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雪白血红（二）
1937年12月12日粤军160师956团8连宋子矜中尉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天了。
我们不断地和冲上来的日军开枪、肉搏，赶走他们的我们在捡的到他们手中的武器。
周围的阵地不断变得死寂，激烈的炮火也逐渐的停息下来。
我看不到前几天冰霜与火焰扫荡一切死物与活物的混乱。
我还记得前往这片高地之前黄大锤跟我说的那句话：
“宋师座已经给你安排了撤退的船只……只是你只能自己离开。”
我看了看日期……今天应该是最后一天了。
我们已经和团部失去联系整整一天了。
也就是说……我们又一次被抛弃了。
在这片雪白血红的土地上。
……
前线一片寂静，宋子矜抱着手中的中正式步枪，蜷缩在战壕的一侧，双目微闭。
从昨天晚上开始，日军对8连阵地的进攻就已经停歇了，没日没夜的战斗暂时告一段落。读书人和兵痞变成了一个模样，扛枪的和军官变成了一个模样。此时的宋子矜俨然没有了他作为军官的那种威严。
整个战壕里面已经没有几个不带伤的人了，鲜血从伤兵的绷带中渗出来，很快就让寒风吹刮成了冰。
“董排长他……不行了……”随队的医生，或者说就是一个路上抓来的江湖郎中缓缓的将那个排长的眼睛合上了。
这是没熬过今天的第七个人了，受了重伤的士兵没有几个能在这里活下去。整个连队也只剩下了20来个人
死掉的士兵被草草埋葬，因为天寒地冻的原因，士兵的尸体不会很快的腐烂。
“吴震灏……”常天珩问道，似乎他的眼眶比原来更加的凹陷，布满的血丝也更多了，“我们……还是没有联系上团部吗？”
“不好意思，老大……他们就像是死掉了一般……”吴震灏放下了电台，摇了摇头说，“从昨天晚上开始，甚至连勉励我们坚守阵地的命令都没在发来。”
“扯这犊子干吗呢？不就我们又被抛弃了吗？”赵武叹了口气说道，“我看那个周团长，就没把我们当做他的袍泽兄弟，还一口一个我敬重你们，呸！”
“好了……”常天珩又一次打断了赵武的长篇大论，“总之，我们需要守住面前的阵地，完成我们作为军人的职分。”
“没用了。”宋子矜说，“昨天开始，160师已由和平门撤退，我们现在也应该转移了。”
没有人怀疑他的说法。
没有人认为他是避战逃跑。
因为他手上，拿着宋士台将军亲自签发的命令……
于是，8连扔掉了他们的阵地。
1937年12月12日南京城卫戍部队杜诗河中校
从开战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了。杜诗河作为南京城防中校，带着自己这支300人的部队，不知道在城头上守了多久。
天亮了，又一批百姓和残兵敲开了城门。
“中校，还放他们进城吗？”一个稚嫩的童声从杜诗河身边传来，那个士兵穿着与自己的身材完全不相衬的军服。这家伙叫王卫明，杜诗河清楚他只是一个瞒报年龄的少年兵，而这种情况，在开战之后就特别的普遍，于是杜诗河没有把他当做作战部队编成，而是将这个孩子留在了自己身边，让他一起处理防务。其实连王卫明也不知道为了躲避战祸，究竟有多少同胞和败兵涌入了南京内城。
“让他们进来！”杜诗河命令道，随后城门被打开，败兵和百姓们涌入了城内。
“让炊事班将早晨煮的粥分给他们一些。”杜诗河看着那些饥肠辘辘的难民，又一次露出了自己活菩萨的本性。
他命令进城的军人在一旁集合，等待百姓分完粥之后，他们再另行分发。
这样的命令也许会让士兵们不满，但是那些当兵的却毫无怨言。
只是……那些平民……
他们让这帮败兵收容过来，这些人就像是失去了灵魂，没有了希望，没有了目标，只是机械姓的活着，呆呆的跟着士兵们一起行军，除了他们的心脏还在跳动，他们真的和死人没有多大区别！
等到杜诗河部的士兵端着行军锅煮出大锅的稀饭出来时，他们的眼睛里才会慢慢恢复几分神采。
手里捧着一只瓷碗，排队领到一碗稀饭，这可真是一碗稀饭，稀得几乎连人影都能照得出来，稀得只要你愿意，都可以数出里面的米粒，但是它毕竟是一碗可以勉强让人饿不死的稀饭！
可是这样的稀饭，也是杜诗河部每日两顿的军粮的内容
“虽然我们没有能力打赢日本人……但是……”杜诗河从那些难民眼中可以看出对这些军人的愤恨，“我们也应该尽到我们应尽的义务。”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一边喝着稀饭，一边小声嘀咕的声音，就显得非常清晰起来，“我家没了，店铺也被曰本人烧了，都是这些无能的军人！让我们国家连续失地！喝这种猪才会喝的东西，他们不应该给我们这种东西，他们应该给我赔偿才对！”
在场的军人们沉默了，这无疑是对他们最大的讽刺。
“我们从上海一直逃到南京，政府一直在说可以把鬼子赶回到谈判桌前！”那个男人不顾身边军人的情感，继续说道。
“日本人的伙食好，你怎么不去找他们去要吃的？是日本人烧了你的店铺，现在他们已经占领了上海，正在往南京推进，到处都有日本兵，你怎么不找他们要赔偿去？”一个略带稚气但是很是清脆的声音从难民的队伍里传出。队伍里顿时就陷入了沉默，不知道是那个女孩的话对这些难民起到了教育作用，还是这里的军人脸色越来越差。
“这边的长官，你们镇守南京城一直撑到现在，辛苦了。”女孩向着正在往这边走的杜诗河鞠了一躬，弄得在场的南京卫戍部队士兵都有些无所适从。毕竟……从开战到现在进城的百姓都对部队怀有一种愤恨。
“还有在路上收容我们带我们来到南京的长官们，你们也辛苦了！”在队伍里，像这个女孩子一样的学生还不止一个，其中一位学生也站起身来朝着前面的败兵长官鞠了一躬。他们似乎都是从上海逃回来的，虽然他们和女孩穿的不一样，他们穿着的是学校的校服。
“长官，请多指教，我叫方澹麟。”这个女孩子大约有一百六十五公分高，身上穿着剪裁合体的中性工装，外面裹着一件毛呢大衣，给人一种充满活力的感觉。而她那双明亮而坦荡的眼睛，更让她自然而然拥有了一种巾帼须眉的坚强。
“请多指教，城防长官，杜诗河。”杜诗河去年刚刚从军校毕业，可以说也是一个刚从学校出来的学生兵吧。
“长官，前面的粤军长官想知道，他们的部队现在在哪里部署。”
前面的那货败兵，便是粤军160师956团的8连，他们在撤退的路上并没有遭到日军的追杀，反倒是聚拢了一批逃难的百姓，于是他们就将这些人带回了城。
听到女孩的请求，常天珩没想到自己想问的问题已经让这个女孩子说出来了。
“8连连长，常天珩。”常天珩还是迎了上去，给杜诗河敬了个礼。
“160师……我记得……今天早些时候956团团长带着人突围回城，现在应该从挹江门撤退了吧。”
“多谢杜长官，我们马上带着百姓行动，尽早把他们带往武汉。”
“职分之内，我们也会守好南京最后一道大门的。”
军人们在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奔向了不同的方向。
…………
1937年12月12日日本帝国陆军第16师团竹中七海
“我相信，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理念与知识，都能截长补短、毫无分别心的融为一体，真正接近神的宗教早就出现了、真正的真理早就出现了。如果能够突破这一点，人早就胜天了。”
“梦霖君，我们是朋友，我也希望我们的国家也能和我们一样，成为一辈子的朋友。”
…………
我看着漫天的雪花，在战场的硝烟中，却回想起了在美国留学时的那场圣诞节。
在那所学校中，都是白人面孔，唯三的黄种人便是我、我的妹妹竹中琉奈还有就是来自中国的谭梦霖。
我们在学校里相互扶持，相互鼓励，为的目标也都是让亚洲人不再受欺负。
而我现在却站在了我最好的朋友的国土上。
我们的国家成为了敌人，而我们……
凛冽的寒风吹刮着城外的战友们还有我的面庞，我在回国后应征入伍，很快作为中队长被派往了支那战场。
进攻不是很顺利，我军在紫金山一带遭遇了最强的中国军队的袭击，我们联队基本上损失过半才将那些中国军队消灭。我们的攻势并没有停下来
“竹中君！让中队集合了！我们的进攻就要开始了。”我听到这样的命令从战壕里站了起来，命令士兵们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武器。大家的脸上并没有刚刚进行南京外围进攻战时的放松，在三天前，我们所在的联队竟然在被击毁一辆89式战车的情况下，对一个小小的山头高地束手无措。根据联队内的统计，就是这座山头让我们两个步兵中队束手无措。
今天早上，我们中队负责对此山头进行最后一轮进攻，在得到了一个基数炮弹的支援下，我们攻上了山头，却发现中国士兵早已就离开了。
幸好如此，我的中队才没有收到严重的伤亡。
进攻开始了，炮兵调上来了240mm、150mm口径的加农炮榴弹炮，无数的炮弹将我们面前的城墙炸得面目全非，在城外的我们也没这巨大的浪气冲到地上，大地在颤抖，战争女神唱着她的咏叹调，我们其实很好想象那些城头的中国军人会遭到怎样的命运。
“竹中长官……”我回头看去，一等兵藤原的脸甚至都让我们的火炮吓得苍白，“我们能完全占领南京吗？”
“混蛋！胆小鬼。”没等我回答，他的曹长便用怒骂和暴力解决了他的提问。虽然我不赞成我们军队使用体罚，但是我并没有办法改变。
炮击停止了，我们前面的坦克发动了，利用坦克当前锋给予中国军队威慑，剩下的士兵跟随在坦克的后面，这对于我们来说是最好的对付中国军队的手段。
“万岁！”坦克机枪开始了扫射，只是漫无目的的扫射本来就已经被炸得千疮百孔的城墙又被溅起了一阵阵的尘土，随着这样的掩护，我拔出指挥刀，指挥士兵们向着城内冲锋。
其实血腥的巷战我们并没有真正见到，被火炮轰击下，城头的守军早已经全军覆没，只剩下了几个士兵留在原地被火炮吓得瑟瑟发抖，目光呆滞的他们早就已经没有了生气，呆呆的看着进城的我们。
“中队长，怎么办！”几名战友发现了那些中国兵，听说在华北战场上中国军人的诡雷陷阱让华北军吃了大苦头，听到这些传言的我们都非常的害怕。，他们将自己的步枪平端着，紧张的问着我。
“把他们留在那里！等待联队医疗队处理！收缴他们的步枪”我命令说，士兵们小心翼翼的交替掩护着将那些中国军人的步枪拿走，然后就出发了。
我们没有受到抵抗。就这样进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