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香,快过来!”耶律隆绪焦急地注视着她,即使距离很远,那双忧心的黑眸仍旧明**人。
赵如烟也很想过去,可是,以她现在的身体状态,要自己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真的有些困难。
耶律隆绪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急切:“忆香,快过来!到我身边来!”
赵如烟用手捣着唇,却止不住眼泪,她的泪珠一颗又一颗,从眼角滑落。透过一双朦胧的泪眼,看着距离她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的那个男人。
“你能做到的,你一定能做到。来!快过来!”
耶律隆绪鼓励的目光,让她平添了力量。
赵如烟艰难地撑起自己的身体,纤瘦的身躯不断地摇晃着,竟然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但是还没能迈出一步,就又一次重重地跌回到地上。
来自身上伤痕的一阵阵剧痛袭来,让她痛得呻吟;地上坚硬的石子,磨破了她的皮肤;冰冷刺骨的天气,将她冻得手脚都几乎没有了知觉。他明明距离她那么近,前进起来却又那么遥远。
尽管如此,赵如烟还是忍着痛,用着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积攒出来的力量,一小步再加上一小步,不断地向耶律隆绪的方向爬过去。
周围此起彼伏地响着讪笑声,赵如烟毫不理会他们的嘲弄,坚持再坚持,意志坚决地将自己一直挪到了耶律隆绪的近前。
“你们就快要死了,我也做点好事,有什么要说的,赶快说吧!我没有太多的耐心。”
为首的男人挑起寒目,冷冷地审视着他们,然后嘴角勾起淡淡的、骇人的微笑。
虽然他们俩,一个不得不在重重铁链的捆绑下站着、另一个则不得不无力地在地上歪倒着,两人现在的距离却很近,四目相对,视线焦虑地在对方的身上游走。
“忆香。”
耶律隆绪开口呼唤她,声音沙哑,因为自他被抓就不曾喝过一滴水,随着他每说一句话,干裂的唇就被扯破一回,鲜血不断地淌下来。但他全然不顾,视线紧紧锁住赵如烟的眼,就像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之外,他的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任何事。
赵如烟纤细柔弱的身体,裹在破旧的衣衫下,让他轻易地便瞧见了,她柔嫩皮肤上深深的伤痕,那是被鞭挞留下的痕迹。
耶律隆绪的黑眸陡然一眯,沉稳的情绪瞬间消失,杀人的怒气疯狂上涌。
“你还好吗?”他低声询问,黑眸紧紧的瞅着她。
赵如烟不断地摇头,此时的她,根本顾不上她自己。
他的模样太糟糕了,她从来没有见到如此狼狈的大辽皇太子。
耶律隆绪的眼中充斥着血丝;黑发零乱,四下披散;凡是被她触目所及的范围,每一寸皮肤上,都有着深深浅浅的可怕伤痕,仍旧有血在不断的渗出,将他身上仅剩的那几块破烂不堪的残布,尽数染红。
他能够强撑到现在,足以证明,他的意志力之强韧。
可是,无论多么强韧的意志,也阻止不了长时间不吃不喝又严重失血而产生的虚弱。他的景况,令人忧心。
“你……疼吗?”看着他唇上新绽开的伤口,他的身上那么多的可怕伤痕,赵如烟清澈的眸子里闪动着浓烈的不安,泪水再一次盈满。
她小小声地问着,无法也不敢想,他有多么的疼。
“不疼,真的,这点小伤,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耶律隆绪淡淡一笑,对自己身上的伤不以为意,忙着安慰为他伤心的她。
为首男人的脸上,浮现一股野蛮的戾气。他眯起了眼,眼中进射出无尽的恨意。
“你们两个就要死了,还管什么疼不疼的?有什么解不开的纠葛,今生都解了吧!要我说,你们就祈求佛祖保佑,让你们在地狱里涤清所有的罪恶。来生,重新做人吧!”
耶律隆绪毫不理睬男人的威胁和恨意,他此时的眼里,只圈绕住眼前的女子一人:“忆香。”
“嗯?”
“你……还恨我吗?”
耶律隆绪灼亮的黑眸深深地望着赵如烟,他虽然小心翼翼,几番踌躇,却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看着她,他无声地等待着,心中掺杂了太多不确定的情绪。
他生来就是最优秀的战士,从未怯懦过退缩过,只有她,能够让他忐忑,让他不安。
就算这一次的劫难,会让他送命,他也要庆幸,也要感谢老天,让他今生能够遇见她。
那么她呢?她对他的感觉,会不会,从始至终,就只有恨?
娇弱如她,在他的面前,却足以匹敌千军万马。在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的这一刻,耶律隆绪的心跳剧烈得撞疼了胸膛。
再度有温热的液体,无声无息地留下赵如烟的眼眶,让她那双原就水润的双眸,分外澄澈。
恨他吗?他曾经令她断骨;害了她的朋友阿雅;还看遍了她的身体……
他的父皇给她下了媚药,要挟她去杀耶律烈;他母后的婢女曾经毒打她,甚至把她送去斗兽场,害得她差点丧生在蟒蛇的腹中。
他跟她一个是辽人,一个是宋人;一个是辽国的皇太子,一个是大宋的公主。
国仇家恨,身份地位的悬殊,一切的恩怨是非,是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然而现在,她恨他吗?
天空中,忽然有纷纷扬扬的雪花,穿过茫茫天际,绕过两人之间那无影无形的距离,缓缓飘落在地面上。
雪花的颜色,一片纯美的洁白,将地面上所有的污浊逐渐覆盖,像是可以包容一切,包括曾经的伤、留下的痛、以及所有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