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亲子像梁启超那样做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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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授之于鱼不如授之于渔

一个典故的启示

中国有句古话叫“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授人以鱼,只供一饭之需;教人以渔,则终身受用无穷”。给人一条鱼能解决其一饭之需,却不能解决长远的问题,如果想让人永远有鱼吃,那就要教会他钓鱼、捕鱼的方法。与此相联系的是一个典故:一位老翁在河边垂钓,有智者、愚钝者两个年轻人走过来,都非常羡慕老翁渔篓中闪耀金光的大鲤鱼。智者说:“老丈,您的鱼太鲜美了,我想得到它。”于是老翁将金色的大鲤鱼送给了他。愚钝者说:“老丈,您的垂钓技术太出色了,我想学会它。”于是老翁让他坐下来静心学习垂钓。智者捧着大鲤鱼高高兴兴地回家,家人和邻居大大地称赞了他,相反都讥笑空手回来的愚钝者。多年过去了,两个年轻人也成了老汉,那位智者因为只会吃现成的而一事无成,而愚钝者却凭着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垂钓技术、自立之道和耐得寂寞的劳动,成为富有且受人敬重的人。

这句古话、这个典故对人很有启发意义。我们在教学中既要传授知识,还要传授获取知识、运用知识并进行知识创新的方法;传授给人既有知识,不如传授给人学习知识的方法,可以让人终身受益。梁启超主张“教人当以方法为主”,他在《中学以上作文教学法》中指出:“教员不是拿所有的结果教人,最重要的是拿怎样得着的结果的方法教人。”又说:“教学生不能将所点的金给他(金子虽多终有尽日)……善于教人者是教人以研究的方法。或者他所得的能和你一样多,或看出你的错处”,“教学生就是教会他打师傅”。他认为,教学生、孩子读书,重要的是让他们形成良好的读书习惯和善于思考的习惯;教学生、孩子作文,要让他们掌握“如何才能做成一篇文章”的规矩;教学生、孩子做学问,要让他们掌握治学的门径与方法。

梁启超在教学中很重视方法的传授。他亲自给学生、孩子们讲读书的方法、作文的方法与研究的方法。他写了《国学入门书要目及其读法》,分“修养应用及思想史关系书类”、“政治史及其他文献学书类”、“韵文书类”、“小学书及文法类书”、“随意涉猎书类”五类,开列了国学各个门类的重要书目,分别提出了各书的阅读建议,如关于《论语》《孟子》,提到“《论语》《孟子》之文,并不艰深,宜专读正文,有不解处,方看注释。注释之书,朱熹《四书集注》,为其生平极矜慎之作,可读,但其中有随入宋儒理障处,宜分别观之。清儒注本,《论语》则有戴望《论语》注,《孟子》则有焦循《孟子》正义最善。”他又开出了“最低限度之必读书目”,包括《四书》《易经》《书经》《诗经》《礼记》《左传》《老子》《墨子》《庄子》《荀子》《韩非子》《战国策》《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资治通鉴》(或《通鉴纪事本末》)《宋元明史纪事本末》《楚辞》《文选》《李太白集》《杜工部集》《韩昌黎集》《柳河东集》《白香山集》。他在《中学以上作文教学法》的讲授中,对如何教学生写文章这一本领进行了详细的讲解,提出记事之文详略要得当,“记事前最详”、“记事后亦须详”、记“事际”即事情经过可略;记人之文要合理选择材料,注意“背景”、“个性”和“他心(兼记他人来做旁衬)”三点;论辩文要“耐驳”和“动听”,即论点无懈可击、富有鼓动性等。他还写了《中国历史研究法》,讲述治学方法。可见,梁启超的确是很重视“授之以渔”的。

梁启超在家庭教育中,非常注意治学方法的点拨,非常注意让孩子掌握自立自强之道、掌握生存的本领。前面已提到的专精与广博的结合、理论与实际的结合、中学与西学的结合等,还有给思成开列国学书目、启发式教学、“三步读书法”,都是在给孩子讲授读书方法、学习方法、治学方法。他还注意对儿女进行修身、治家、做人、处世方面的教育,告诫子女“人必有爱国心,然后可以用大事”,和思顺谈“寒士家风”、鼓励儿女“勤勤恳恳做他本分的事”等,都是给孩子们传授立身处世之道。他的点拨、开导,对子女的影响是很深、很大的。

互动式、启发式教学法

梁启超推崇鼓励孩子自主探寻、教师家长从旁加以指导的启发式教学,反对注入式教学。他在1897年冬制定的《时务学堂学约》就主张启发式教学。他认为读书应该启发学生“深造有得,旁通发挥”,提出要让学生在读书过程中联系所学内容“发明新义”。他在1922年发表的《趣味教育与教育趣味》的演讲中批评了“注射式的教育”:“教师把课本里头东西叫学生强记,好像嚼饭给小孩吃。那饭已经是一点儿滋味没有了,还要叫他照样的嚼几口,仍旧吐出来看。那么假令我是个小孩子,当然会认吃饭是一件苦不可言的事了。这种教育法,从前教八股完全是如此,现在学校里开工虽变,精神却还是大同小异。这样教下去,只怕永远教不出人才来。”

他在对子女的教育中,不强迫子女被动接受自己的观点,而是注意进行思维上的启发、引导。梁思成思忆说:“父亲从不强迫我们被动接受很多事物、观念,而是经常给我们提出很多问题。通过热烈讨论,启发我们的思维,在关键处加以点拨,让我们自己得出结论,明白道理。”

他告诫孩子学习是“求理解”,不要“强记”,要在理解的基础上记忆。他给思成寄去《营造法式》,给思永联系好回国实习的工作场所,做孩子成长的引路人,给孩子提出建议,但孩子们要根据自己的情况走自己的路。

鸟瞰、解剖、会通三步读书法“读书”的基本意义包括学习功课与诵读书籍两个含义。梁启超这里所说的“读书”是后一义,即阅读、诵读书籍,包括出声读与默读、精读与泛读,它是学习的一种重要方式方法,如同观察、实验、实习等是学习方法一样。

关于读书之“读”,《说文解字》中的解释是:“读,诵书也。”即通过“阅”和“诵”达到对书本知识的了解、理解与掌握。白寿彝先生则有过这样的解释:“读书之读,似应理解为书法家读帖读碑之读,画家读画之读,而不是一般的阅览或诵习。”“《诗·卫风·墙有茨》把不可读列于‘不可道’、‘不可详’之后,意思应比‘道’(道说)‘详’(详说)更深一些。《毛传》:读,抽也。《郑玄》:‘抽’犹出也,是有抽绎之意。这个古义,我觉得很好。《孔疏》以为:‘划为诵读,于义亦通。’这是孔颖达的浅见。”白寿彝先生所推崇的“抽绎”是一种深读、精读,要能概括出所读书的要义,抽出精华并演绎发挥、举一反三;他批评为“浅见”的“诵读”,包括了一般的浏览、泛读、诵读。两种方法不可偏废,都是学习的必要途径。

“读书”首先面临的是选书、择书,选择自己所读之书。中外书籍浩如烟海、汗牛充栋,现在光中国大陆每年的新出版物多达20万种,一个读者只能从古今中外的大量图书中选择适合自己需要的、精华的书来读。学者们对选书、择书是很重视的。如如何选读古代文献,梁启超拟定过《国学入门书要目及其读法》,胡适提出过《一个最低限度的国学书目》,钱穆提出《论语》《孟子》《老子》《庄子》《六祖坛经》《近思录》《传习录》这七部书是“中国人所人人必读的书”。要读的书,可以通过分类进行选择。梁启超把读书分成精熟类和涉览类,前者可以培养读书心细的习惯,后者可以培养读书眼快的习惯,他提出的“国学入门书要目”也具体区分了包括“随意涉猎类”在内的五类。鲁迅先生把读书分三种:职业的读书,嗜好的读书,消闲的读书。职业的读书是为了升学和本职工作的需要而读书;嗜好的读书是为了满足兴趣的需要而自愿地读书;消闲的读书即随便翻翻,作为消遣用的。

在择好了书之后,如何去读?这就涉及到“读法”、“读书法”。中外名家们的读书方法各有千秋、各具特色。苏轼借《孙子兵法》“八面受敌”的术语比喻读书,认为读书如用兵,如果问题很多,就要各个击破,逐一读懂读透。鲁迅主张精读,也强调博览群书,他在《读书杂谈》一文中说过:“爱看书的青年,大可以看看本分以外的书……即使和本业毫不相干的,也要泛览。譬如学理科的,偏看看文学书,学文科的,偏看看理科书,看看别个在那里研究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样子,对于别人,别事,可以有更深的了解。”

梁启超在《国学入门书要目及其读法》中谈了他对读书方法的有关认识,他觉得若问读书方法:第一,要做“抄录或笔记”,“这方法是极陈旧的,极笨极麻烦的,然而实在是极必要的”,“真正做学问的人总离不了这条路”。第二,“每日所读之书,最好分两类,一类是精熟的,一类是浏览的。因为我们一面要养成读书心细的习惯,一面要养成读书眼快的习惯。心不细则毫无所得,等于白读;眼不快则时候不够用,不能博搜资料。诸经、诸子、四史、通鉴等书,宜入精读之部,每日指定某时刻读他,读时一字不放过,读完一部才读别部,想抄录的随读随抄;另外指出一时刻,随意涉览,觉得有趣,注意细看,觉得无趣,便翻次页,遇有想抄录的,也俟读完再抄,当时勿窒其机。”第三,有些书要熟读成诵,“我所希望熟读成诵的有两种类:一种类是最有价值的文学作品,一种类是有益身心的格言”。

他还总结出了“三步读书法”,即鸟瞰、解剖、会通。鸟瞰即粗略了解大概,明确重点;解剖即将各部分仔细钻研,重要处仔细解剖,疑难处仔细研究,有所得则记忆之;会通即上下左右贯通,将全书全面彻底了解而后已。他在《中国历史研究法补编》中谈到:“读史的方式可以说有两种:一种是鸟瞰式,一种是解剖式。”他对这两种方式同样重视:“单有鸟瞰,没有解剖,不能有圆满的结果;单有解剖,没有鸟瞰,亦不能得良好的途径。二者不可偏废。”

他对子女的读书作了具体、细致的指导,有时还直接推荐、寄去他希望孩子看的书。他希望孩子精读与涉猎结合,因为“单有常识,没有专长,不能深入显出;单有专长,常识不足,不能触类旁通”,“专精同涉猎,两不可少”。他劝孩子们读书要广博一些,要看一些常识性的、人文艺术类的书;又建议他们有的书要精读,如要求思成“熟诵”《四书》,“必须能背诵”,要求思成“取《论语》《孟子》温习暗诵,务能略举其辞,尤于其中有益修身之文句,细加玩味”,要求孩子在专业上要专精一些。

做学问总要“猛火熬”、“慢火炖”从学术的角度,读书的目的在于治学,在于在广泛涉猎与精研专业书籍的基础上进行知识创新。因此,梁启超不仅重视对孩子们进行读书方法的指导,还非常重视对他们进行治学方法的引领。他给孩子们谈到了做学问中常常要遇到的几种关系:

一是专精与广博的关系。他担心思成“因所学太专门之故,把生活也弄成近于单调”,建议其注意博览,建议其“多学些常识”。后来,他又强调治学要注意专精,指出专精是通向广博的起点与条件。他说:“我们要做博的工夫,只能选择一两件专业为自己性情最近者做去,从极狭的范围内生出极博来,否则,件件要博,便连一件也博不成,这便是‘好一则博’的道理……资料越发丰富,则驾驭资料越发繁难,总先求得个‘一以贯之’的线索,才不至‘博而寡要’,这便是‘以浅持博’的道理。”

二是规矩与求巧的关系。梁启超在家书中和思成谈到过“规矩”与“求巧”的问题,指出“学校所教与所学总不外规矩方面的事”,规矩是求巧的一种工具,在学校学足了“应学的规矩”,离开学校、走向社会后,就有了“求巧”的空间,有了“自由发掘自己性灵的余地”,“习熟规矩之后,乃愈益其巧耳”。他在《中学以上作为教学法》里也谈到:“孟子说:‘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文章做得好不好,属于巧拙问题;巧拙关乎天才,不是可以教得来的。如何才能做成一篇文章,这是规矩范围内事;规矩是可以教可以学的。我不敢说,懂了规矩之后便会巧;然而敢说懂了规矩之后,便有巧的可能性。又敢说不懂规矩的人,绝对不会巧;无规矩的,绝对不算巧。”在梁启超看来,“规矩”是可以教可以学的,学校所教所学不外乎此;“求巧”只能靠天赋,但如不懂“规矩”,“求巧”就会湮灭,而“习熟规矩”,“便有了的可能性”。因此,在学校学习“规矩”是必须的,“求巧”则有待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三是课堂与课外、学问与生活的关系,也就是理论与实践的关系。梁启超在家书中谈到了“学问是生活,生活是学问”,还要求孩子“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鼓励从实际生活中求学问。他在《中学以上作为教学法》里则说:“学问可分为两类:一类为纸的学问,一类为事的学问。所谓纸的学问者,指书面上的学问,所谓纸上谈兵是也。事的学问,乃可以应用,可以做事之学问也。”“学而不能应用于世,无论如何勤学,终是纸的学问。其结果纸仍是纸,我仍是我,社会仍是社会,无益处也。”他认为求知的目的有二:“一是求智,二是致用。二者缺一不可,即所谓‘知行合一’,二者兼备方称得上学问。”

四是“猛火熬”和“慢火炖”的关系。他认为做学问把根基打得越深越好,求学如“登楼,不经初级,而欲飞升绝顶,未有不中途蹉跌者”,学问不必求猛进,当进则进,当退则退,当缓则缓。他要求思顺劳逸结合,“多游戏运动”,不要急于求成,“求学亦不许太急,每来福不可达十时”。他和思成这样说:“我国古来先哲教人做学问方法,最重优游涵饮,使自得之。这句话以我几十年之经验结果,越看越觉得这话亲切有味。凡做学问总要‘猛火熬’和‘慢火炖’两种工作循环交互着用去。在慢火炖的时候才能令所熬的起消化作用融洽而实有诸己。思成,你已经熬过三年了,这一年正该用炖的工夫。不独于你身子有益,即为你的学业计,亦非如此不能得益。”他和思庄也说:“做学问原不必太求猛进,像装罐头样子,塞得太多太急,不见得便会受益。我方才教训你二哥,说那‘优游涵饮,使自得之’,那两句话,你还要记着受用才好。”治学需要猛攻、强攻,也需要积累,需要稳扎稳打、甘于奉献、久久为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