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椅子上,忍受着天旋地转般的晕,努力地睁着眼,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为什么?”
他坐在我的对面,如同被冰封了般,没有回答我的话,也没有离去,只是看着我,深沉得看着。还是美得那么不食人间烟火,还是那不沾半点尘世硝烟的清孤,是沄逸,却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深爱我的沄逸。
就在刚才,他还能闪烁着爱意弥漫的双瞳,任我恣意地亲吻,那贴合着的顺从,一如当年。
若刚才是他在演戏,那曾经呢?那三年前那个在我怀中出带着羞涩的他,是否也是假的?
“沄逸,你厉害,你以自身为引,将迷幻的药擦在唇上,诱我亲吻,果然知我好色,呵呵,呵呵。”我摇头,输一次可以说大意,若是次次都在他人的掌握中,我还能不叹服吗?
他依然平静如水,若不是那长长睫毛偶尔地轻眨,我甚至会以为他就此睡了过去。
我的舌尖,划过唇畔,笑眼弯弯:“其实即使你告诉我,我也会亲,你信不信?”
我望着那双眼,他已经微微低垂了眼皮,敛尽了眼中的清寒,他身上独有的香气若有若无地传入我的鼻端。
“沄逸,能再一亲芳泽,纵然是见血封喉之毒,上官楚烨也能甘之如饴。”我越是笑,心头的悲凉越是一点点地翻涌。
我爱了他那么多年,甚至爱到了抛弃一切的地步,可是他呢?
突然发现,我不了解他,真的不了解。
软软地靠在椅子上,我无所谓地笑着:“反正都是要坐到天亮了,你不陪我说说话吗?你刚才还说呢,过了今夜,你我不可能再如从前,要我陪你整夜的。”
他轻轻地站起了身,不再与我相对,在霜白的衣衫扬起后,我只能看到一个清瘦的背影,和那腿弯间悬垂的发丝。
“沄逸。”我念着那个名字,在不需要面对他的容颜时,我也终于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笑,贪婪的看着月光下的他。清辉穿越了那薄薄的衣袍,留给我一个朦胧的身形,那无尽的光晕,仿佛要将他吸入月中,“沄逸,我去九音的路上,那伙偷袭我的人,是你派的吧?那一次我差点死在龙旋涡中,失明了很久,全身残废地在床上躺了很久。那时候我曾想,如果真的死了,说不定更好,至少还能最后讨你欢心一次。”
他站在那,仿佛与月光融为一体,没有回身,也没有答复我的话。
我想,不需要答案了,沉默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了吗?
我一直坐着,心头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为什么不见流波出现?他究竟去哪了?
忽然,心间闪过一个念头,我猛地抬起头,厉声喝出:“沄逸,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派人去我府上了?”
他飘飘叹息在月色中散了,淡了:“王爷,你也别瞒我了,你的功力不可能中我的软骨散,只要你卯时前一直在我这,你的子衿就不会有危险。”
我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再也顾不得装什么虚弱无力,两步跨到他的身后,手指拍上他的肩头: “沄逸,你要杀我要害我,我都无所谓,为什么找不相干的人下手?”
没有呼疼,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轻轻地闭上了眼。
我眉头一皱,不对,沄逸根本就是在拖时间。那也就是说,他的人在我到了之后才收到暗号去的王府,如果我现在赶回去,一切都还来得及。
推开他,看着他踉跄几步跌倒在地,有些不忍,终究还是没有上前:“沄逸,我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我答应过你的,依然会为你做到。只是我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不要伤害我身边的人,有多少刀剑,上官楚烨一人扛下了。”
不再看他,我飘身而出,全身功力运到极致,如闪电般地在夜色中奔袭,朝着我的王府飞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子衿,千万不要出事,千万不要。
我失去了一切,不能再失去他。
流波啊流波,别让我失望,一定别让我失望。
一入府,空气中没有令人恐惧的血腥气,幽幽花香,淡淡草木,都那么的安稳静谧。
可是太静了,静得让我不安。
推开子衿的房间,一股异香扑面而来,这香气,和沄逸唇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房间里没有那个我熟悉的身影,床榻凌乱,被褥中残留着暖暖的温度。
显然来者是用了软骨散的迷香,直接将睡梦中的子衿迷倒掠夺而去。
我终究还是回来晚了吗?
我的心,和这床榻上凌乱的被褥一样,数十百千个念头都在飞快地闪动。
突然,在敞开的窗台上,我看到几点磷光在月光下闪烁,如若不是我的目光,只怕这几点就要被彻底地忽视掉了。
“百里香”,追踪的圣品,这极为罕见的东西,我有,还有就是因为我不放心而转赠过的流波,也有。
那么,流波是什么时候在子衿身上下过“百里香”?
难道他知道今天有人会夜入我王府?
也不对啊,如果知道,只需直接在房中保护就行了。
我想不了那么多了,只要知道流波和子衿暂时安全,心头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我顺着点点的磷光粉印,飞快地追踪而去。
耳边风声呼呼,脚下的路,是完全与皇城相反的方向。看来沄逸果然没说错,他的目的,就是让我离开得越远越好,即便有机会救下子衿,也没有时间再赶回来。
“百里香”的痕迹越来越淡,但是留下的脚印却越来越重,可见带着子衿的几人,功力也已经到了力竭的边缘。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加快了脚下的速度。眼前的山林遮挡了我远眺的视线,却也留下了对方更深的脚印。
凌乱的脚步显示对方最少是四个人,我在树梢间纵跃,终于在一棵树下看到了喘息的几人。子衿的身子软软地被其中一人抱着,其余三人围着他们两人,警惕的眼神四下打量着。
天边的颜色渐渐泛起了微微的白,我没有时间继续等待了。
身体一窜,指尖之气飞刺而出。就在我刚刚窜出的时候,警觉的他们立即跳了起来,两人站在最前,一人站在中间,最后一人抱着子衿就往后跑。
三人武功对于我来说,不算是顶尖好手。两股劲气一出,当前的两人身体一震,手中的刀脱手飞出,远远地落在地上,两人的身子也飞出了老远,倒在地上蜷缩着。
我速度不减,继续向前冲去。第三人手中的刀刚刚举起,就被我活活地点在了地上,手中的刀落了下来,不偏不倚切上她的鞋尖。一声撕心裂肺的号叫吼了出来,可惜只能叫,不能跳……
我手一伸,抓向逃跑的人,所有的劲气喷薄而出,眼神中已是一派肃杀之气。就在我的劲气罩上她身体的瞬间,逃跑的她,突然转过了身……
冰寒的剑锋,架在子衿软软的身体上。她没有躲闪我的指风,也躲闪不了,只是示威性地紧了紧她手中的剑,一只手掐在子衿的颈项间。
手中的劲气在瞬间偏离预期的地方。身边的大树上露出数道被穿透的痕迹,通通透透的,树枝摇晃,抖落一地的树叶,沙沙如雨落下。
她眼光扫过在我一招之下倒地和受伤的同伴,脸上的表情不由地紧张,咽咽口水,再次将身子藏在子衿的阴影中:“王爷,在下没有伤害这位公子的意思,也请王爷不要逼人太甚。”
我收回手,慢慢地后退了两步,她脸上的紧张神色也消退了些,我依稀看到她轻轻地透了口气:“王爷,您不为难于我,我也绝不为难您的爷。只要您与我一起,过了卯时便行。”
一直闭着眼睛让我不知道状况的子衿,突然睁开了眼,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原来如此,愚蠢。”
女子没想到子衿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身体一僵,表情也是愣住。
“王爷卯时不能赶到皇宫,就是违背皇上的旨意。欺君之罪一下,王爷性命不保,王府上下没有一人能逃过责罚,我也不可能活着,而王爷只要抛下我,大可去完成皇上给的任务。我区区一个床伺,死活又有何重要?如果你是王爷,该如何选择?”
“那当然是去皇宫。”呆呆地顺着子衿的话题往下,她不自觉地说着,话题一出口猛地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手指一紧,不再说话,只是盯着我,紧张的神情不仅仅是害怕我冲上前,更害怕我掉头而去。
我看着子衿平静的表情,更从那双眼中读懂了什么,微笑地点点头:“子衿说得没错,皇命与床伺哪个更重要,根本想都不用想,你家主子这一次猜错了!”
根本不等她说话,我安逸地转身,潇潇洒洒地迈开脚步,甚至快乐地抽出了腰间的扇子。
“王爷!”就在我刚刚抬起腿的时候,身后传来那女子的声音,“我家主子说了,只要你追着我们出现了,不管您是不是真的离开,只要您抬腿,我就下手杀了这男子。”
我这腿,真的迈不下去了,因为她话中的认真。
穆沄逸,果然懂我。
我来了,就不可能真的抛下子衿,即使抗旨……
脚步,沉重地收了回来,无奈地看着子衿,微笑着摇头:“亲爱的,我被人算计了。”
子衿的神色没有一点的变化,只是温柔地看着我:“我知道是谁。”
天边渐白,尽管这季节天亮得早,我也知道,卯时即将到来,女子的手没有半点的放松,这一次也许是真的赶不回去了。
“王爷……”我的耳边,传来细微的传音入密之声,属于流波,不过那声音极度不稳,颤颤的,不似我熟悉的他,“拿我威胁她,只要她一个分神的瞬间,您就有机会,我在您左手边第二棵树下。”
一道灵光因为他的话猛地打上心头,我忽然明白了他话语中所指是什么意思,只是……
由不得我去犹豫和思考什么,我的身影猛然一动,飞向树下,幻影随形般又回到了原地,手中已多了一人,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女子:“如果你敢动我的爷,我就杀了他!”
手中的人,软软地靠着我,只有一张脸对着她的方向,那双美丽的眼,已经轻轻闭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孱弱无比。
女子一愣,手中不由自主地松了:“凤后!”
就是这瞬间,我松开钳制着的流波猛窜而出,一只手搂上子衿的同时,脚已踹上了她的胸口,馨香入怀,黑影倒飞。
女子被我直接点上了穴道。我从她怀里掏出解药,轻手轻脚地塞了一粒到子衿的口中,顺势摸索上他的手腕,确认没有一点其他的伤势,我才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亲上他的脸:“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子衿的脸刚刚展露一丝笑颜,突然停留在我身后的某处,惊呼出声:“流波是怎么了?”
大树下,修长俊秀的人影趴着,正在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衣衫凌乱,还有不少的破碎口子,伸出的手腕处,还有几道翻卷着的伤口狰狞地流着血。
“流波!”在看清那个挣扎的人影后,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他搂在怀中,手指连点上他的穴道,另外一只手已经在怀中摸索着金创药。
他停下了挣扎的动作,用力地喘息着,胸膛剧烈地起伏。
我伸手一扣他的手腕,旋即皱起了眉:“你也中了软骨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