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纪谟,直隶通州人,戊子孝廉。自言未任时馆于京师,忽一夜梦仪从甚都,身跨银角花鹿,御风而行。至一处,殿宇甚敞,额曰“含元殿”,旁设公座,案上燃红烛,有泥果三盘,阶下书吏多人,捧册侍立。
甘肃的中书令名叫胡纪谟,是直隶省通州人。
在他未当官之前曾经有过一段奇异的遭遇。
有一次,胡纪谟睡着了觉,忽然明白了过来,但他也知道自己并未起身,而是仍在梦中,但就是无法挪动身体。
正在胡纪谟着急害怕的时候,突然见房间以外来了大队仆从衙役打扮的人,他们扶着胡纪谟骑上了一匹头上生有银角的梅花鹿,引导着他御风而行。
走了不知多远,胡纪谟远远地看到一处楼台殿宇,大殿的匾额之上写有三个金闪闪的大字“含元殿”。
进入殿中,胡纪谟仔细看了看里边的摆设:上首是一个如同人间公堂一般的公案,案上点着红色的蜡烛,但那蜡烛上的火苗却是蓝绿色的。
蜡烛旁边还摆放着三盘泥土的供品,公案以下的大堂之上有许多穿着书吏与衙役打扮的人在忙来忙去。
那些去迎接胡纪谟的人搀扶着他下了梅花鹿,又将他引到公案之后坐下,旁边的鬼吏呈上一些文书,示意胡纪谟查看。
胡纪谟无奈只得随手翻开那些文书,可奇异的是他每翻开一页,堂下自然就会有一阵光影闪动,凝聚出一个人形,那些人虽然大多数看起来与常人差不多,但也有些样子很是恐怖,有的断手断脚,有的七窍流血,有的骨瘦如柴,甚至还有的连头都没有。
翻看了一会,大堂上已经站满了人,这时才有鬼吏悄悄告诉胡纪谟他每翻一页都需要点文书上所标注的名字。
胡纪谟按照鬼吏的提醒按找文书点名,果然他每点一个名字,大堂上被他点到的鬼魂就会消失不见。
就这样,胡纪谟只好按照文书一个一个地去点鬼名,点着点着,他突然看到文书上写有一个名字:范增。
胡纪谟大惊,因为这范增曾是自己的同窗好友——难道他死了?
胡纪谟赶忙捂住嘴,生生地将已经到唇边的“范增”二字咽了回去,抬头仔细观察面前的鬼魂。
这个鬼看起来死得很惨,瘦得皮包骨头不说,即便已经死去,站在堂上还在瑟瑟发抖。
胡纪谟又低头查看文书,上边果然写着范增是因为投亲不着,冻饿而死。
想到与范增同窗共同学习的欢乐日子,胡纪谟对自己这位同窗好友的不幸遭遇感到很是难以接受,所以想走下台来与对方说说话,谁知这个想法刚刚在他的脑子里飘过,还没等他实施,那公案之上的绿色烛火就突然爆裂开来,冲出的火苗直直地朝着胡纪谟冲了过去,将他身上的衣物、头发、眉毛都烧着了。
被鬼火烧得疼痛难忍的胡纪谟一时也忘记了可怜范增,赶忙去扑打身上的火苗。
可是他一忘记与范增叙旧的想法,那些火苗自然而然地也就熄灭了,他再往自己身上看去,衣服完好如初,摸摸自己的头上,头发眉毛也都在,那些原本疼痛难忍的地方不但不再疼了,连一点被烧过的痕迹都没有。
这下胡纪谟害怕了,只得放弃了与范增攀谈的想法,眼睁睁地看着范增的鬼魂消失。
又过了一会,胡纪谟看到文书上显示出的名字竟然是西施。
胡纪谟知道这是春秋战国时期有名的绝色美女,报着好奇之心赶紧抬头去看。
他发现大堂正中站着的鬼魂果然是一个妙龄女子,而且身材样貌都如同天仙一般完美。
从来没见过如此美人的胡纪谟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舍不得点名让西施的鬼魂消失,只是不停地贪看西施的容貌。
可是就这样拖了一小段时间,那绿色的烛火又爆了起来,蹿出的火苗再次引燃了胡纪谟的须发衣服,而且比上次烧得更狠一些。
被火烧得几乎跳起来的胡纪谟赶紧大喊一声“西施”,伴随着大堂上绝色女子的鬼魂消失,胡纪谟身上的火焰又熄灭了,同样未给他遗留下什么伤痕。
胡纪谟这才知道他的工作只是点名,万万不可有私心杂念,不然就有鬼火前来烧自己,惩罚他的同时也提醒他必须秉公办事。
好不容易等到文书中所有的名字都被点完,那些迎接他前来的鬼卒们又搀扶着他走出了含元殿,同样让他骑上那匹银角的梅花鹿,架着阴风将他送回家,而到家之后的胡纪谟一躺到床上,马上就醒了过来,发现天已经亮了。
从此以后,连续数年,每天夜里胡纪谟都会被那些鬼卒接走去含元殿看文书点名,弄得他很有些苦不堪言。
后来他实在受不了,在黄道吉日焚表告上苍,说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并不希望穿越阴阳,他的梦想是能够出来做个清官,为活人办些事情。
说来也怪,当天夜里,来找胡纪谟的鬼就不再是那一大群衙役打扮的家伙了,而换成了一个穿着打扮都很富贵威严的神灵,他对胡纪谟说了“杀盗淫狂”四戒之后,告诉胡纪谟必定可以当官,但必须要遵守这些戒律,不然阴司之中笔笔记录,他活着,折损他的阳寿,死后也要遭受各种阴间的刑法。
想到那公案之上的绿色鬼火,胡纪谟果然终生都不敢违反这四条戒律,获得了胡青天的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