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碎魂（二）
今天死的人都在天上飘着呢……
一样的灵魂，在飘荡……
今天，死了很多人。
我看见很多的死人。
我认识的，不认识的，我爱过的，我恨过的。
那些死人，都是我们的人。
我一直看着，心里很痛。
死了，灰飞烟灭了，就没有人会记住他了。
是啊，真的，没有人会记住我们了。
过上几十年，不用，也许只是十年。
我们在这里做了什么，也就没有人会知道了。
即便在这里，飘荡的仍是我们破碎的灵魂。
“我们从上海打到南京，从南京打到昆仑关，从昆仑关打到缅甸，到最后还是这样的结局！”我带着哭腔的嘶吼，像是民国26年的那天一样，到了民国的31年，我还是原来的样子。
败得仍然是我们。
“我们……回家吧……”我将手中燃烧瓶的引线拔开，双目凝视着那辆钢铁猛兽。
“一起，回家。”他越靠越近，仿佛在宣告着我们的结局。
一个死亡的结局，永远逃不脱的宿命。
“我只是希望，事情能像它本来该有的样子！”
1942年3月23日缅甸国民革命军新编28师谭梦霖准尉
日本飞机走了，反正今天还有的是这样全无抵抗力的目标。
那些日军的飞机继续捕捉，一个团的士兵都是他们的猎物。
这架美军的飞机穿过云层，无助的朝着这片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恶狠狠地摔了下去。
从云中到雾中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但是雾中有着地面，丛林立刻就铺天盖地地来临了，在一次把飞机摔得四仰八翻的震动中，驾驶员完成了自杀式的着陆，驾驶窗的玻璃在他眼前碎裂，那美军飞行员往后一仰后就此不动。
“快……快去看看怎么样了……”何清失神的喊道，可是巨大的震动让整架飞机的人都没有办法站稳。又是几个兄弟从飞机里跌落了出去。
“不用了……他已经死了。”在谭梦霖看来是凶多吉少，现在的他抓紧着飞机上的扶手，其实飞机上的人也都这么做。
飞机在剧烈的震动中滑行，这样的震动是在场的中国军人们没法承受的，每一下都教他们快把牙关咬碎。谭梦霖死死抓着一个扶手，听着机翼的折断声和金属蒙皮被像纸样撕开的声音。
在这架飞机撞向一棵老树的时候，它终于停了下来，而货舱里一片死寂。
谭梦霖抬起头，推了推那个一直抓紧着他的士兵，他却全无反应的扑到在谭梦霖身上，谭梦霖抬头看着，货舱已经被丛林的枝干撕裂了，他被一根伸进货舱的树枝戳穿了胸口，也就是说，他替谭梦霖挡住了致命一击。
“该……该死……”谭梦霖将那个士兵的遗体推开，突然想起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果飞机坠毁了，一定会迎来可怕的爆炸！
“快跳啊！要着火啦！跳下去！跳飞机！”
“扯犊子呢，现在跳我们会摔死的！”金策昏昏沉沉的，大声骂道。
“你以为我们还在天上吗？白痴！”谭梦霖捡起来扔在地上的撬棍，狠狠的拍打着货舱门，这时候大家也知道了情况的紧急，因为他们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着火啦！爆炸了！跳飞机啦！”
但货舱门在撬棍的生拉硬扯下，终于被撕裂出了一条大缝，士兵们争先恐后的从大缝里面跳将下去。
“唔……”谭梦霖重重的摔在地上，不过没有给他时间继续迟疑，他站起身来继续向外跑着，其他的人也开始朝着离飞机越来越远的地方跑着。
“轰！”随着剧烈的爆炸，那架美军的C46在熊熊烈火中报销了，谭梦霖看了看周围的人数，原来的40个人先在只剩下了十几个，幸运的是，钟谕诚、何清、金策、吕归尘他们都还活着。
钟谕诚和何清赶紧确认了一下目前的情况，从飞机里面跑出来的有两个兄弟断了气，在飞机上他们就让玻璃和碎片划出了致命伤。飞机还在燃烧，飞机里面没出来的20个人还有飞行员的尸体也在燃烧。
“我说……我们现在究竟在哪里啊？”吕归尘问道，因为他一直背着自己的步枪，所以他是我们之中装备最齐全的人。
“缅甸，别的不知道，总之，我们应该想办法把自己武装起来，我们的武器呢？”
飞机上传来了子弹被引爆之后噼里啪啦的响声。
其实事情还没有那么悲观，他们下落的这片地方似乎曾经也是一个战场，地上还遗留着些武器，有中国的，有英国的，还有子弹，不过不多，仅仅只有5把而已。
然而他们十几个人只有五把，算上吕归尘，六把步枪，这难道是半个步枪连的全部战力？这些人，估计还不够鬼子塞牙缝的。
“刚刚落地就已经损失过半，我们这仗该怎么打？”从官衔最大的开始配给武器，所以谭梦霖得到了一把英国造的李恩菲尔德步枪，他检查着步枪的状况。
“这不是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巨大的爆炸声迟早会吸引来日军，在这里继续呆着无非就是活靶子。”何清说，“先去到丛林里，还能安全些。”
他们行动了，这场进军更像溃败，在不知其然之中士兵们就已经折损近半。死了的安详，活着的倒茫然。他们没能为死去的同胞处理后事，在火焰之中燃烧的同胞们让他们无能为力，不过无论中国人还是美国人都是一样，他们注定在这片土地上死无葬身之地。
“总之，先要找人了解到目前的情况吧。”钟谕诚提议道，大家也纷纷赞成，于是众人推举谭梦霖作为他们的翻译官，没办法，目前会说外国话的估计只有他，所以他带着大家在这片丛林中行动。
“这里是缅甸，日本人入侵他们，我们问问当地人就行了。”谭梦霖带着大家在森林里行军，在雾气中人们发现了带着斗笠的老头，当确认过他只是过路的缅甸人之后，一伙人就放松了警惕。
“大爷，我们是中国远征军，中国国民政府的。来帮你们打日本鬼子。”想着缅甸既然是英国人的殖民地，谭梦霖就用英文问着面前的老大爷，没想到老大爷听懂了，还对他们表示欢迎。
谭梦霖看着与他沟通无障碍，就继续问道：“我们的飞机被击毁了，请问——最近的英军机场该怎么走，我们要回到那里。”
“12点钟方向差不多3公里。”老大爷回答道。
在表示谢意之后，谭梦霖一伙人就开始朝着老大爷说的方向行动了。
“缅甸人素质真高，连军队术语也知道。”谭梦霖一边走着一想，没有遇到任何的麻烦，他们可以顺利的进军了。
“到了机场，我们就有英国佬的武器了，对，我要烫妈生。”何清握紧了拳头，兴奋的说。
“那是美国人的汤姆逊，不是烫妈生。”
“很奇怪啊，为什么那个老伯……对军事术语那么了解。缅甸人，应该讨厌我们吧。”吕归尘提出自己的疑惑。
“为什么？”
“我在东北的时候也狠日本人啊。”金策的话解释了所有人的疑问。
不过，已经太晚了。
因为在那个老伯的指引下，他们走进了日本人为他们设计好的杀场！
“全都不准动！”一名日本军人用不标准的汉语高声道，他拿着一支跟他一样长的三八式步枪，从斜刺的地方朝我们瞄准，他的腰间还别着一把弯刀，似乎这种刀是其他的日本人所不曾拥有的。
这应该是个台湾人，虽然我们把他们当成同胞，他们却早已将自己当成日本人。
不过士兵们乖乖的举起了手，那个家伙走近了我们。
吕归尘二话不说，将这个毫无防备的家伙砍死。
“跑啊！跑啊！”谭梦霖大声喊道，说着，中国兵们搜刮了那个日本人手上的所有武器，步枪，手枪，砍刀。然后朝着丛林深处跑去。
日军的步枪子弹铺天盖地的打了过来，又有几名兄弟送了命。
身后正在追逐他们的是一个日军斥候小队，只有十几个人。可是他们弹药充足，士气旺盛，散开的散兵线，娴熟的队形，谭梦霖这帮家伙看得出来，这是帮杀人的老手。
“分开跑，快！”谭梦霖大声喊着，与其说他是想让伙伴们自谋生路，倒不如说他这样做是给自己找个活下去的机会。
“该死！该死！”林中的那条羊肠小径在谭梦霖的眼前忽远忽近，他的腿痛得象要爆炸，痛出的冷汗涩得眼睛生疼。身边的士兵们都气喘如牛，可是日军仍然穷追不舍。
“我……我受不了了！我和那些鬼子拼了！”一名没有枪的士兵骂道，然后几个士兵跟随他转过头去，他们都没有武器。
“抢了鬼子的枪！”那几个士兵嚎叫着冲向日军的第一个小队，那个轻步兵小队，日军士兵倒也不慌不忙，一枪打死一个，就当是移动靶的射击训练了。
“快，上树！”我喊着，那些士兵用自杀式的冲锋为我们找到了一个克服这些日军的好机会。
日军斥候小队越来越近，一个兵曹样的家伙，开始命令掷弹筒小队开始朝着这边的中国军人进行攻击。
谭梦霖第一个看到了他，猛地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似的将手里的枪举了起来。“呯”子弹闪电般钻进了日军兵曹的脑袋里，子弹把兵曹的脑袋里面搅了个稀烂，然后在后脑海上开了个大洞，谭梦霖这是第一次使用这种英国步枪，他完全没有想到这枪的威力竟然有这么可怕。
谭梦霖给步枪拉了一下栓，瞄准了第二个日军，结果“卡”的一声，枪没有响，妈的，卡壳了！他狠命的将那个该死的弹壳清出弹仓，他的动作太大了，弄的树叶哗哗的乱响，日军掷弹筒兵发现了他，已经做好了瞄准。
“砰！砰！”剩下的几把步枪没有迟疑，纷纷的开了枪。霎时间，树杈上全是向下喷射出的火舌，枪声响成了一片，吕归尘将两颗手榴弹扔了出去，炸成了一片。日军斥候们被突如其来的弹雨打蒙了，他们冒着四射的弹片和飞射而来的弹雨，拼命的躲藏着，希望自己不要被击中。他们没有想到中国人竟然学起了他们的招数。
中国军人他们占据有利的射界，再加上是先发制人，所以打了日军一个措手不及，使得日军小队损失惨重。但显然，这对日军们也是久经战阵的，只是混乱了几分钟，就借着密林里到处都是的林木和灌木丛的掩护，开始了还击。
6把枪对阵十几把枪，简直是亡命徒的选择，可是让手榴弹炸懵了的日军开始了撤退。
扔下来两枚手榴弹的吕归尘紧了紧腰上的唐刀，顺着藤条滑下树，趁着树下溅起的泥水中夹杂和弥漫的硝烟。有效的遮挡住了日军斥候们的视线。这时候何清他们也懂了吕归尘的意图，手中的步枪朝着日军阵地压制着。
日军看到了拔出长刀的吕归尘，立刻决定用刺刀和他决斗，这边中国军队的压力一减轻，几枚手榴弹又在日本军队头上炸开了花，刚才的日军让吕归尘砍死了好几个，剩下的则让谭梦霖他们打跑了。丢下了自己人的尸体。
中国兵们开始搜刮这些日军的尸体。找到的指南针配给了谭梦霖，虽然他的军衔也许不是最大的，但是他是队伍里最有用的。加上这仗战死的兄弟，还有遗弃在战场上的日军步枪，他们终于做到人手一支枪了。
最先打死的几个鬼子，子弹盒里几乎是满地，饭盒里的饭团也还是新鲜的，使用38式步枪的兄弟们有了补充子弹的机会。
“走吧，他们还会回来的，我们需要继续前进。”谭梦霖也毫不客气的担任了这个指挥官的职位。
“谭兄，你看这是啥？”吕归尘拿着一个牛皮包裹的公文袋过来，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幅简易的日军地图，地图上的东西，也只有谭梦霖能看懂，所以只有谭梦霖可以拿着这幅地图。
“我们先去找盟友吧，前面似乎有一个属于英军的阵地。也许……我们能在那里求来支援。”
一行人随着地图的表示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