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午睡一场梦,居然是场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梦,冷是表面,内心的隐痛才是真实。
山巅。霜白衣袍飞舞。
“楚烨,明日你出征,记得……”
“为你保重!”手指蹭着他脸颊的肌肤,我笑得无赖,“也不是第一次出征,我以为你早就习惯了。”
“会在意,就永远不可能习惯。”
他苦笑叹息,那唇边冰泉乍冽水清浅,水光伴着笑容。
心头一抽,停下所有的动作,吻上他的脸颊:“沄逸,你是我的,等我娶你!”
他回应着我的吻,放下所有的矜持:“好,我等你,等你回来娶我。但是今夜,让我属于你,好吗?”
拥紧手中清瘦的身影,我低声呢喃:“我的,沄逸……”
我最爱夕阳西下的时候,看漫天云霄,看残阳如血,独坐峰头远眺群山。手执一杯冷酒,噙着冷冷的笑,等待着黑暗渐渐地掩盖一切苍翠,空气中弥漫起萧索的气息,让那余晖打在身上,随后被冰凉取代。
一场午睡一场梦,居然是场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梦,冷是表面,内心的隐痛才是真实。
我一定是太久没有男人了,不然怎么会想起他,想起那次缠绵?
深呼吸,吸入冷冷的空气,平息着身体里的燃烧着的火焰,我将目光远眺,放在群山间。
天暗了,我的眼睛也亮了,全身的血液开始沸腾,工作就要开始了。
我不是打更的,那太侮辱整夜不睡尽心尽力的打更大姐了。
我也不是城头的守卫,那更对不起为国为家尽忠职守的将士了。
“喂,日,你已经窝在这里两个月没开工了,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穿我的,到今天已经是三百六十七两零五个铜板了。”身后脚步沙沙,带着一股独特黏腻的嗲声,在不远处停下。
是夜!我连头都不用回,能如此靠近我却又在不经意间让我听到她的声音,除了她再无别人,停在我所能容忍近身的最边缘,发出无害甜腻的嗓音。
我手指一动,酒杯回旋,以电光般的速度飞向身后,直击她的面门。
“哎呀……”假得不能再假的声音中,她慢慢歪倒,血红色的艳丽长裙划出比残阳余晖更美丽的风景,如满天云霞般飞舞,慢慢归于平静。再见人时,已是身躯半倚着大石,秀发长垂如瀑,娇艳半开的曼陀罗花插在鬓边犹带水汽。
雪白修长如白玉雕成的手指在杯沿一划,两指间戏法般多了一粒龙眼大小的珍珠,“日,你比以往大方了不少呀。”腻声中,笑意十足,“似乎是上一次我们在那个城守家里偷来的两件宝贝之一吧,这么快‘夜明珠’就给我了,是不是身上没银子了?”
对,我的职业,是走千家盗万户的贼。
不是雅贼,我不偷香窃玉,我就是个十足十偷银子的贼。
对面这个女人,就是我的搭档。
“为什么你喊我的时候不能加个前缀?单喊一个日字听着怪怪的。”我抽抽嘴角,勾勾手指。
她会意地手指一动,不知从哪变出一个白瓷的酒壶,滴溜溜地朝我飞来:“你想我喊什么?日姐姐?日妹妹?有差别吗?反正你我都是女人,没人会想歪。”
好吧,我承认,没差别。
这个女人,性格比我张扬,打扮比我花俏,行事比我乖张,有时候我都觉得“日”这个字比较适合她而不适合我。
当然,她也有极会隐藏的一面,合作到今天,我除了那身大红袍外,看见的只有一张黄金面具。那面具下的容颜,从不曾窥探过半分,比起我大大咧咧地露着脸,她比我更懂得保护自己。
两年前,我因为囊中羞涩而蹿入一个富户家里准备窃点盘缠“劫富济贫”一下。正偷得开心,心中的警兆让我弹出飞刀的同时回首。
梧桐树间,飘飞的红衫像盛放的曼陀罗花,金色的面具反射着月色的冷冷银辉,白玉手指尖轻拈着我的飞刀,那甜腻的嗓音轻轻地传入我的耳内:“你是我见过的轻功最好的人,下手也够狠,可见舔过血。不如我们合作,我踩点你下手,有银子偷银子,没银子偷人,怎么样?”
她所谓的偷人,既不是裹着个大活人偷,也不是勾搭别人家的大爷小爷,而是偷人头。半夜三更,小刀一挥,血吹落,钱入账。
说起来,我们似乎捞过界了,连人家杀手的行当也抢了,不过我杀的都是该杀的,偷的也是该偷的,所以我们应该光荣而伟大地被称之为—侠盗。
侠盗不侠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很多人被我们吓到,生怕被我们惦记上家产,提到“日夜双鬼”就咬牙切齿,虽然每次我们留下的名头是“日夜双侠”。
双未必是一对,也代表两个,我和夜从未问过彼此的来历,所以我们只是各自独立的两个人。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好,这是我和她之间的默契,守着自己的领地,小心不侵犯对方,即使在同一个屋檐下。
大家都是有秘密的人,知道对方的,少不得要拿自己的换,而我,没有换的打算。
我轻轻地含下一口酒,让那柔滑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半眯着眼感受着风中丝丝清凉寒意:“有没有不关你的事,反正给你抵账。”
她手指拈着那粒珍珠把玩着,看乳白光晕在她手指间飞快地旋转,看那修长的手眼花缭乱地玩着花俏,让人无法忽略那葱白细嫩的手指间会蕴涵着怎样的力量。
这是一双美得毫无瑕疵的手,似最上等的白玉雕成,泛着透明水嫩的光泽,柔软时能轻易挑开天下间最难的锁,坚硬时两只手指便轻易捏碎武林高手的脖子。
不过,夜是女人。在这个女子为尊,主家在外的世界里,她这双漂亮得胜过男子的手只怕得不到半点羡慕,只会换来嘲笑—手上无趼,怎能持家养夫?
“给我抵账?”她轻飘飘地吹了口气,手中的珍珠顿时失去了踪迹,“那也只够还你之前的债,刚才那壶酒另外给。”
“那可是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我头也不抬,捏着手中的酒杯细细品味。
“你欠我的可是三百六十七两黄金,五个铜板算我大方点,免了。”手指一动,一个巴掌大的金算盘摊在她的掌心中,“‘夜明珠’本该在千两黄金的价位,但是是赃物,还是官赃,只能算五成价。我帮你出手再抽一成,只能算四百两黄金,之前你已经喝了我两壶‘碧落泉’,一壶二十两黄金,你还欠我七两,又拿了一壶,再欠二十两。”
“欠着。”我懒懒出声,阳光只剩最后一缕残影在挣扎后消失,天地间布满冬夜的寂静。
雪,又要在后夜降临了吧,四季轮回得真快啊,转眼间已是三年。所有的一切,开心、激动、震惊、失落,都在那一夜间,随着雪花的飘落打在我的身上,每当这冷清的感觉萦绕身旁,那挥之不去的揪心也同时爬满心怀。
所以到了冬季我就不想动,如同一条蛇般懒懒的,但愿脑子也能被冰封住,冷僵了才好。
“又欠?”夜不情愿地咕哝着,“你喝的是天下间最好的美酒,便是云梦、九音、御风、沧水四国的皇宫中,也未必有我这的酒好,至于那些御厨的技艺,更不能与我比,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听着她的抱怨,我忍不住牵了牵嘴角,将那抹笑意隐藏在酒杯边缘。
她说得没错,便是皇宫大内,也未必拿得出这么多如此美妙的酒,纵然御厨神功,怕也难及她的玉手妙招。
至于我为什么如此肯定,因为……
“唉!”身边一声重重的叹气,“整天看着你要死不活,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好烦啊。”
“我至少能笑得出来,有本事你把你那个冷冰冰的东西也弄出个笑容来。”我斜睨她一眼,看见的那是透着寒意的黄金面具。
两道古怪的目光从面具后射出,打在我的身上。我能敏锐地感觉到她的好奇,却懒得理会,由她观察,半晌过后……
“日,你是不是太久没男人,憋出火来了?”她手指掠过腮边,袖口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要不要我帮忙带你逛逛窑子?”
鄙夷地瘪瘪嘴,我飞出一记眼刀,丢出两个没有感情的字:“不用!”
“哇!”她发出一声夸张无比的声音,扭曲的身子也坐了起来,“你该不是对男人没兴趣吧?或者,或者……”鬼鬼的脑袋探向我,“你还是个雏?”
“噗……”刚入口的酒被我狂喷而出。伴随着剧烈的咳嗽,我狠狠地瞪着她:“姑娘我玩男人的时候,你毛齐了没有都不知道。”
这话倒不是因为女人的面子而吹牛,想想曾经的风光霁月,春色无边,我曾经的荒唐天下有几人能比?至于现在的安宁,就当是洗尽铅华后的恬淡吧。
“真的?”她突然站起身子,目光远望,喉咙间哼出一声轻笑,下巴微抬,“那么这个男人,是来寻你的?”
“男人?”我微笑的脸在顺着她的目光投射到雪夜中的一个黑点时僵硬在脸上,“啪”的一声响,手中白瓷杯片片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