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心情去理会他的反应,我只是看着自己手中的剑。
味爽之交,日夕昏有之际,北面察之,淡炎焉若有物存,莫有其状。
有影无形,是承影的特征。多少传闻中,均是如此。我一直在想,这样的剑,该如何拿在手中?彭华明把这剑给我之时,只不过是挥笔泼墨在我脊背上作诗一首状,几次现身也不过是光影之间。之时在商汤一缕残魂手中,才隐隐显出了影子。不想,却在此刻,有了剑身,小葱拌豆腐似的分分明明,清清白白。
将剑身执于双掌间,只觉得,这真实的剑身,又不是那么真实,明明握在手中,确确有物,却又像之前宫殿顶上的云一样,像画,又像真实的。承影像一把流转的气息,又有实体,我看痴迷。
忽然这剑身就脱了手,像有了意识一般,破空划出一道影子,将一把冰锥三叉戟从当中一分为二,劈裂开去。我抬眼望去,才后知后觉,冷眼看着这人。
却见承影绕着他旋转,速度虽不快,却像一条光带,牢牢将他困在其中。水银一般的光带,绕行之余,甩出去滴滴光彩,像极了特效的冷烟火。只见他此刻被困,也失了神,紧紧的盯着承影,眼睛被流光吸引,眼神中透着一股难掩的讶异。
我已经不想去做任何无端的猜测,也不想去臆断他和承影之间的过往。很多时候,谜团就是这样,知道的片段信息越多,可以整理归纳的结果就越少。只不过,如今的我,已然知道去哪里询问,便是那个未曾出现的人。就像潘多拉魔盒,怕只怕,打开的瞬间,并不是想象中的财宝。我大抵是有些悲观的,也算不上特别悲观。所以,有好奇心,但并不过分。
心里有点自嘲,这个时候,不该感慨的情景。这家伙,不知道是真的背承影困住,还是仅仅被吸引了注意力。无论从哪个角度,对我而言总是好时机。
除了被动,如何出击?这一直是我无法逾越的鸿沟,没有老师教哇。只能去模仿,说到模仿,其实每家每派都有自己的特长。有人修心,有人修身,有人修法,有人修术。我呢……总归是跟气有关的。而且这个气,还不仅仅限于所谓武侠小说的内功之气,反倒是外界之气,似乎我更见长。到这里,我一直很在意一个人。没错,就是箕水豹。
天地之气。空间。八卦。
我也能做到。现在的我,有这种自信。何况,此时此刻,我正处在一个和我灵台交融的空间,这里的气息更加容易调动。
我抬起脚,往前微微走了一步,脚落之时,一股气息被牵引而来,自我脚成心,绕而成圆,这股气息逐渐的变大。第二步跨出,一脚落下,双脚变在气旋的中心。我有种感觉这空间的生气都被我吸引了过来。
那人似乎感受到了这边的变化,也从痴迷中醒来,直直的盯着我,仿佛看到了什么凶狠的怪物,却不答话。
气息已足,大势已定。空间内的景色被迷雾笼罩,我莫名觉得心安。再看那人,似乎动弹不得,我没有多想,手中瞬间长出一节藤鞭,抬脚飞身而去。
却发现忽然天地间变了颜色。忽然起了一阵大风,景色就完全变了模样。哪里还有宫殿,哪里还有什么云海,树藤。特效被场务收走了,只剩下寂静的夜,朦胧月色间,疏影斑驳。只是静的出气,似乎鸟兽鱼虫都屏住气息躲藏了起来。
翘望远处,有一处灯火。我恍然间醒悟,那不是护林所的灯光么……罩子呢?树卖大阵呢?都没了踪影。我明白回到了现实,可是那妖孽呢?转眼望去,老树在我身侧不远,有些微喘。饶是我夜视能力也算不错,看到他腿以下的部分,已然成了树桩,木化形的极限到了么。
再说那龙妖……我也不知道该叫他什么。本尊是谁,老树不说,他不说,我哪里会知道。一看之下,只觉得有些惊悚,之前那个俊美的模样早已消失,身上的已经是褴褛,就连原本饱满的肌肉,此刻都像被风蚀了多年一般,败絮一样的条条挂着,微风吹过,摇摆不定。两颗失了眼轮匝肌的晶状体球,突兀的挂在那里,瞳孔忽的转向我。
似乎看到我有些惊讶的样子,说不上是像僵尸,还是像风烛之年的古董之人,扯开嗓子,嘿嘿笑了一声,却也不是珠圆之音,像早先家里的风箱,呼呼着,到处漏风。“怕了?”
这话是在问我。怕……倒也不至于。惊讶吧。我看了一眼老树,他回答的眼神我差不多知道,看来是他收了这结界。
腐朽的身子半靠在树上,嘿嘿笑着,止不住。
半晌,老树深吸口气,脚下的树桩又恢复了人腿的模样。稳住了喘息,张口对他说:“你大意了。”
他大意了什么,我不知道。不过那人也没回答,只是不停在嘿笑,漏风的咽喉声,让我有些难受。
“我用木灵之气收回了他夺去的树气,以他自己身仅存的法力,已经维护不了这肉身了。至于魂魄,被剑影所困……”老树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那人面前,道:“你想怎么死?是我送你一程,还是你自己?”
他只顾着笑,听老树说完,忽又哈哈大笑,只不过,他力气有限,身体条件也不允许。所以只是觉得呼呼漏风的声音更大,反倒更像是呵呵呵意味。
老树没催他。只等他自己笑不动了,停止。
“你若是信我,就撤了这剑,我自己回去。”他笑累了,才安安静静说道。
老树摇摇头:“不可能,放了你,变有了记忆。你自己了断,或者我送你一程,过了这轮回劫数,记忆烟消云散,不然,我也不会费这番周折。”
他听了并没生气,反倒是点点摇摇欲坠的头:“我明白。若是之前,我也就认了。不过……”他转转眼珠,看向我,“现在情况变了,他,出现了。我不能失去这段记忆,跟你说多了,你未必能懂。老家伙,你自以为这地界儿封了,能瞒过所有人。可这小子刚才那几步走的,可是天师地利人和的步数,身上又负承影剑。难道你是商人之后?”
商人?我心说,除了陆爽,我还没啥人从商。不过,我自然知道他说的商人,并非商贾,而是殷商。成汤也说过,商人之后,守护天子三剑,所以这人看到承影,以为我是殷商之后,倒也合情合理,只是,“不。这剑是我借来的,还要还回去。”
“借的?”他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又释然,笑着对我说:“我也看不透了。本来还奇怪,怎么商家的人中除了个树语者,成汤可是兽族联盟的首领。若是真的能出了个树语者,倒也是天翻地覆的人物。你若不是,这倒更是奇怪了。见过箕宿吧。”
我有些吃惊,难道那几步,他变看出来了?而且他这话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也没必要遮掩,我点点头。
他复而大笑,顷刻毕,道:“所以我说老树精你棋差一招。你想要让谁不知道?已经昭然若揭了,只是你以为还隐而不见,却已经是现龙在田了。罢了。你莫要误了大事。你我并非敌人。”
这句话,说的是我一愣,老树却不为所动,只道:“耍伎俩的把戏,我早已见识过。”
也的确是。我看着这人。
他只顾笑,也不反驳。好一会儿才对我说:“我不是你的敌人。虽然,可能也算不上你的朋友。不过,我们应该有一致的目的。放我走,只会对你有利。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在找一个人,对吧。”
我的确是吃惊了,瞬间眼神泄露了内心。
他哈哈大笑,说:“你太嫩了。不过,我果然猜的没错。天子三剑本就不是为树语者而准备的,能把承影使得如此出神入化的,应该不是你,而是你身上的气。这么强烈的自主之意的气息,你见过鸣鸿剑吧。”
我老老实实隐藏自己的讶异,他说的居然都对。不过鸣鸿剑自我出了汤墓就再没见过,不知道去了哪里,难不成和承影一样,也藏在了我的体内……好嘛,我成剑鞘了……随便一插就进来。
“天子三剑和鸣鸿剑的关系,你可以尚不知晓。”他这话说的有些沧桑,又转眼对我说:“蒙山……这里里他的家乡不远……我早该想到。要想知道你要要找之人的下落,就放了我。”
这几句话说的内容,着实让我震撼。他似乎对我苦苦找寻,百思不得其解的那个人,甚是了解。
“说。”我张口道。
老树拦住我,“这人奸猾的很。”
他也不怒也不愠,似乎也没剩多少力气。只道:“现在还不能说,但凡我说了这名字,某些怕是要知道,这个名字被他们洗了多少年,总算洗掉了些印记,若是有人提起,变会追踪,我可不想被盯上。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是谁。若是你想得通,以后会对你有利。若是你想不通,我死了也没什么关系。封神台上重塑,受罚都是小事,只是这世间不知道又要水深火热个多少年。”
这话听完,我只觉得似乎终于知道,为何很多人会说,不能说,不可说。被某些人知道。某些人是谁?是他们?他……只是个广义的指代词,我总觉得,这人口中的他们,似乎和玄沌子口中的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哼。”老树哼道:“你是觉察到我已然猜出了你的身份,不如用这个消息,换一个脱身之计而已。”
“哈哈,所以说,你是木头疙瘩老顽固。”他玩味的笑着,“不过,你却选了一个好宿主。”
宿主……我忽然一头黑线,好像不是啥好词儿。
“你猜的没错,老古董。我的确是敖丙。”他平心静气的可怕,微微道出自己的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