸,尽力不把心中所想表现出来。

“听说李敢出事了,真没想到李家会出现这种情况,李广老将军前脚刚走,这李敢又……”卫青叹口气道。

“嗯,是啊。”

“听皇上说,李敢是被鹿角撞死,可是以李敢的身手,绝不可能如此。”卫青一脸的不相信,“去病,听说你当时就在李敢身边,你可知究竟是何事?”

“舅舅,李敢确实因行事不慎而亡,个中内情皇上也不愿张扬,这才宣称是李敢撞鹿角而死。皇上吩咐过,让我们不得胡乱猜测,咱们不说这个了,来,舅舅,我带你看看嬗儿。”

“也好。”卫青摇摇头,“皇上的事不是我们这些臣民能懂的,也许他自有他的道理。”

卫青抱起小霍嬗逗了逗,小霍嬗认生,被吓得哇哇直哭,卫青赶紧将孩子还给薛蕊。

“不管大人怎么样,都不能苦了孩子。”卫青道。

霍去病连忙答应。

放下小霍嬗,霍去病陪着卫青去院子里走动,北风刮起,予人一阵寒意。

“卫伉这小子,不知道在外面干了什么好事,回来就把自己锁在屋里,连饭都不吃,平阳去叫了几次,都没叫出来。平常他最怕的就是平阳了,从来不敢违拗平阳的话。”

“也许是因没有了再寻李敢报仇的机会,心中有气吧。”霍去病替卫伉开脱道。

“杀李敢?他敢!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舅舅言重了,卫伉孩子心性,难免会做些出格的事。”

“唉,这个没出息的孩子,舅舅老了,以后卫伉还得容你多照顾才是。”

“去病知道,请舅舅放心。”

不几日,李敢的死讯传出,死因却是刘彻所言的“触鹿而亡”。从甘泉宫回来后,当日狩猎的众将都对此讳莫如深。李家人听说后,更是痛不欲生,而遗体抬回来,箭伤在那摆着,不能不让人生疑,却又不知道从何疑起,总不能说皇帝的“触鹿而亡”有假吧。

闻听此事的太史令司马迁回到家中,一头扑倒在炕上,号啕痛哭,悲不可抑。他向来对李广将军十分赞赏,私交甚好。李广自刎,他悲恸欲绝;这次李敢出事,他料定是霍去病因怕李敢对其不利,就先下手把他杀了。

痛哭过后,司马迁来到了李家。李家有意无意透露的箭伤之事,更让他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韩嫣和李延年却是喜上眉梢,感叹天助他俩。李敢之死,正是铲除霍去病的最好机会。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李延年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韩嫣府上。韩嫣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韩大人,我们的机会是不是来了?”李延年小心地说着话,怕说错了,又招来韩嫣一顿骂。

“机会来了?你没见皇上说胡言乱语者诛九族吗?你活腻歪了。”韩嫣还是给李延年来了个白眼。

“那韩大人,你的意思是?”

“这事不能急,咱们慢慢来,最紧要的是要让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李敢不是鹿角能撞死的,是霍去病害死的。”

“这我也知道,但我们该如何下手?”

“两条道,一是让司马迁做点文章,明里暗里指出霍去病才是凶手;二是你谱个曲子,教给长安街头的小儿传唱,暗指霍去病杀了李敢。”

“这个简单,我这就去办。”

“接下来,如果再找到机会暗指卫、霍朋党,那霍去病也就该结束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皇上。”李延年走后,韩嫣喃喃道。

司马迁很不愿意与李延年的人往来,但在对方说明来意后,他还是同意了。能针对霍去病的人就是他的盟友,尽管这个人是他一向视为奸邪的李延年。

不久,司马迁就在史书中写些故事影射霍去病,刘彻也拿他没办法,毕竟人家也没明指。而长安街头的小儿也很快唱起了“木子弓,雨佳剑,剑挑了,弓折了,病去了,胆没了”的歌谣,一时长安街头人人谣传李敢死于霍去病之手,霍去病不可避免地陷入漩涡深处。

人言可畏,这时霍去病才深深地体会到这个词的真切意味。

这些日子来,霍去病几乎都不出门,只在家里陪着薛蕊和嬗儿。偶尔卫少儿来访,他也不愿多说,只道:“坊间人爱怎么说,就让他们怎么说去吧,我无所谓。”

霍光则隐隐地觉得事情有些不寻常,便暗中约了日磾,想要找出捏造歌谣的人。

冬至这天,天色昏黄,长安城的上空下起了细盐一样的雪粒。这雪来得又快又急,很快白色就覆盖了整个长安城。

霍去病与薛蕊给霍嬗多加了几件衣服。看着霍嬗一天天长大,霍去病焦躁的心才会平静几分。

外面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霍去病开门一看,是舅舅府中的管家,告诉霍去病说卫青这些天不知怎么了,脾气大得很,天天让卫伉跪在院子里,下雨下雪都不间断,平阳看了实在不忍心,只好过来请霍去病过去给说说情。

听了这话,霍去病苦笑一下,心想定是卫伉露出了什么马脚,终究被舅舅发现了,这才天天受罚。

走进卫青府上一看,果不其然,卫伉正跪在雪里,哭丧着脸,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转头看见霍去病,竟然羞愧难当,把头埋了下去,不再说话。

霍去病见状,也撩起衣衫跪在了院子中。卫青在里屋看见,赶紧跑出屋来,要扶霍去病,霍去病却是不动。

“去病,你这是干啥?”

“请舅舅不要再责罚表弟,不然我将长跪不起。”

“这个畜生,我让他跪在门外还算轻的了,我真想一刀宰了他。你说,当初李敢遇刺,是不是这小子干的?”

“终瞒不了舅舅。”霍去病叹口气。

“进屋说吧。”

“让表弟也进屋吧,不然我是不会进去的。”

“罢罢罢,你们两个都起来吧。”卫青又是一声叹息。

三人进屋,平阳忙不迭接着,给三人倒上热茶,添热暖炉,又拿过几件狐皮裘,给霍去病和卫伉披上。

“在屋里也得给我跪下。”卫青一把将卫伉按跪在地。平阳一阵心痛,但也没办法。

“那天,这小子一回来我就觉得事情不对,他以前从来没有那么魂不守舍过。后来我发现他扔在房内的衣衫弓箭,我还专门去甘泉宫李敢遇险的地方看过,找到了这截箭,和这小子的完全一致。”卫青的手指快要戳到卫伉鼻子,一双眼睛血红血红,喘息不停。

“舅舅,表弟也是为我出气。”

“休要再为他说好话,他杀李敢就该死,现在居然还弄得让你来顶罪,死上十次都不够。”

“父亲。”卫伉眼里噙着泪花,要站起来,又被卫青一脚踹倒,“谁让你起来的?”卫伉只得再又跪下。

“去病,我明日就将这畜生送到宫中,给皇上说清楚,要杀要剐,由皇上来处置。”

“夫君,不要!”“舅舅,千万不可!”平阳和霍去病同声惊呼。

“舅舅,如若将卫伉送交朝廷,以现在皇上对卫家的态势来看,表弟绝讨不了好去,很有可能就是个死罪。而现在皇上还很宠幸于我,不会把我怎么样,要不然甘泉宫中就会把我正法了。”

“去病,你这是何苦,我怎忍心看你为这畜生背这么大个黑锅!而且现在外面风言风语传得厉害,我不把这畜生交出去,你怎么办?”

“我没事的,舅舅,你说过,我和表弟永远都是一家人,为他做这点事又有什么?”

“唉。”卫青老泪纵横,不知从何说起,旋即狠狠踢了卫伉一脚,“还不好好给你表哥赔罪。”

到这时,卫伉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抱着霍去病嘶喊:“表哥,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霍去病轻拍着卫伉,道:“没事了,以后千万不要再做傻事。”

从大将军府中出来,霍去病只觉说不出的颓唐。长安城,这个最熟悉的地方,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一排排长安柳,一条条长安道,都曾见证他意气风发的日子,他年纪轻轻就得到了别人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一切、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没有人怀疑他有光明的前景。可现在,大家却想把他拖下来。一个双手沾着属下鲜血的人还能位极人臣?多少人给他投来鄙夷的目光,或许,就连刘彻也不敢再信任他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韩嫣和李延年的目的达到了。

霍去病一个人踱步到桂子坊,叫了两坛酒,独自饮着。以前,都是和赵破奴、路博德来这里,对了,还有李敢,但李敢呢?物是人非。

“霍将军,为何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霍去病抬头一看,是赵破奴和路博德两人。他勉强笑了笑,招呼他们坐下:“来,陪我喝一壶。”

“要在平时,哥俩一定陪你喝个不醉不归,可今儿个,你还是少喝点吧。”赵破奴一把夺过霍去病手中的酒壶。

“把酒给我。”霍去病怒目而视。

“告诉兄弟,李敢之死是否是你所为?”路博德道。

“你们认为呢?”霍去病直视赵、路二人。

“去病,你一向是明理之人,我们断不相信你能做出这等事来。”

“但是全长安城的人相信,是吗?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我也不会去辩解。”

“去病,你这是为何?”

“你们不懂我。”霍去病甩开两人的手,骑上马儿,往长安城外驰去。

漫天风雪飘荡,打在霍去病的脸上,霍去病不觉得有疼痛,反而有一丝快感。他觉得只有不处在政治的漩涡中,他的灵魂才是自由的,但现在的他,别无选择。

请封三王

在众人的指责声中,霍去病不安地过了一年。他没有去为难司马迁,没有为难所有说他坏话的人,他的这种举动,反倒让人认为他是心里有愧才这样做的,“霍去病杀李敢”已成为铁的事实。

霍光在宫里忙着,他和日磾关系很好,两人的学问又有不少进步。路博德去了右北平,赵破奴也去了朔方,偌大一个长安城,霍去病已没有什么朋友,刘彻似乎也受到了谣传的影响,不再与他事无巨细地交谈;韩嫣和李延年总是轻蔑地看着他,心里盘算着给他做最后一击。

连续的阴雨天气终于转晴,院子里树荫下透出碎金似的阳光,一阵微风拂来,那碎金也仿佛湖面一样微微闪烁着。

一辆马车停在冠军侯府门前。

卫子夫从马车上款款走出,霍去病携着薛蕊和母亲卫少儿赶紧接着,将卫子夫迎至家中。近些日子来,卫子夫眉头已有了些微皱纹。年华终究遮住了卫子夫的风采,刘彻变得更为宠幸年轻貌美的李夫人和王夫人,看起来,卫子夫较往日憔悴了许多。

“三姨,您可难得来我们家里一趟啊。”霍去病请卫子夫落座后道。

“许久没看过嬗儿了,来,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