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军108医院里,上官雪轩静静地守候在母亲身边,渐渐苏醒过来的上官老太太正要支着身子坐起来。上官雪轩急忙扶道:“妈,你终于醒过来了,可把我们吓坏了。”
上官老太太激动地摸索着握住了他的双手,道:“是轩儿,你怎么回来了?剑雪呢?”
上官雪轩道:“我是奉命调回接受新任务的。剑雪在忙工作,等一有空了就会来看你的。”
上官老太太道:“你们也别大惊小怪的,我身子骨硬朗得很,不会有事的。你们只管安心地忙你们的工作,国家的事情才是最要紧的,争取早日把小鬼子打败。”
上官雪轩道:“母亲深明大义,儿子自当时刻谨记母亲教诲,我们都不会让您老人家失望的。只是我们不能在您身边照顾您,您要多注意休息。”
上官老太太道:“我还不需要你照顾,千万别为了我耽误你们的事情。唉,我只是痛惜张家大兄弟死得早,想当年,他和你爸爸如同亲兄弟一般,这么多年来,对我们家给予了那么多的资助。你们可得一辈子记住人家的恩情呀!”
上官雪轩道:“雪轩自当谨记在心。”
上官老太太道:“我虽然眼睛瞎了,可是心里面明白得很。我知道你张叔叔为了记旧情要把玉娟许配给你,可我一直就觉得,我们穷苦人家高攀不上这门亲。我也明白你的心,你是个心气很高的人,虽然喜欢人家,可是同样也觉得差距太大,自己如果不能成就一番大业,就不敢有过多想法。虽然她比不上裕琴和剑雪她们明白事理,但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如果你们不能在一起,那你也不许怨人家玉娟,要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来看待。”
上官雪轩道:“感谢母亲教诲,雪轩也是这样的想法。”
上官老太太道:“我也知道,你大哥已经不在了!你们不该瞒着我的,我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早已经忍受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我的眼泪早已经哭干了。你们兄妹一个个地离我而去,我一个孤老太婆虽然不能为你们做什么,但是能看着你们有出息,为国家而死,我心中即使是忍受更多的痛苦也认为值得。如果要说有私心,我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能看到你们一个人成了个家!”
上官雪轩道:“妈,您放心,等抗战胜利了,我一定给您找一个好儿媳。”
上官老太太道:“你和剑雪都是那么重情,可也别让感情折磨了你们自个儿,凡事都要想开一点儿。”
上官雪轩道:“知道了,您也别为我们操太多的心。”
上官老太太道:“听说蕾蕾双腿已经残废了,这个女娃娃倒是很懂事的。唉,为什么好人就都这么苦命,不但生母、养母都死得早,连养父也死了,生父也死了。轩儿,你可不能辜负了你张叔叔对你的期望,可别嫌弃人家,我看这个蕾蕾倒是比她姐姐玉娟要好得多。”
上官雪轩道:“妈,您想多了,我们两家的恩情,我自当永远牢记在心。只要有我在,我就会竭我所能帮助她们。”
上官老太太道:“反正你们的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求我不成为你们的累赘,能让你们安心地报效国家,我也就心安了。你快去忙你的吧。”
上官雪轩道:“这么多年了,难得能与母亲在一起,就让我多陪陪您吧。要不这次一离开,又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再见。”
“孩子……”上官老太太轻轻拍着儿子的手背,语重心长地道,“国事为重。”
上官雪轩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道:“母亲教诲,儿子自当遵从。”
突然听到楼下有急促的汽车声和脚步声,久经沙场的上官雪轩非常明白那是部队跳下车展开活动的声音,心中惊疑,道:“那我先去了,母亲躺着好好休息,我过后再来看望您。”
上官老太太催促道:“你就放心地去吧!”
正在办公室里拥抱着张玉娟亲热的黄永杰听到楼下急促的声音后,急忙推开她,侧身到窗户边查看,只见无数的便衣队分散着把守在了医院的各个出口,并迅速地向门诊部、住院部等各个大楼展开搜索。
张玉娟惊疑地看着下面道:“永杰,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
黄永杰神情慌张地道:“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这些人是军统的,是来抓我的。”
张玉娟不解地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黄永杰道:“上官雪轩不就是军统的人吗!他嫉妒我得到了你的爱,一定会公报私仇,肯定已经找到了陷害我的证据,否则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带人来的,这一次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而且我还有一个秘密可能已经被他们掌握了。看来我这次是走不了了!”
张玉娟急道:“什么秘密呀?我谅他们也不敢胡乱抓人。”
黄永杰道:“我是中国共产党的秘密党员,在重庆秘密为我党的统一抗战做工作。军统奉行的可是攘外必先安内。玉娟,我能为了国家的抗战大业而死,我死不足惜,但是你千万要保护好自己,一定不要过问我的事。”
张玉娟道:“你说的什么话,你出了事,我还能活吗?那我们怎么办?他上官雪轩要是敢伤你一根手指头,我就和他拼命!”
黄永杰道:“玉娟,你赶快走,要不等会儿你也说不清了,你还是忘了我吧。”
张玉娟道:“我决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他带走。我有办法了!”
王剑雪带领人马迅速冲进了医院,上官雪轩也拔出手枪出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王剑雪道:“二哥,医院里潜伏着日本人的间谍,根据裕琴姐的汇报,黄永杰就是最大嫌疑人。今天晚上他值夜班,他应该是在值班室或者是他的办公室。”
上官雪轩道:“医院里病人众多,一定要小心。”说着与他们一起冲向黄永杰的办公室。走廊上个别的医护人员和病人见了急忙让到一边去。
两人带队迅速撞开了黄永杰的办公室门,只见黄永杰左手死死地勒住张玉娟的脖子,右手持枪顶着她的太阳穴,道:“你们敢开枪,我就先杀了她!”
上官雪轩道:“你逃不掉了。作为军人,有种你就拿出你们日本武士道精神的勇气来吧!你有什么遗言或者要求,我可以尽量满足你,但是你是不可能活着离开医院了!”
黄永杰道:“我抢走了你心爱的女人,我就知道你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哼,栽赃陷害、滥杀无辜不是你们军统最拿手的好戏吗?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让你这个杀人的魔鬼得到玉娟的。你尽管开枪好了,我能和心爱的女人死在一起,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王剑雪道:“死到临头了,还在满口胡言地欺骗玉娟,到底是何……”心念电转之间,暗叫不好,“玉娟是主动配合着他想助他出逃?”
黄永杰挟持着张玉娟一步步向外退,上官雪轩踌躇难决,无数的念头涌上心来。张玉娟毕竟是自己深爱的女子,如果开枪,张玉娟会死不说,自己也会落个因爱生恨、不念旧情的口实。但是又无论如何不能放走了黄永杰,一时之间真是为难。
双方这样僵持着缓慢地在走廊上移动着,医护人员早已吓得不见了踪影。突然,一间病房里一名病人扶着墙壁走出门来,居然是上官老太太。上官老太太因为眼睛看不见,只是口中叫着:“医生,护士,有人在吗?六号床的病人呼吸困难,你们快来看看呀!”
黄永杰在张玉娟耳边小声说道:“你伸手去把上官雪轩的妈抓过来,我们就有救了。”说着将左手上的匕首给了她,张玉娟果然一伸手臂,将匕首架在了上官老太太的脖子上,黄永杰顺势移步过去接过匕首,将张玉娟推开,用枪抵在了上官老太太的太阳穴上。这一变故在转瞬间发生,上官雪轩和王剑雪等人惊得更是不知所措。
黄永杰狂笑着道:“上官雪轩,都说你们兄妹几人是至孝之人,一定不会做出亲手杀害老母亲的事情来吧。”张玉娟木讷地退过去怔怔地站在黄永杰的身边。
上官雪轩气血上涌道:“小鬼子,你胆敢伤害到我母亲,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我就是赶到你们日本,也要杀得你全家鸡犬不留!”
王剑雪也是焦急地道:“你快放了我妈,我做你的人质,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上官老太太刚毅地道:“日本鬼子?轩儿,你们快杀了他,不要管老娘的死活!”
张玉娟不知所措地看着黄永杰,黄永杰笑道:“你这个傻女人,不但为了我把爱你的人抛弃了,还为了我把爱你的人的母亲的性命亲自送到了我手上,哈哈。你们支那女人就是犯贱!”
张玉娟“啊”的一声大叫,整个人如发疯一般张开双臂向他打去,黄永杰一脚将她踢倒在地。
上官老太太道:“孩子们,你们都是国家的优秀儿女,杀敌抗战,把日本侵略者赶出我们的国家既是你们的责任,也是我的心愿。我一个老太婆反正也活不长了,你们保家卫国就是对为娘最大的孝顺。能看到你们都这么明白事理,我已经很知足了。你们就开枪吧。”
黄永杰道:“老太婆快给我闭嘴!只要你们放我走,我决不会伤害她,否则她就得替我垫背!”
上官雪轩悲恸欲绝,恨不得哪怕自己死一万次,要是能换回母亲的平安也就知足了,可是此时此刻,所有的智慧和勇气都难以使用上了。看着母亲的大义凛然,自己心中既是悲痛又是感动,终于痛下决心道:“娘,孩儿不孝,来世我还做您的儿子,您的养育之恩儿子我只有来世再报了。”
上官老太太慈祥地道:“好孩子,娘先去了,别忘了等把日本鬼子赶出国门之日,给我上炷香告诉娘一声。”说完将头一转,颈部在匕首上划出一道长痕,鲜血飞溅。一时之间,密集的子弹射在了黄永杰的全身。
黄永杰扑倒在地,双手搭在了张玉娟身上,张玉娟坐在地上,怔怔地哭泣着。
上官雪轩上前跪了下去,双手抱住母亲,王剑雪道:“医生,快叫医生。”
院长陆裕琴亲自带着一群医生跑来,检查过后,悲痛地说:“妈妈已经去世了。”
上官雪轩虽然久经沙场,早已经见惯了鲜血和死亡,生死对于自己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区别,面对任何的大风大浪也能泰然处之,可是现在亲眼看到母亲惨死在自己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不禁失声痛哭起来,口中喃喃地道:“娘,孩儿不孝,孩儿不孝……”他不停地用头部撞击着墙壁,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王剑雪也是泪流满面,全体人员无不为之动容。突然一声枪响再次惊动了众人。原来是张玉娟用黄永杰的枪自杀倒在了地上,双目圆睁,完全是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
陆平向王剑雪汇报道:“专家小组已经对医院里所有的药品进行了全面的化验检查,含有鼠疫疫苗的药品全都鉴别出来了。医院所有医护人员当中是否还有黄永杰的同党,还需要作进一步的调查。但是在我们的严密监控之下,即便是还有隐藏分子,也应该危害不大。”
王剑雪道:“这次一定要彻查干净,决不能留下后患。”
陆平道:“林志平中尉在负责对里面的人进行逐一核查,相信不会出错的。”
王剑雪思索着摇了摇头道:“在陆军108医院里,难道黄永杰就是一切阴谋的主使者吗?”
陆平道:“探长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难道还有迹象显示是其他人不成?”
王剑雪道:“我们应该用一用侦查推理当中的换位思考。在间谍战的反侦查当中,高明的间谍如果感觉自己被怀疑了,很容易就能够在对方还没有展开全面调查时,就敏锐地感觉到危险来临,就会提前采取相应的措施。隐藏在陆军108医院的日军最高间谍一定拥有这样的能力,在他们的人只是初步被我们怀疑、还没有被展开调查的时候就除掉此人。医院里的护士长、清洁工、库房登记员、库房主任都先后遇害身亡。这样的手段他们已经用了。那么黄永杰呢?一个隐藏下来的最高间谍是不会与别人勾结犯下在手术中杀人这类普通的刑事案件的。难道他也是因为被我们怀疑了,而被有意抛出来的?更高级的间谍还隐藏在深处吗?”
陆平点头道:“这样的推理是说得过去的。可是这又有一个矛盾的问题,直接把他抛出来的人是陆裕琴呀,陆裕琴的身份又有什么可以值得怀疑的呢?”
王剑雪也不禁长叹一声,不由得奇怪道:“是呀。”又道,“张光达去世以后,南洋商会已经选举长江制药厂的朱重鑫担任会长,他们筹集物资支援前线抗战的工作做得非常出色,各个码头的粮食、棉花、布匹、药品等都已经堆满了仓库,就等着这两天装船运往前线。另外,组织的收粮队还在各个县继续高价收购物资。”王剑雪疑惑地道,“所有的码头仓库都装满了物资?那是个什么样的数目?如此巨大的一笔经费,用卡车拉也要拉上好几卡车了。这么多的现钞是从哪里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