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风特大,回到家,窗户被风吹的吱吱嘎嘎一开一关。苏苏看到妈妈平静地走到窗前把窗户关上,用衣服袖子擦拭一下刮来的灰尘,什么也没说。
料理后事按照农村的习惯,先要通知亲戚朋友前来吊唁,给死者洗身换上寿衣,装殓入棺,下葬,但是医院不允许把死者的尸体带走,他们带回家的是一个骨灰盒。这些天苏桂枝很沉默,尤其对陈文栋更冷漠了,什么也不说,也不去阻止,好像根本没有这个人一样,苏苏看得出来,陈文栋也感觉得到。
爸爸出事和自己有关,但是又怎能归罪到陈文栋身上,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等着迎接爱情的无辜者。苏苏想着自己莫名其妙撞上了他,又鬼使神差地在一起,无缘无故地遭受父母的敌视。如今父亲的离世母亲全部算在他一人头上,虽然没有骂出一个字,每天朝夕相处却视作空气,时不时投递过来几个冷眼,让人呼吸难受。苏苏夹在中间也是相当难过,知道妈妈此时内心很煎熬,一直在硬撑着,父亲的离去自己也很难过,但是每天眼睁睁看着母亲漠视文栋,心里更纠结。
“文栋,妈妈心里难受,才……”
“不要说了,我懂……”陈文栋打断了苏苏的话,死者为大。
苏桂枝这些天很晚才睡,三十多年的同床共枕换成了孤身独枕身边冷空,有时候半夜被风声惊醒,起来到灵堂里对着苏苏父亲的棺木发呆。
“寒山,我不应该松口答应他们在一起的,这样你就不会……”她总是自责,想着无数个后悔的事,重来一遍便不会如此。一次陈文栋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灵堂的灯亮着,进去发现苏桂枝发呆,独自流泪,他走过去,把自己的外套披在桂枝身上说:“阿姨,夜里太凉,您注意身体,不要太伤心了,身体要紧。”
苏桂枝话也没说把衣服扔在陈文栋手上,看也没看他一眼就回自己房间了,这个过程深深刺激了陈文栋的心。
有些事情也并非他所愿意,但是他还是无奈地劝说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他是隐形的杀手,苏苏母亲就是寻仇的。
三天之后吹吹打打的唢呐声把苏苏爸送走了,苏苏作为长女和唯一的孩子扶棺痛哭,那天家乡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像是在诉说,笼罩着一层霭霭的云幕,混合着阵阵哭声。
父亲下葬的第二天,苏苏和陈文栋被母亲叫到身边。
“你爸爸走了,前些天有些事情我不想说,今天索性就讲个明白。”接着苏苏妈妈说,“文栋,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你和苏苏真的不合适,八字犯克。苏苏爸的事我不想说怪谁,人都已经走了,但是苏苏和你在一起后,我们家发生太多的事了,说白一点,我接受不了你。如果苏苏硬要和你在一起,你们今天就走,以后别回来。如果苏苏还要我这个妈,你们今天就做个了结,以后你们各走各的。”
“妈,妈……”有些东西不止卡在喉咙里,还卡在了心里,苏苏喊着母亲,却没有迎来母亲的回头。
苏桂枝起身出去了,留苏苏和文栋在房间。
“你准备怎么办?”陈文栋一脸严肃地问苏苏。
“别问我,我不知道。我不能失去妈妈,也不想失去你。”看着陈文栋严肃的样子苏苏有点胆寒,好像预示着不详的结局,这样问她怎么作答?我要你不要妈妈,还是我要妈妈不要你。显然都不能,苏苏左右为难。
“苏苏,我想和你一起面对所有的困难,但是我也是有感觉的人,无论妈妈怎么对我我都毫无怨言。毕竟爸爸刚刚去世,你们难过我心里也不好受。但是你我都知道我们很难让你妈改变,尤其又发生了这样的事,也许这件事她一辈子都会算在我的头上,我无所谓,但是你呢?你能一辈子离开你妈吗?你能一辈子都面对你妈怨恨的眼神吗?你不能,也不会。爱情只是人们生活中的一部分。”
“你的意思是你要离开我。”
“你会慢慢忘了我,我也会很快忘了你。”
“我知道你所谓的和我面对一切困难根本是花言巧语。”
“你早该知道,又何必再错一次。”
果真苏苏是个傻女人吗,当初那么相信叶峰,叶峰背叛了她。现在如此相信陈文栋,陈文栋也要离开她。是不是爱情本就不应该有过多的信任,还是一切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全是谎言。是她苏苏太相信男人,还是男人太容易说出那些不该轻易表达出来的海誓山盟。
陈文栋走了,从这个小镇走向他的大城市了,也可能从柳苏苏走向其他女人了,从柳苏苏的世界消失了。
苏苏看着他绝尘而去,这一切恍如一梦,或许这些海市蜃楼本不该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一开始他说过“她只是适合结婚的女子”,他有他王子一样的生活,不必为了任何女人承受各种难堪,在他的城市里享受他该有的优等待遇,享受他的尊荣生活,也不必为哪个女人提着沉重的礼品堆着笑脸拜访农村老头老太。
可是苏苏的心里像被抽空了,随着陈文栋的车子绝尘而去了。
“他呢?”苏桂枝回来了,看到苏苏一个人在发呆,只是眼睛红肿,泪水无声地悄悄流着,生怕打扰了她的心思。
“走了,再也不回来了。”苏苏用异常冷静的声音叙述了这个消息,声音冷静的让人担心。
苏苏妈什么也没说,回厨房准备做饭了。
饭做好的时候妈妈叫苏苏吃饭。苏苏躲在自己的小房间收拾了一下情绪,坐在餐桌前,两个人的晚餐,各怀心事。
苏苏吃了很少一点就说“饱了”,又回到自己的房间,不敢哭出声来,头使劲蒙在被子里,拳头握紧了堵住嘴巴,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妈妈来敲门说:“苏苏,你没事吧,怎么吃那么少。”苏苏镇定一下情绪,很努力做出没事的样子,用力模仿平时的口气对门外的母亲说:“没事,不饿,妈,我睡了。”妈妈走后苏苏打开手机,一遍又一遍播放着手机里的歌曲。
只是为何当初你是
不听所有纷纷扰扰流言之中漫天风雨你会选择了我
只是为何如今我们
不顾一切追求真爱坚持底下苦尽甘来你会放弃了我
他和她在一起本就不易,躲过了多少狂风,战胜了多少暴雨,漠视了多少流言,面对了多少飞语,为何那么不易得来的这一切,却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苏苏不知道如果陈文栋不这么走了,自己是否还敢在母亲面前依然如故坚持自己的选择,捍卫自己的爱情?想起这些,她打了个寒战。她不敢和母亲顶撞,尤其父亲刚去世。如果陈文栋不走,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样想来还有什么理由责怪陈文栋,本来自己就是个麻烦。
每次结婚都是出乎意料的结果,难不成她真的是孤独的命,可是上帝却没有赋予她孤独的才能,所有孤独的人都应该有某一方面的才能,她没有。有个唱摇滚的人说“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她孤独又可耻着乞怜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