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素质和作用所引起的一切,都属于第一类;军队的人数、编成、兵种的比例等都属于第二类;战线构成的角度、向心运动和离心运动属于第三类;制高点、山脉、江河等地形影响属于第四类;最后,所有补给等属于第五类。为了明确这些概念,并且能够立刻判定各类要素的价值大小,有必要把这些要素分别加以考察,这样一来某些要素中的虚假成分就自行消失了。比如,即使作战基地只包括作战线的问题,在这里,说作战基地的价值取决于作战线构成的角这个几何要素,倒不如说是取决于作战线所要通过的道路和地区的状况。
其实,上述要素在军事行动中大都是错综复杂并紧密相联系的,因此,倘若有人想依据这些要素来进行战略研究,那么,这种想法是不幸的。他必然会徒劳无益,因为在离开实际的分析中一定会迷失道路,如同在梦中,从抽象的桥墩到现实世界架桥一样。上帝保佑,但愿没有哪个理论家有这样的开端。我们决不想离开现实世界,不想使我们的思想超过读者所能理解的程度。我们的思想是从战争给我们的印象所得来的结果,而不是从抽象研究中得来的。
精神要素
精神要素贯穿于整个战争领域,在战争中是最重要的问题之一。它们与支配和推动所有物质力量的意志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就像合二为一成为一体,因为意志本身就是一种精神要素。很遗憾,它们在任何书本中都是难以找到的,因为它们只能被看到或是感觉到,它们既不能被表达为数字,也不能被分为等级。
一个军队的武德、统帅的才能,以及政府的智慧、其他精神素质、战区的民心、甚至某一次胜利或失败所带来的精神影响,这一切本身都是各不相同的,并且对于我们当时所处的环境和目的所产生的影响也不相同。
关于这些问题在书本里是难以论述的;但它们如同其他战争要素一样,包括在军事艺术理论的范畴。必须指出的是:如果有人墨守成规,把所有的精神要素都排除在规则或原则以外,当遇到精神要素时,就把它作为特例,“科学地”规定下来,把它当成是超出所有规则之上的天才,实际上这就等于是说,规则是一种可怜的哲学,它本身就是愚蠢的。
军事艺术的理论,已经把自己的范围扩大到了精神领域,让人们注意这些精神要素,只能说明充分估价精神要素是非常有必要的。而且,人们一旦确定了这些观点,也就给那些妄想利用物质力量的关系在理论的法庭上为自己辩护的人首先做了裁决。
就算为了建立所谓的规则,在理论上也不能把精神要素排斥在外,因为物质力量与精神力量的作用是密不可分的,绝不能像化学方法那样,将合金分开。当理论为物质力量制定各种规则时,必须考虑精神要素,否则,规则就会变成枯燥的条文,有时表现得谨小慎微其局限性反而很大,有时表现得过于专断其范围反而会很宽泛。就算一点也不想涉及精神内容的理论,但也会不知不觉地涉及到了,因为不考虑精神要素,任何问题都无法说明,比如胜利的作用正是如此。所以,本篇所要反映的问题,不但涉及到物质的原因与结果,也涉及到精神的原因与结果。如果把物质的原因与结果比作刀柄,那么精神的原因与结果就是锋利的刀刃。
历史才能真正地证明精神要素的价值与作用,统帅正是从历史中吸取精神养料的。但必须指出,同理论研究恰恰相反的是,各种感受、印象和灵感更能播下智慧的种子,结下精神的果实。
本来我们可以详细地考察战争中最主要的精神现象,也可以像勤勉的讲师那样仔细地分析每一种精神现象的利与弊。只是,这样做的后果很可能会陷入平庸的境地,不知不觉在分析过程中忽视最本质的东西,而只注意那些人所共知的东西。因此,我们在这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不全面、不完整,但突出重点的叙述方法,让大家能更清晰地注意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性。
主要的精神力量
这里所说的主要的精神力量是指统帅的才能、军队的武德,以及军队的民族精神。任何人都难以确定,这几种主要的精神力量哪一种的价值相对大些,这是因为仅仅指出它们各自的价值就已经不容易了,再要进一步地去比较它们的价值大小,那更是难上加难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轻视它们中间的任何一种。但是问题在于人们在进行判断时,总是摇摆不定,或者轻视这一方,或者又轻视那一方。因此,用充分的史实来说明这三种精神力量的显著作用是一种较为妥当的方法。
众所周知,现代欧洲各国的军队不论是在技能方面,还是在训练方面几乎都达到了相同的水平,作战方法也成为一套各国军队都能通用的方法,用哲学家的话来说就是,已经达到了不可能期待统帅运用任何个人特有的手段的地步,比方说像腓特烈二世那样运用斜形战斗队形。所以不言而喻,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能起更大作用的是军队的民族精神和战争训练。当然,经过较长的和平时期后,这种情况可能会有所改变。
能够最明显地表现军队的民族精神--热情、狂热、信念与信仰--是在山地战中。因为这时,从上到下任何一个士兵都必须独立活动。也就是说,民众武装最合适的战场就是山地。
而最能够充分发挥军队的熟练技能,以及经过训练的勇士精神的--军队团结一心,仿佛被熔合在一起的一块金属一样--是在开阔的平原上。
最能发挥统帅的才能的是在复杂的地形上或者丘陵地上。那是因为在山地,统帅指挥单独的部队的情形是很少的,而要指挥所有的部队又力不从心;在开阔的平原上,指挥军队似乎又过于简单,根本就不能充分地施展统帅的才能。
所以在制定作战计划时,不能不考虑上述精神力量的作用。
军队的武德
必须注意这么一个问题,武德不同于单纯的勇敢,也不同于对战争事业的热情。勇敢的确是武德重要的组成部分,但是,军人的勇敢与普通人的勇敢是两回事,后者的勇敢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的品质,而军人的勇敢除了这一点还可以通过训练培养出来。个人勇敢所特有的随心所欲、不受控制地展示力量的倾向,是军人的勇敢所必须摆脱的,因为军人的勇敢必须服从更高的要求,即服从命令、遵守纪律、规则和方法等。而对战争事业的热情,虽然能增添武德的生命力,使武德的火焰越燃越旺,但是它绝对不是武德所必需的组成部分。
战争是一项特殊的事业,即使它所涉及的方面很广,即使一个民族所有能够参加战争的男子都来参加这个事业,它依然是一种特殊的事业,它不同于人类生活的其他各种活动。武德在个人身上的表现包括:深刻了解战争事业的精神实质,激发、锻炼和汲取在战争活动中的力量,将自己的全部智力都运用于战争事业中,然后通过训练使自己准确而敏捷地做出行动,竭尽全力,将自己从一个普通人转变为一个称职的军人。
因此,任人们千方百计地设想将一个人既培养成公民又培养成军人,任人们将战争想象成具有全民的性质,任人们认为战争的发展如何不同于以前佣兵队长时期,也是无法抹煞战争事业的特殊性的。既然这样,那些始终从事战争事业的人,就会始终把同自己一起从事战争的人看作一个整体,战争的精神要素,就是通过这个团体的规章制度完善起来的。事实上也正是这样。因此,我们主张从最高角度来观察战争,绝对不能轻视军队中或多或少具有的这种团体精神。打一个恰当的比喻:在我们所说的武德中,这种团体精神就好像是一种粘合剂把起作用的各种精神力量粘结在一起;而组成武德的那些晶体,需要依靠这种团体精神才能相对容易地把它们凝结起来。
对于一支军队来说,在极其猛烈的炮火下如果它仍然能够保持正常的秩序,不被想象中的危险所吓倒,而当面对真正的危险时也毫不畏惧;在胜利时感到自豪,在失败的逆境中仍能自觉地服从命令,对指挥官一如既往地尊重和信赖;在困苦与劳累中,如果它仍能把这种困境看作是获胜的手段,不但不气馁还像运动员一样继续锻炼自己;如果它只抱有保持军人荣誉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简短信念,并能将上述所有的义务和美德牢记于心,那么,毫无疑问,这就是一支富有武德的军队。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一支军队假如没有这种武德,它还是可以像旺代人一样出色地战斗,像瑞士人、美国人和西班牙人一样实现伟大的事业,更有甚者可以像欧根和马尔波罗一样,率领没有武德的常备军并最终取得胜利。所以,并不是说必须具备武德才能使战争取得胜利。我们特别强调这一点,目的是为了使这里所提出的概念更为明了,即既不能忽视武德的重要性,也不能将武德看作取胜的必需因素。事实也确是如此。武德是一种特殊的精神力量,它是可以被单独考虑的,其作用也是能够估量的,就像一件工具的力量是可以计算出来一样。
我们已经阐述了武德的特点,现在还想进一步谈一谈武德的作用,以及获得武德的途径。
如同统帅的天才与军队的整体的关系一样,武德与军队各部分的关系也是如此,统帅指挥的只能是军队整体,而不是军队的各个单独的部分。对于统帅指挥不到的部分,就必须而且只能依靠武德。我们应该以卓越的品质和才能作为选拔统帅的依据,而选拔队伍的主要指挥官则必须经过慎重的考察。一般来说,指挥官的职位越低,这种考察也可以相应少一些,也可以相应地降低对个人才能的要求,但是却必须具有武德。当然,一个奋勇作战的民族所具有的勇气、智慧、刻苦与热情这些天赋品质,是能够起到同样的作用的。也就是说,这些品质能够代替武德,同样,武德也能够代替这些品质。这里就告诉我们两个道理:
(1)只有常备军具有而且也最需要武德。民众武装天赋的品质,如勇敢、机智、刻苦和热情等,可以代替武德,而且这些品质在战争时期更容易养成。
(2)常备军对民众武装作战与对常备军作战相比更需要武德,因为在对民众武装作战时,兵力比较分散,各部队更需要依靠自己单独行动。而当军队能够集中战斗时就可以较大地发挥统帅的天才作用,即使武德不足也可以弥补。一般而言,战争变得越复杂,兵力变得越分散,军队就越不能缺少武德。
结合上述两点可以得到这样一个教训:一支缺乏武德的军队,在组织战争时就应该尽量简单,或者更加注意战争组织的其他方面,千万不要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因此,战争中最重要的精神力量之一理所当然是军队的武德。假如缺少这种力量,就应该想方设法用其他精神力量来代替,比如统帅的卓越才能或者民族热情等。否则,所付出的努力很可能是徒劳无益的。无论是亚历山大率领的马其顿军队,或者凯撒率领的罗马军团,亦或是亚历山大·法尔涅捷率领的西班牙步兵,或者古斯达夫·阿道夫和查理十二率领的瑞典军团,以及腓特烈大帝率领的普鲁士军队、拿破仑率领的法国军队,他们都是依靠了这种巨大的精神力量而成就了伟大的事业。对于这一点我们必须承认,否则只能说明他在故意无视一切历史事实。
必须明确:这种精神力量的产生只能有两条渠道,而且必须把这两者密切结合起来才能产生这种精神力量。第一条渠道是军队经历过许多次战争并取得很多胜利,另一条渠道是军队经受过很多超乎寻常的劳累与困苦,因为只有经过磨炼的军人才会认识到自己的力量。一个统帅必须习惯于向自己的士兵提出更多更高的要求。一旦士兵克服了劳累与困苦,他就会感到无比自豪。因此,只有经过无数次劳累与困苦的磨炼,只有在一次次胜利的鼓舞下,才能培养出良好的武德;也只有在胜利的阳光下,武德的幼芽才能茁壮成长,才能够抵抗更多的不幸与失败,甚至能够克服和平时期的松懈状态,在一定时期内至少是这样的。所以,一旦拥有了这种精神力量之后,即便这支军队的统帅平庸无为,或是处在一个和平的环境中,这种精神力量仍然会延续很久。
还必须注意这样一个问题:武德和情绪是两回事,不能等同看待。一支遍体鳞伤、久经战斗的部队所发扬的团体精神,即良好的武德,是不能与那种只靠条令和操典组合在一起的常备军的自负与虚荣相比拟的。苛刻的条令和勤务规则或许能够让军队的武德保持得更长久一些,但是其本身是不会产生武德的,因此,我们虽然承认这的确有价值,但是不应该过高地估价它。和平时期训练出来的军队特色有:严谨的秩序、作战技能、坚强的意志,以及一定程度的自豪感和高涨的情绪,这些是我们必须珍视的,但是它们并不能像武德那样单独发挥作用。整体只能依靠整体的力量来维持,这就如同一块冷却得过快的玻璃一样,稍不谨慎,一道裂缝就可以导致整体的破裂。因此,一支没有经过胜利与失败的磨炼的军队,一支不能适应艰苦环境的军队,即使拥有最饱满高涨的情绪,一旦遇到挫折,就会变得胆怯,甚至变得非常恐惧,这就是法语中所说的“大溃败”。这样的军队只能在统帅的带领下有所作为,否则将一事无成。所以,我们绝不能把武德与情绪混为一谈。
胆量
胆量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精神力量,它能促使人们战胜精神上的极大危险,所以在战争中它也应该被看作是一种独特的有效要素。事实上,胆量只有在战争这个领域里才显得更有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