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冕大典
1871年1月18日,德意志帝国在凡尔赛宫正式声明成立。
就在这前一天,威廉国王仍然强烈反对此事,国王说他答应称“德意志的皇帝”,但绝不接受“德意志皇帝”之称。
俾斯麦全力劝导国王,他解释:“德意志的皇帝”会让人误以为国王要把全德领土视为己有,招致其他邦国君王的反对。而且按照过去的例子,罗马帝国和俄罗斯帝国都是称“罗马皇帝”、“俄罗斯皇帝”,绝不称“罗马的皇帝”、“俄罗斯的皇帝”。普鲁士的银币上刻的是“普鲁士王”,并非“普鲁士的王”。再说“皇帝”和“国王”在地位上并无上下之分,由“普鲁士王”改为“德意志皇帝”并不表示是由地位较低的“普鲁士王”晋升为“皇帝”。俾斯麦如此详细说明。但老王一旦决定,也很顽固。
“我绝对不做‘德意志皇帝’。”他大吼着,像个小孩子,然后拂袖离座,走到窗前眺望。不久,老王流下眼泪,说,“过了今天,我就不能再称为普鲁士王了!”国王认为这个称呼是他的祖先用剑维护,沿袭而来的可贵尊号,经腓特烈大王的英名后已经被神圣化,如今要放弃它,成为莫名其妙的德国皇帝,有些于心不甘。
最后,国王对俾斯麦说:“王子与卿持同样的意见,但我决不让步!我还是固执普鲁士的名号。明天典礼,我不参加。”国王甚至威胁俾斯麦,如果再强迫他他就退位,让王子继承皇位。俾斯麦没有慌乱,因为他知道老王的心意。他很了解这位军人性格的国王,刚勇、正直、有责任感,没有一点虚荣心和功名心,只是性情偏激、顽固了些。所以俾斯麦要唤起他的责任感来说服他。
第二天早上,俾斯麦问位列邦联诸王首席的巴登大公说:“当我宣读完帝国成立的文告后,大公将发表祝辞,到时你准备如何称呼威廉老王?”
大公回答道:“我想按照国王的意思,称他为‘德意志的皇帝’。”
俾斯麦说:“这违反了柏林会议的决议。”
经俾斯麦这么一提醒,大公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俾斯麦知道大公也是一位立宪主义者,极为尊重议会的决议,所以他期待着自己所投的妙药奏效。为这件事,巴登大公立即求见了威廉国王,进行了一段长时间的会谈。
俾斯麦相信,虽然皇帝名称未定,但威廉国王一定会出席此次典礼。他知道威廉国王是一位有责任感的人,一旦自己的臣属发布了公告,身为国王而主持其事乃是他神圣的义务。
典礼当日,在王子腓特烈亲王的指挥下,60位持军旗的士官,600位将官,及数十位大官,列队进入凡尔赛宫的大厅,随后是各邦联的元首,最后出现的是威廉国王。
典礼开始,祈祷之后,俾斯麦庄严地宣读德意志帝国成立的文告。他声音洪亮。他打败了丹麦、奥地利和法国,排除了列强的干涉,顺利地建立了德意志帝国。由于内心激动,他的脸色略显苍白。俾斯麦宣读完毕,全场鼓掌欢呼。
王子腓特烈亲王走到父皇面前,跪在地上亲吻父皇的手,老皇帝也扶起王子,双手拥他入怀,因为这个帝国将由这位王子来继承,父子二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威廉一世走下高台,满场人士都不约而同地把注意力放在了俾斯麦身上。大家都知道俾斯麦是创建帝国、拥立国王称帝的大功臣,新皇帝一定在众人面前向他表示谢意,但是新皇帝却走过俾斯麦身旁,来到排在俾斯麦身后的军队前,伸出手和将官们一一握手致谢,直到最后都没有和俾斯麦交谈半句。这难道就是新皇帝对俾斯麦将近10年的辛苦努力的报酬吗?
俾斯麦在众目睽睽之下忍住羞辱,他了解皇帝的性情,他知道皇帝暂时的怒意不久后便会化解。更何况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德国的将来,所以俾斯麦并不与威廉皇帝计较。
公爵的尴尬
俾斯麦这位成功的政治家表面上虽然志得意满,但内心有时却很苦闷懊恼。
普丹战后,俾斯麦被封为伯爵,为此他雀跃不已,为自己能让俾斯麦家族由男爵提升为伯爵而骄傲。但是现在他被封为公爵的心情是又惊又恐,因为他知道爬得愈高跌得愈重的道理。被封为公爵后一定会遭致嫉妒。所以当他得知皇上有意封赏自己时,就祈望此事不要成真,并准备当皇上征询己意时委婉辞拒。
谁知道在出席议会开会典礼时,老皇帝突然称他“公爵”,在座的皇族都齐声祝贺。当时真让他不知所措。不过一向忠于皇帝的他,也只有领受恩赏。但他心中早已预感到日后将会产生许多困难。
他对近亲好友说:“普通的收入就能维持伯爵的体面,但是要维持公爵的体面,就必须要有相当的财产。”幸好老皇帝赐给他价值300万的大庄园,所以维持体面大概不成问题。
但他还有更大的烦恼,那就是同族的嫉妒。他出身地主贵族的地位相当于男爵,与子爵或再高一级的伯爵都算是门当户对,但成为公爵后就相当于一个小邦的元首,一定会遭致同族的嫉妒。
德国当时政界分为四大势力,其一是最右派的保守党,即贵族出身的政党;其二是斐尔科领导的国民自由党,也就是俾斯麦自小就厌恶的自由主义人士;其三为渡索斯特领导的中央党,是日后俾斯麦所要对抗的由罗马教皇指挥下的天主教徒代表者;其四为李卜克内西和倍倍尔领导的社会民主党,此党势力较小,信奉马克思的社会主义,属于极左派代表。
普法战前,中央党没有出现,社会民主党只有两名党员,所以俾斯麦只要借保守党的力量与国民自由党抗衡就可以。但是现在他被封为公爵后,失去了保守党的支持,所以在议会内就不得不提携国民自由党,设法通过议案,这对他来说,在社交和政治上都是一个打击。
当时的贵族阶级就曾恶意攻击过他,自1872年起,保守党的机关报便开始诽谤俾斯麦的名誉和人格。例如:
“俾斯麦在没做宰相时与财阀的关系密切,如公爵和布莱希礼二人,在公爵尚未有多少产业薪水也不多时,就已开始来往,所以使公爵能在巴黎和法兰克福过着犹如君王般的生活。他们可能对公爵在财务上给予很大帮助……大致说来,为了隐瞒与柏林财团间的勾结关系,内阁无所不用其极。”该文影射俾斯麦曾出卖政府机密中饱私囊。
该报还根据李男爵所言,在普法开战前日,他在外交部遇见过布莱希礼,进而诽谤俾斯麦利用开战后股票下跌的情报,指使布莱希礼卖出股票,获取暴利。
报上提到的布莱希礼是一位犹太籍的银行家,俾斯麦常借他透过巴黎的罗斯查德家族与拿破仑三世交涉,这是事实。不过报上所说的买卖股票、中饱私囊之举则纯为虚构。
普法战后,因为法国赔偿了50亿法郎,这对德国国内经济帮助很大,大多数的德国人都发财了,尤其是上流阶级的贵族,利用股票市场,个个成为巨富。但他们却不提自己的卑鄙行径,反而责骂为德国带来繁荣的俾斯麦。
后来,还有机关报更过分地写出:
“如今腐败已甚,我们在暴政下痛苦呻吟,而暴政的别名就是俾斯麦!”这已构成了损害名誉罪。所以,撰写这段记事的记者为了逃避俾斯麦的控诉跑到国外,并继续在瑞士尽其诽谤之能事。
俾斯麦在执政的28年间的确成为了巨富。不过这并不是得于不法手段,而是他善于经营,他委托当时商界第一流人物——犹太人布莱希礼接掌其财务。他虽从未向这位犹太人泄露半点国家机密,但仍难免遭人非议。
1877年以后,俾斯麦卖掉了所有的公债和股票,因为他认为如果要在外交上和欧洲各国打交道,必须拥有对方的有价证券。
前面提到的保守党机关报对他的恶意中伤让他很生气,他在议席上公开叱责:“为了阻止这些无中生有的攻击者,我们应停止购买该报,如果有人要看报,一定是那些一派胡言者的共犯。”
但是贵族中的46位名门及数百位牧师却联名请求奖赏该报,公开声明他们是该报的忠实读者。这份名单中还有一些是俾斯麦从前亲密交往的好友。可见当时贵族们已经将他视为了眼中钉。
俾斯麦曾在普奥战后不久,对议员发出如下的请帖:
“从4月24日以后,俾斯麦伯爵在议会开会中,每周六、日下午9点以后,都在官邸候教,欢迎阁下来访。”
此举让很多议员都大吃一惊。
这次从巴黎回来后,他又重施故技。许多议员接到他的请帖后惊讶不已,俾斯麦现在是公爵身份,参加他的宴会必须身着燕尾礼服,那是件多令人受不了的事啊!后来议员们得知不必穿燕尾礼服,着日常服装即可又吃了一惊。
参与首相官邸清谈的人渐多,也许是因为首相官邸豪华、座椅舒适,有美味佳肴及无限制供应的各国名酒,最吸引人的还是主人那殷勤好客的态度。
俾斯麦是一位很难侍候的客人,却是一位少见的爽朗主人。所以每周六、日的清谈席中,不分敌我,相谈融洽,宾主尽欢,这对他推行的政策大有裨益。
“和平外交”政策
俾斯麦对法政策的大要是消灭法国,孤立法国。到底要实行哪种办法,看政局演变而定,不过德国必须要随机应变,消灭法国,就必须在他们尚未备战时进攻;要孤立法国,就必须诱使欧洲列国与德国缔结同盟条约。根据以上两点,俾斯麦开始进行他的外交政策。
回柏林后,他立即拍电报给法布尔,目的不外是恫吓巴黎政府,同时静观法国行动,如果稍有差池就可以借机出兵。当然法布尔也因这无由的来电而惊慌失措。
但是当普法两国在法兰克福签订和约后数日,巴黎就爆发了共产主义革命。曾被德军炮火击毁的巴黎又再度陷入暴乱及流血的局势中。不过,让世人深感意外的是法国人民的潜力,他们虽然遭受了战败和流血革命,但很快便克服了这两大灾难,再从废墟中站起。
新成立的法国共和政府,基础稳固,改善内政之余,全力筹措赔偿金。因为赔偿金没付之前,50万的德国大军将继续驻留在巴黎郊外,法国人民都希望尽早赶走这批德军,所以勤勉、节俭地努力工作,终于在两年半内偿清了50亿法郎的巨额赔款。
同时,俾斯麦为了缓和法国人民的屈辱、怨恨之情,也放宽了条件,减轻了法国人民的负担。因为这时他发现如果消灭不了法国,就只能减少他们对德国的反感,也利于避免日后的复仇战事。
俾斯麦想:“不要逼得法国走投无路,成为一头受伤的狮子,但是也不能让它过于强大。”因为这个考虑,他认为法国最适当维持共和政府,因为立宪共和政体不会像帝政专制政体般强大,另外他考虑到欧洲下层阶级所酝酿的无产阶级革命意识。巴黎这次所爆发的革命就提醒了一点,那就是欧洲各国随时都可能爆发类似的革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巴黎,所以他要让巴黎继续保持激进主义的政府,以防止共产革命的危险。
“欧洲和平”的口号是俾斯麦外交上的基本政策,由此,我们也能看出这位实际的政治家颇具卓见,他曾经主张以铁血统一德国,率领普军东征西讨,让欧洲人人自危。但战争不是他的目的,对他来说,战争只是一种外交工具,最后的目的是为了促使德国的统一繁荣,他知道一个民族的繁荣必须建立在和平之上。
俾斯麦进入他政治生涯的第二期,他所致力的是欧洲的和平外交政策。和平是俾斯麦的目标,所以全力解除战争的威胁。
除了法国,奥地利也可能对德采取报复手段。1866年普奥战事,奥国大败,奥地利人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怨恨,随时都在伺机报复。普法战争打响后,奥地利就想从侧面偷袭德国,因为俄国出面干预而坐失良机。萨多瓦战后,俾斯麦以宽大的条件与奥议和。但是他明白外交之事并不能靠其他国家的好意解决,所以他开始准备应付奥地利的变化,方法就是与俄联盟。
如今战胜法国凯旋柏林的俾斯麦,威望如日中天。首先承认新兴德国并表示支持的是俄皇亚历山大二世。1871年7月,俄皇率首相高柴可夫来柏林访问,向他的叔父威廉皇帝表示敬意。欧洲第一大国的君主亲自来柏林访问,这使德国人民大感光荣。
此端一开,各国君主都争先恐后地来柏林访问,从此欧洲政界的中心逐渐从巴黎和伦敦移到了柏林。
德、俄两国皇帝乘坐马车在柏林郊外阅兵,然后在宫殿内举行晚宴。两国首相——俾斯麦与高柴可夫也在不断会商政情。全欧人士都在注意此事。这两大强国究竟在策划什么?如果他们二者联合,其他欧洲各国根本无法与之相抗。
其中最受刺激的就是奥地利,奥深知自己绝对无法独力对抗这两大国。此时,布斯特不得不放弃反德政策,决定与俾斯麦联合。
俄帝访德后的第二个月,即1871年9月,奥皇弗朗西斯约瑟率宰相布斯特到达奥国边境的萨奥斯堡温泉胜地,迎接德皇威廉一世和俾斯麦。这实在是划时代的大事。自1866年奥国战败蒙受屈辱以来,奥国首次改变态度将旧时恩怨一笔勾销,由排德变为亲德。而且这次德、奥连手也是后来1914年发生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肇因。这也实在是俾斯麦外交上的伟大胜利。
德、俄友好,德、奥亲善,俾斯麦的外交政策正一步步朝着最后目标迈进。
俾斯麦认为布斯特态度的改变并不代表两国间百年的怨恨就此一扫而空了。他认为如果要加强两国的关系,必须更换奥相。同年11月8日,布斯特被免除首相兼外相一职,而派任为驻英大使,继任者为匈牙利政治家安德若西,这当然也是俾斯麦所安排、策划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