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短短十几日内,远在云城那位二公子便毒杀老城主,一举夺权,手段之迅速,令他什么都来得及做……
顾逵见自家主子不语,又道:“可惜那位二公子似乎并无与我们结盟的意愿,否则殿下的帝位手到擒来。”
“那帝位只是母妃喜欢的东西,与我何干?”云槿打断他的话,“若不是不想让母妃太过失望,我也不想装作这副虚伪的模样。”
顾逵垂了头:“殿下说的是。”
“而且,我总觉得,过不了几日,漓江城那位新城主便会来到云城。”云槿蹙眉,“顾逵,你可要准备好,不要让那位新城主失望才是啊。”
顾逵看到自家主子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闪烁着冷芒,突然虎躯一震,顿时泪流满面。娍贵妃!您看到了么!原来这就是爱情的伟大!它让这个脾气暴躁任性妄为的殿下飞速成长,甚至锋芒微露。现在,霸业,、权力,、阴谋,、阳谋与爱情交织在一起,那将是多么令人心潮澎湃的情景啊!
云槿没注意自家属下手舞足蹈的模样,他的脸色忽然微微发红,很是艰难地问道:“顾逵,我问你……女人最喜欢什么东西?”
顾逵一怔:“……?”
云槿微微垂下头,仔细盘算:“前几日父皇赏我一柄名剑,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顾逵顿时明白了,忍不住嘴角抽了抽:“禀,禀主子,一般姑娘都不喜欢剑。”
“那么,武功秘籍?唔……她几乎不会武功。”云槿想起每年帝君给各院妃子的打赏,“还是绫罗绸缎?金银珠宝?”
顾逵嘴角抽得更厉害了,“主子,属下看,颜三小姐似乎对这些都不太热衷。”
云槿蹙眉道:“我知道。可她这样闷闷不乐也是办法。要么你替我问问紫蓼?”
顾逵心中继续泪流满面。娍贵妃!您看到了么!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而让他忠心耿耿的属下去询问那只母老虎!强忍着悲愤的心,顾逵道:“现在是非常时刻,主子应以大局为重,颜三小姐过些日子就会好起来……”他看到云槿微微蹙眉,顿时一个激灵:“属下这就去问紫蓼郡主!”说罢掩面飞奔而去。
次日清晨,艳阳高照。
经过一整夜的深思熟虑与表妹的出谋划策,云槿推开了西厢房的房门。
瑞宝躺在西厢房宽大而柔软的床上,兀自沉睡。
他仔细端详着她的睡容,心中越发柔软。对于情爱,他向来懵懂。父皇与众多兄弟的多情,令他无所适从。而师父与母妃之间,又是那样刻骨而绝望。他甚至不知道怎样才能叫做喜欢,但是见到她……
他的目光自她的红唇上梭巡,眼神也越来越暗,越来越暗,直到——他倏地直起身子,捂着鼻子决定出去吹会冷风,就听到床上一声软软地呼唤:“……云兄。”
云槿忙快步折回来:“你醒了?舌头还疼吗?”
瑞宝摇摇头,似乎要坐起身来。云槿连忙过来扶她,哪知刚把手放到她身上,少女身上的幽香和体温顿时扑面而来。他心里一慌,手猛地一推,瑞宝“扑通”一声重新趴回床上。
云槿:“抱歉……我,我不是有意的。”
瑞宝:“……”
好不容易待瑞宝收拾好了,云槿命人传上早茶。
瑞宝舌头还隐隐作痛,并没有多少食欲,但看着云兄难得如此殷勤的为她张罗,她只好坐下了。云槿见她心不在焉地动着筷子,又看她越发的无精打采,心中一急,干脆舀了满满一碗粥,恶狠狠地放到她面前桌上:“吃!”
瑞宝手一抖,筷子差点掉了。
云槿又把桌上剩下的几个馒头都推到她面前,一字一句道:“不吃完,今天不许出门!”
瑞宝:“……”
待瑞宝好不容易用过早饭,撑得直打嗝。还没休息片刻,就被云槿就拉着出门了。
今日的帝君似乎消停一些,没闹出文武百官集体跪朱雀门的惨剧来。于是云槿难得有了一些空闲时间,便陪着瑞宝随处走走。
今日恰逢庙会,城东场面甚是壮观。只见卖小吃的,表演杂耍的,招揽生意的,揣着钱买东西的,看热闹的,人流如海,摩肩擦踵。云槿见状,顿时脸色铁青。
昨夜紫蓼对他说过,不陪女人逛街的男人不是好男人。于是云槿咬了咬牙,又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拉着瑞宝就向人堆中冲去。
人挤人的滋味果然甚是难熬。云槿一面护着瑞宝,一面硬着头皮向前走,两侧琳琅满目的商品也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好不容易走到集市尽头,他看到瑞宝比逛街前还要无精打采,于是又带着瑞宝挤了一回。谁知逛完之后,瑞宝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了。
他不禁对紫蓼的建议产生了怀疑,于是低声询问:“好玩吗?要么我们再挤一次?”
瑞宝抖了抖,深深觉得这个时候就算自己舌头断了也得说话,“云兄,你不累吗?”
云槿摇摇头,瑞宝脸色越发苍白:“可是我累了。不如我找地方歇歇吧。”
云槿只得同意,但由于瑞宝实在走不动了,两人就坐在路边屋檐下歇着。面前是一个捏糖人的摊子,生意极好。瑞宝盯着那摊子多看了几眼,云槿就一声不吭地起身,买过一个糖人,然后不容拒绝的地塞进瑞宝手中。
瑞宝:“……”
云槿见她盯着手中的糖人不动,便道:“你不喜欢吗?唔,不喜欢便扔掉吧。其实这种东西不怎么好吃,似乎还没熟,真不明白为什么紫蓼每次上街都要买好几个……”
瑞宝抬起头来:“吃?”
云槿点点头。
瑞宝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难道,你每次都把它吃了?”
云槿又点了点头。
瑞宝:“……”
两人歇了一会,彼此沉默。五月的阳光淡淡洒下,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瑞宝有些头晕,便轻轻靠上云槿肩膀。
她今日……还是很开心的。挚友仍像以前温柔,只不过凝视她的时间长了些。他与昔日的兄长不同,就算对别人再绝狠,对她却有着自己特有的温柔与包容。可是云兄的身体为什么如此僵硬,她靠着好难受……
于是瑞宝道:“云兄,你别僵着脖子,我靠着好不舒服……”
云槿越发僵硬了。
瑞宝只得直起身子。她见云槿似乎脸色发青,不禁有些疑惑:“云兄,你怎么了?”
今日的云槿似乎很暴躁:“没事!”
瑞宝忍着舌头的隐痛,轻声道:“难道云兄不想见我?可是……我一直很思念云兄。在颜府的时候,我每次收到云兄写的信,都很开心,很开心。”
她自认说得十分诚恳,也很好的表达了自己的心情,谁知云槿猛地扭过头去,语气十分异样:“是、是么?”
瑞宝点点头:“是啊。”她的神色有些黯然,“那段日子,非常难熬。我一直为二哥的身世忧心,除了和你通信,身边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帮我。后来,二哥的身份终于真相大白,可是爷爷也中毒了,那时候我真觉得我要熬不过去了……不过,无论如何,我也要见云兄一面。”
云槿不语,耳根却隐隐发红。
“来云城的路上,我心中一直难以释怀。”瑞宝低语,“在爷爷濒死之际,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就连我能逃出来,也是靠颜大总管帮忙……云兄,我也许真是个废物吧。”
云槿一怔,琥珀色的眼中划过一丝哀伤。他低声道:“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废物,也没有绝对的智者。别难过,我会替你报仇。”
瑞宝却摇摇头:“不必。”
她想起爷爷当时的话,一时心中有些复杂。对于颜琛来说,到底是被养育十年,还是认贼作父十年?他下手时,心中又是怎么想的呢?此刻,她的身上仍然沾染着他的气息。蘅芜香经旬不散,就算逃亡至此,她仍旧可以闻到那股清绝的香气,这种气息仿佛梦魇,令她无时无刻都在回忆往昔……
云槿蹙眉道:“不必?你愿意就这样放过他?”
瑞宝沉默片刻,幽幽道:“不错。爷爷说过,不准我报仇。他当年为了夺位杀死自己两位兄长,后半生一直活在悔恨与煎熬中……他希望,一切都到此为止。”
云槿怔了怔,只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沉默不语。
两人在屋檐下坐到集市散去,这才打道回府。
此时夕阳西下,给大地镀上一层金边。两人并肩而行,心中却平静如水。待两人走到府邸所在的小巷时,突然顾逵从斜里奔出来,像一座大山一样挡在两人面前,“殿下,宫里来人了。”
“宫里?”云槿先是疑惑,随即又是冷笑。想不到他才接她过来一日,就有人来提醒他了么……
顾逵似是看出了云槿的心思,道:“殿下不必担心,来的是贵妃娘娘身边的翠姑。”
云槿微微蹙眉:“她来做什么?”
顾逵道:“娘娘旨意,招颜三小姐入宫。”
云槿看向瑞宝,神色复杂难辨。
瑞宝更是满心疑惑。她想不到自己才来云城一日,就要进宫见那位传说中的贵妃娘娘。这和她想象的似乎不大一样。
不得不说,当今贵妃乃是一个传奇。
据说二十年前,正当壮年的帝君闲来无事,在深山老林里实验《孙子兵法》,忽听不远处传来飘渺歌声,堪称天籁之音。帝君好奇心大发,于是顺着溪流溯洄而上,就在一处山水明媚处,见到一个绝色浣衣女。
此女容色惊人,连阅女无数的帝君都为之惊艳,立刻将她迎回宫中。这洗衣女出身卑微,按照祖制,应不可给予她太高的地位。但帝君由于太过宠爱,几年下来,她一路高升,在宫斗中过五关斩六将,终于在五年前,坐上贵妃的宝座。
娍贵妃的成功,为穷家女嫁入豪门增添了光辉的一笔。天下希望麻雀变凤凰的女子莫不争相效仿,就连最近几年在溪边浣衣的女子比往年多了数倍。只可惜成功的倒没几个。只因她们没掌握其精髓。
首先,浣衣女一定要歌声优美,如果歌声太过难听,只能招来狼。其次,浣衣女一定要容色出众,否则富家公子一见之下掉头就走,心机可就白费了。其三,这女子一定极有心计,在宫内或者大家族游刃有余,否则很容易失宠或丢了性命,更别提步步高升了。
所以,娍贵妃在百姓口中越发传奇了。
但是瑞宝知道,她就是当年那个异族女子,和叔父私定终身的绝色女子。
于是瑞宝与云槿分别,当日就入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