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亲子像梁启超那样做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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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大小宝贝们的慈父

扮演多重角色的好爸爸

每一位父亲都愿意为孩子付出自己的一份爱心和责任,但怎么样做一个合格的、优秀的、能被孩子认可的好父亲,是每位父亲都要思考的问题。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如果我们把母爱比作孩子健康成长的土壤的话,那么,父爱就是阳光。在如何扮演合适的角色、做一个“好爸爸”方面,梁启超为我们树立了很好的榜样。他在儿女们面前亦庄亦谐,亦师亦友,亦尊亦亲,扮演了亲情上的好父亲、心灵上的好朋友、学识上的好老师、人格上的好榜样等多重角色。他是孩子心目中长辈的孝子、妈妈的好丈夫、学校里的好老师、社会上的好公民,尤其是爱国如家,对孩子们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梁家的情况是“慈父严母”父亲给人的印象似乎总是很威严、扮“黑脸”,似乎不屑于也不善于以娓娓道来的言语表达对子女的关爱、思念之情,而母亲则是婆婆妈妈、唠唠叨叨的。梁启超则不然,他在孩子们面前是一位满心慈爱、满怀亲情的父亲。梁启超的400余封家书,是一位慈祥的父亲与一群孩子平等而亲切的心灵对话,饱含着款款深情、脉脉亲情和殷殷的慈父之爱。在梁家,孩子的母亲李蕙仙反倒显得严格、坚毅、果决,她在外是一个敢闯敢干的“女强人”,在家是一个让人敬畏的“严母”。因此,梁家的情况与很多家庭的“慈母严父”正好颠倒,在子女看来是“慈父严母”。梁启超的外孙女吴荔明提及外祖母时说:“李蕙仙婆是个较严肃的人,性情有点乖戾”,“所以家里的人,都有点怕她”。李蕙仙对梁思成管教比较严厉,曾因他成绩不好用鸡毛掸子绑铁丝打。梁思成小时很喜欢游泳,但李蕙仙规定必须气温达到一定的温度才能下水游玩。为了能够游泳,他常常把温度计夹在腋下让气温升高,有一次被妈妈发现了,结果被罚两天不许游泳。对思成与徽因的婚恋,李蕙仙持反对态度,支持“梁林之恋”的梁启超也只能是慢慢劝说,等待机会。倒是被孩子们称为“娘”的王桂荃给孩子们留下了亲切、亲和的印象,梁思成形容“她是一个头脑清醒、有见地、有才能,既富有感情又十分理智的善良的人”,还说“我们兄弟多人,除早丧的外,后来个个成才,这虽然和父亲的教育有关,但是对子女的早期教育,应归功于这个普通的‘娘’”。

梁启超亲切地称长女思顺“大宝贝”、“娴儿”、“宝贝思顺”、“Baby思顺”、“顺儿”等;称小儿子思礼“老白鼻”,老白鼻者,老Baby也;给思懿取“司马懿”的外号,也叫“小五”;称思庄为“庄庄”、“小宝贝”,思忠为“忠忠”,思达为“达达”,至于思宁,却又以行名,呼为“六六”;或者集体称为“大小孩子们”、“对岸一大群孩子们”、“大孩子们、小孩子们”等。这些形式各异的称呼中映衬出的是父亲的亲切与慈爱。思礼之女梁旋谈到她的祖父时说:“在我们家里,自上而下都有一个特点,大家全都去营造一种非常自然的爱,梁启超在写信时抬头都是‘大宝贝思顺,小宝贝思庄,还有两个不甚宝贝的乖乖’、‘对岸一大群孩子们’等等。他当时在国内已经比较安定了,小孩都在国外,要不然就是留学,要不然就是工作在国外,他就写信,在信中像大宝贝、小宝贝、乖乖称呼的那些小孩当时都已经三十出头,二十多岁了,可以想想在当时社会中那种大家庭,有谁家家长这样称呼小孩,应该都是比较严肃、威严的。我这些姑姑、伯伯从小被这么叫大的,一看就是非常直白或者非常明显地去表达父爱,这在当时的家庭还是比较少的。这个环境对小孩心灵滋养,让他们能够有一个比较温馨、比较宽松的成长氛围,都会有很多益处。我觉得这些是我们家庭延续的家庭环境特点。”

梁启超与子女之间的书信洋溢着父女、父子之间互相关爱、互相思念的深厚感情,孩子们记挂着、关心着父亲,而父亲又是多么喜欢、疼爱自己的孩子们。这种双向的感情交流自然、质朴、直露、温馨而深厚,没有板着的面孔,没有矫饰的虚情,没有相互的提防,没有长幼的隔阂;有的是真情的娓娓道来,有的是亲切的促膝谈心,有的是相互的关心关爱,有的是平等的交流讨论。

梁启超期待着对岸孩子们的来信,而每次接到来信总是让他颇为高兴。他1922年11月的“致思顺书”中说:“我接到你这封信,异常高兴,因为我也许久不看见你的信了,我不是不想你,却是没有功夫想。”1923年7月26日的“致思顺书”中说:“一个多月不得你的信,我和你母亲都有点急了。”他在1925年7月9日的信中说:“今天接着大宝贝五月九日,小宝贝五月三日来信,很高兴。那两位‘不甚宝贝’的信,也许明后天就到吧……庄庄你的信写很多有趣话,我喜欢极了。你往后只要每水船都有信,零零碎碎把你的日常生活和感想告诉我,我总是喜欢的。”在10月3日的信中提到,“昨天接到你们五个人的杂碎信,令我于悲哀之中得无限欢慰”。当时,梁启超在忙于亡妻的葬礼,他费了不少心血写了《祭文》,“悲恋不能自胜”,但孩子们的来信让他多少有些许欢慰。他在1926年9月26日的信中:“今天从讲堂下来,接着一大堆信——坎拿大三封内夹成、永、庄寄坎的好几封,庄庄由纽约来的一封,又前日接到思永来一封——令我喜欢得手舞足蹈。”他在1927年10月31日的信中说:“昨日又得加拿大一大堆信,高兴得我半夜睡不着。”

如果孩子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信,梁启超和家人就会有些担心,他会提醒孩子们要勤一些写信。他在1926年9月4日的信中写道:“今天接顺儿八月四日信,内附庄庄由费城去信,高兴得很……思永两个月没有信来,他娘很记挂,屡屡说:‘想是冲气吧’,我想断未必,但不知何故没有信。你从前来信说不是悲观,也不是精神异状,我很信得过是如此,但到底是年轻学养未到,也不能不有点担心了。”当思成来信很少时,父亲也责怪起来,他在1927年6月15日的信中写道:“三个多月不得思成来信,正在天天悬念,今日忽然由费城打回头相片一包,系第一次所寄者(阴历新年),合家惊慌失措。当即发电坎京询问,谅一二日即得复电矣。你们须知你爹爹是最富于情感的人,对于你们的爱情,十二分热烈。你们无论功课若何忙迫,最少隔个把月总要来一封信,便几个字报报平安也好。你爹爹已经是上年纪的人,这几年来,国忧家难,重重叠叠,自己身体也不如前。你们在外边几个大孩子,总不要增加我的忧虑才好。”1928年4月26日,他写信给回国途中的思成夫妇,也提醒“你来信总是太少了,老人爱怜儿女,在养病中以得你们的信为最大乐事,你在旅行中尤盼将所历者随时告我(明信片也好),以当卧游,又极盼新得的女儿常有信给我”。

父亲、母亲期待着在外孩子们的家书,而孩子们也一样焦灼地盼望着父母的音讯。那种牵挂、那种思念是双向的、相互的,正是这种思念的传递使得互通音讯显得特别的重要,因此,古人有“家书抵万金”之说。梁启超在1928年1月22日的“给孩子们书”,提到孩子们急等其书信时说:“你们这些孩子真是养得娇,三个礼拜不接到我的信就撅嘴了,想外面留学生两三个月不接家信不算奇怪。”作为父亲的他,给孩子写信的确是很勤快的,所以像这样被孩子们“责怪”的情况是很少的。

梁启超疼爱女儿是出了名的

梁启超疼爱自己的儿女,他对海外儿女的思念是出了名的。有的父母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但梁启超疼爱儿女不分男女,他疼爱男孩,也疼爱女孩,他觉得爱是不能拿来作对比的。女儿更为敏感、柔弱,因此,梁启超对女儿的照应可能还要更多一些,更细致一些。他在给思顺的信中曾提到:“吾爱女之名举国皆知,故交相见者,无不问汝,却无人问思成以下。”

我们可以从家书中品味到梁启超更“偏爱”女儿的一些细节。1912年12月5日,他致书思顺,让其给弟妹分派所赠礼物:“有摹本缎两段,乃赏汝两妹者,人各一套……其外国缎一段则赏汝者也。汝三人将所赏衣服穿起照一像寄我。金器两件赏汝,汝两妹亦各一件,此次如姊妹所得独多,汝诸弟想气不忿矣。”1923年8月1日,他在致思顺书中说:“我和思庄说,明年姊姊回来,我带着你们姊妹去逛地方,不带男孩子了,庄、懿都拍掌说,哥哥们太便宜了,让他们关在家里哭一回。思达说他要加入女孩子团体,思庄已经答应他了。”思同(梁启超称其为“同同”、“小白鼻”)是梁启超最后一个孩子,出生不久就夭折了,1926年9月27日,梁启超写信给海外的孩子,告知他们这位小弟弟出生的消息,信中说“你们姊妹弟兄真已不少,我倒很盼他是女孩子,那便姊妹弟兄各五人,现在男党太盛了。”他还说过:“但我到底没有什么特别喜欢他,直到今天还没有抱过一会哩!我想他若是个女孩子,也许我便格外爱他。”甚至在思顺的小儿子周嘉平出生前,梁启超也表达了希望再添个孙女的愿望,他在1928年4月28日的“致思顺书”说:“这信到时,计算着你快要分娩了,我正天天盼平安喜电哩,我也极望添一个孙女儿,得电后即命名寄去。”

梁启超疼爱孩子不分男女,与其所主张的男女平等思想是分不开的。他严厉批判女性缠足,极力主张女子教育的必要,力主教育性别公平。他在家里很好地实践了男女平等的思想,不让自己的女儿们缠足,让她们和男孩子一样接受教育。他的女儿都接受过教育,都有自己的事业,大女儿思顺早在1908年就出版了《艺蘅馆词选》;次女思庄先留学加拿大,后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专攻图书馆学,终成了图书馆学方面的专家;三女思懿也学过医学、历史学等,后来担任了山东省妇女联合会主席、中国红十字总会的国际联络部副部长等职务;四女思宁则成长为革命战士。

梁启超与长女思顺感情尤深,他写给孩子们的四百余封家书,其中大部分是写给思顺的。不管是国家大事还是家里琐事,不管是高兴之时还是苦闷之时,梁启超都与思顺进行沟通,并尽袒心迹。

民国成立后,梁启超先行回国,此时,父亲想到了还在日本的家人,想到了爱女“竟日游宴,一涤尘襟,归国来第一乐事……吾恨不得汝即日归来,掣汝同游”“吾每有游宴,辄念吾爱女,恨不能与偕”。为了准备家人的回国,他购置地产、布置房间,包括不惜重金并亲自为女儿布置闺房,“汝将归时吾必为汝室中精心结撰陈设完备,令我宝贝一见大悦,在京寓亦为汝别设一室也”,“汝之精室布置极惬意,然已费八百金矣。此外全家家具费乃不满二百金也。吾之书房即在汝室旁,试思吾之宝贝归来,吾岂肯令其离我寸步者。”

他对女儿思顺的想念,在醉酒后会“爱如潮水”、此情难禁,“吾日来昏沉于著书,无暇念汝,每醉辄念,今方醉耳”。1912年12月20日给思顺的信中写道:“吾独处不适,狂饮自遣,今宿酒未解,得汝书极慰耳。因思若爱女在侧,当能令我忘他事,故念汝不能去怀,昨夕酒后作一短简,今日视之乃连呼汝名耳,可笑之至。”1922年11月29日的信中写道:“四五日前吃醉酒……忽然想起来了,据廷灿说,我那晚拿一张纸写满了‘我想我的思顺’‘思顺回来看我’等话。”1923年11月5日的信中写道:“晚间独斟醉了,好孩子别要焦急,我并不怎么醉,酒亦不是常常多吃的。书也不读了,和我最爱的孩子谈谈罢,谈什么,想不起来了。”该信还提到,“徽音我也很爱他,我常和你妈妈说,又得一个可爱的女儿。但要我爱他和爱你一样,终究是不可能的。”

梁启超晚年身体健康每况愈下,他身体不适时更思念女儿,“吾心中体中每有不适,辄念汝,以为汝在侧,必可以减我之苦痛”。有一次将辛劳成疾的消息写信告诉了女儿,信寄出后便马上后悔了,“不该和你说那一大套话,只怕把我的小宝贝急坏了,不知哭了几场……汝千万不许担忧着急。”1926年因便血加重到医院检查,诊断为尿血症。他怕女儿过分担心,在信中对自己的病情轻描淡写,“其实我这病一点苦痛也没有,精神气体一切如常,只要小便时闭着眼睛不看,便什么事都没有,我觉得殊无理会之必要。”他1927年写给思顺的信中说:“思顺这次来信,苦口相劝,说每次写信就流泪。你们个个都把爹爹当宝贝,我是很知道的。”从这些情景,不难体会出父女之间的真诚关怀、真诚体谅。

梁启超对思庄、思懿、思宁也都很疼爱,有许多父亲疼爱孩子的感人细节。思宁回忆到,有一次她和五姐思懿在花园里推小车玩,两人一起摔倒,梁启超赶来一手抱起思懿,一手抱起思宁,替她擦干眼泪,又轻轻吹着五姐摔伤的额头。她还回忆,父亲“喜欢每一个孩子,但是他总是很忙,很少带孩子玩。有时高兴,就会把我们这些小孩子叫到他身边,领着我们玩。他对最小的儿子思礼特别宠爱,我是最小的女儿,也很娇惯我,有时会抱抱我”。

提醒孩子们尤其要注意身体

在孩子的健康与学习之间,有的家长可能会把学习放在更重要的位置,但在梁启超看来,学习能否出成绩还在其次,身体健康是更重要的。他总是提醒孩子们要尤为关注健康。

他在1912年12月16日给还在日本的思顺写信,告诫她学习进度要以身体舒适为前提,该休息要休息,不能为了赶学习进度而影响健康,信中说:“来复日必须休息,且须多游戏运动(可与诸师商,每来复最多勿过十时。因自修尚费多时也,可述吾意告之,必须听言,切勿着急)。从前在大同学校以功课多致病,吾至今犹以为戚,万不容再蹈覆辙。”他告诫长女思顺:“功课迫则不妨减少,多停数日亦无伤。要之,吾儿万不可病,汝再病则吾之焦灼不可状矣。”“此间请商诸师,若能缩短数月固佳,否则迳如前议至明年九月亦无不可,一言蔽之,则归期以诸师之意定之。汝必须顺承我意,若固欲速以致病是大不孝也。汝须知汝乃吾之命根。吾断不许汝病也。”他建议思顺,为了保证身体健康,宁可放慢学习进度,可与日本老师商量推迟归国日期。

在此后的书信中,可以不断看到梁启超对思顺的关注与挂念。他在1926年6月5日的信中写道:“看见你的信,四月二十前后还像没有复元的样子。五月三日的信还说‘稍微累点,就不舒服’,真令我诧异……我一月以前,绝不担心你的病,因为我拿自己做例,觉得受手术不算一回事,但是接连看你的信,倒有点不放心了。我希望不久接着你完全复元的信说:‘虽累了,也照常受得起’,那才好哩。”他在1927年12月24日的信中劝思顺在生活费用上不必过于节俭,不行的话可从用于投资的营业款上挪用些,“万不可惜费,致令体子吃亏。须知你是我第一个宝贝,你的健康和我的幸福关系大着哩。”他在1928年10月也致信思顺,劝其不要在吃的方面太过节省,信中说:“思成说你们吃得太坏,我和全家人都不以为然。宁可别的节省,吃得坏会伤身子,于孩子尤不相宜。”

思成自幼体弱,出国前又遇车祸,其身体一直为父亲所牵挂。思成原打算1923年清华学校毕业后即出国,但遭遇了车祸,父亲力主推迟一年出国。他致书思成指出,“吾意以迟一年出洋为要”,“盖身体为完全复元,旅行恐出毛病,为一时欲速之念所中,而遗终身之戚,甚不可也”。思成出国后,父亲对其身体还是放心不下,他在1925年5月1日致思顺的信中提到了思成的身体:“林宗孟(按:指林长民)说思成病过一场(说像是喉症),谅来他是瞒着家里,怕我忧心,但我总要你见着他面,把身体实在情形报告我,我才真放心哩。”5月9日写给思顺的信中又问:“思成身体究竟怎么样?思顺细细看察,和我说真实话。”还要求“成、永二人赶紧各照一相寄我看看”。父亲也时常直接提醒思成注意身体:“你们现在就要有这种彻底觉悟,把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十二分注意锻炼、修养,预备着将来广受孟子所谓‘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者,我对于思成身子常常放心不下,就是为此。”11月9日的信中提到:“思成体子复元,听见异常高兴,但食用如此俭薄,全无滋养料,如何要得。”梁启超还决定每年给思成寄去五百美金左右用于增加营养。

1928年8月,思成夫妇回国,梁启超首先关注的是他们的身体,“初到那天看见思成那种风尘憔悴之色,面庞黑瘦,头筋涨起,我很有几分不高兴。这几天将养转来,很是雄姿英发的样子,令我越看越爱。看来他们夫妇体质都不算弱,几年来的忧虑,现在算放心了。”

老来得子,格外喜爱“老白鼻”梁启超晚年,出生于1924年8月的思礼还小,正处于好玩的年龄,能陪父亲在工作之余逗乐,梁启超对他非常喜爱,称其为“老白鼻”。父亲对这个最小的孩子宠爱有加。

他在给思顺等海外孩子们的书信中,常常以细致、幽默的笔墨描写“老白鼻”,字里行间透露出他是多么疼爱自己的这个小儿子。1925年,梁启超在5月的一封信中说:“有一天在外边吃饭,偶然吃了两杯酒,回家来,思达说:‘打电报告姊姊去’,王姑娘和小思礼说‘打电报给亲家’,小思礼便说:‘打!打!’闹得满屋子都笑了,我也把酒吓醒了。”此时的思礼还不满周岁,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学说话,但已能给家长带来乐趣了。

6月下旬,梁启超“代”思礼写了二阕寄给思顺,《好事近·代思礼题小影寄思顺(滑稽作品)》“昨日好稀奇,迸出门牙四个。刚把来函撕吃(事实),却正襟危坐。一双小眼碧澄澄,望着阿图和。肚里打何主意,问亲家知么”;“谢你好衣裳,穿着合身真巧。那肯赤条条地,叫瞻儿取笑。爹爹替我掉斯文,我莫名其妙。我的话儿多着,两亲家心照。”“谢你的衣裳”是感谢思顺从国外给思礼寄来新衣;“那肯赤条条地,叫瞻儿取笑”,瞻儿是思顺、希哲夫妇的长子周同轼的小名,他比思礼年龄大得多,但却是思礼的晚辈。回忆起这段往事,梁思礼倍感亲切,“周同轼经常用这封信的内容跟我开玩笑,谈笑之间总能勾起我对童年生活的记忆。”梁启超在7月10日的《给孩子们书》中提到:“老BABY好玩极了,从没有听见哭过一声,但整天的喊和笑,也很够他的肺开张了。自从给亲家收拾之后,每天总睡十三四个钟头,一到八点钟,什么人抱他,他都不要,一抱他,他便横过来表示他要睡,放在床上爬几爬,滚几滚,就睡着了。这几天有点可怕,好咬人,借来磨他的新牙。他虽然还不会叫亲家,却是会填词送给亲家,我问他‘是不是要亲家和你一首’,他说‘得、得、得,对、对、对。’”思礼、思顺为何互称为亲家,梁思礼后来解释:“为什么管我大姐我们之间互称为亲家呢,这也是我父亲的趣味主义的来源,他的意思是什么呢,他就叫大姐的孩子,它不是儿女亲家,因为我们俩差得太远了,所以呢就是干亲家,就是我大姐的所有儿子女儿,全是我的干儿子,跟干女儿。”老BABY即思礼,稍后又称为“老白鼻”。

“老白鼻”能给父亲带来欢笑,逗“老白鼻”开心也就成了梁启超每天休息娱乐也是疼爱幼子的一种方式,同时给孩子带来了美好的童年。他在8月3日的信中写道:每天下午“四点钟以后便打打牌,和‘老白鼻’玩玩,绝不用心”,也就是把读书、著述的事先放一边了。信中还说:“老白鼻却黑了许多了,昨天把秃瓜瓜越发剃得秃,三姊听见又要怄气了。今天把亲家送的丝袜穿上,有人问他‘亲家送的袜子’,他便卷起脚来。他这几天学得专要在地下跑(扶着我的手杖充老头),恐怕不到两天便变成泥袜了。”

同年8月,梁启超在北戴河购置了房产,因此,带着孩子到海滨嬉游,就成了梁家父子、父女们新的乐趣,这自然也缺不了“老白鼻”。他在8月16日的信中写道:“司马懿、六六拾得许多螺蛤壳,把我们新辟的曲径都滚上边了。我们全家做工的时候,便公举老白鼻监工。但这位监司是‘卧治’的,不到一会工夫便在树底藤床上酣睡,我们这些工人趁着空儿都一哄而散,下海去了。”

“老白鼻”三个字成为思礼特有的甜蜜,也成了父亲营造幽默的家庭氛围的源泉。梁启超在1926年2月9日的信中提到“老白鼻一天到黑‘手不释卷’,我们爷儿俩都变成书呆子了”;9月14日的“给孩子们书”中更戏称“老白鼻天天说要到美国去,你们谁领他,我便贴四分邮票寄去”。他在9月17日的信中又给思顺描写了思礼聪慧的一面:“二叔和老白鼻说,把两个小妹妹换他的小弟弟,他答应了。回头忽然问:‘哪个小弟弟?’二叔说:‘你们这个。’他说:‘不,不,把叔的小弟弟给你。’你们看他会打算盘吗?”

1927年1月27日,梁启超在给海外孩子的信中说:“每天老白鼻总来搅局几次,是我最好的休息机会(他又来了,又要写信给亲家了)。”2月23日的信中提到:生日那天接到北美那群孩子的贺寿电,“你们贺电到时,我叫老白鼻代表姊姊、哥哥们拜寿,他一连磕了几十个响头,声明这是替亲家的,替二哥三哥乃至六姊的,我都深受你们了。老白鼻好玩极了,最爱读书,最爱听故事,听完了就和老郭讲去,近来又加上和他的小弟弟讲,我书房里有客便不进来,有学生便进来,他分别得出哪些人是客,哪些是学生。学生来谈话时他便站在旁边听,一声也不言语,可以听到半点钟之久。”思礼回忆,“我小的时候在饮冰室居住过一段时间,当时的房子分为老楼和新楼两部分,新楼就是我父亲的书房,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饮冰室。”平时孩子们很少能走进饮冰室,如果能到里面转一转,是父亲梁启超对他们莫大的奖励。但在饮冰室中,却常可以看到这样的一幕:梁启超手把着思礼的小手,给在海外的子女写信。

3月,京津间闹了一场流行病,是肺炎,夺去了一些孩子的生命,包括梁启超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同同”,老白鼻也很危险,“他娘还带着老白鼻住院四天,现在总算安心了。你们都知道,我对于老白鼻非常之爱,倘使他有什么差池,我的刺激却太过了。”月底,孩子的病又有反复,“下午忽然发起烧来,夜里到三十九度四”,梁启超心里又急又乱,只好“靠临帖来镇定自己”,送协和医院抢救后转危为安。4月2日,他致信思顺转告了消息:“前三天因老白鼻着急万分,你们看信谅亦惊惶,现在险象已过,大约断不致有意外”,“老白鼻平安,真谢天谢地,我很高兴,怕你们因前信担忧,所以赶紧写这封”。

无论是对孩子平日的喜爱,还是对孩子寓教于乐的启蒙,还有孩子病重时的焦灼,都体现了父亲深深的亲子之情。

与孙儿的“隔代亲”“几代同堂、其乐融融”,这是我们的人民自古以来的一种憧憬。梁启超在世时,思顺、希哲夫妇已有4个孩子,因此,他不仅关心儿女这一代,也有祖辈爱孙儿的“隔代亲”。

思顺的四个儿女,名字都是梁启超起的:

长女周念慈,外国名叫Nancy,小名桂儿,为纪念她的祖母;长子周同轼,外国名叫Tomy,小名瞻儿,由苏轼的名字而来,生在北京;次子周有斐,外国名叫Philip,小名斐儿,因出生在菲律宾;三子周嘉平,外国名叫Charlie,小名叫嘉儿,因出生在加拿大。

梁启超在书信中不仅充满了对儿女的关爱之情,也流露出对孙辈的喜爱之意。他称呼的“大孩子、小孩子们”、“一大群大大小小孩子们”,有时也包括了孙儿,也就是他所说的“小白鼻们”。在嘉平出生之前,他就常在书信里夸奖三个孙儿,或流露喜爱之意。他在1923年1月21日致书思顺:“我现在回家看见许多小宝贝,忘记了你这个大宝贝,把三张好玩的小照寄给你的三个小宝贝吧。”短短一封信,既流露了对自己儿女的深深亲情,也表达了对孙辈的厚厚爱意。他在1925年8月3日的信中说:“瞻儿有人请写对子,斐儿又会讲书,真是了不得,照这样下去,不久就比公公学问还高了。”8月16日的信,提到了要给桂儿预备奖品。9月14日的信中又问寄来的海外孩子合影里“为什么没有斐儿在内”。他不只思念远方的儿女,也一直在想着孙儿。

1926年3月初,正在住院的梁启超接到了孩子们给他贺寿的电报。他回了信,信中说:“刚被医生灌了一杯蓖麻油禁止吃晚饭。活到五十四岁,儿孙满堂,过生日要挨饿,你们说可笑不可笑。Baby,你看!公公不信话,不乖乖过生日还要吃泻油,不许吃东西哩!我想作一首诗,唱唱这段故事,但作来作去作不好,算了罢。”还在医院住着,还那么乐观,还不忘与孙儿打趣,又告诉大小孩子们“我这封信写得最有趣,是坐在病床上用医院吃饭用的盘当桌子写的,我发明这项工具,过几天可以在病床上临帖了”,“我写这封信,是要你们知道我的快活顽皮样子”。

从1927年初起,希哲、思顺有了从加拿大调往别处的想法,但梁启超从孙儿培养的角度,建议在那再呆上一阵,“我劝你不必思家着急,趁这在外的机会,把桂儿、瞻儿的学业打个深厚的基础……你们在坎虽清苦,但为桂儿姊弟计,比在菲律宾强多了。第一是养成节俭吃苦的习惯;第二是大陆的教育,到底比殖民地好得多。”

他在1928年2月13日的“致孩子们书”中更对三个孙儿都充满爱意地说了一番:“桂儿,你的孟城好玩不好玩?老白鼻有一天问公公说:‘我的干姑娘为什么用我做干爹?’(这是老白鼻自己的话)公公实在答不出来,你写封‘安禀’来,详细的把理由告诉他罢。瞻儿,我听说你在学校里,老把第一把交椅把着不肯让给别人,公公高兴得很。你每天在学校里出来多玩回罢,不然以后真要变成书呆子了。斐儿,我听说你会弹琴了。你快弹一个,用无线电打回来。公公这里有收音机,我同老白鼻也要听听。”

思成寄回他与徽因在加拿大举行婚礼后的全家合影时,梁启超对照片上的每个儿女、每个小外孙都作了仔细的观察,并在5月5日给思顺的信中作了细致、有趣的描绘。信中提到“三个孙子都极有趣,斐儿酷像他爸爸,瞻儿和新郎一比,真是‘外甥似舅’了,桂儿越长越美了,他们三个那种高兴样子,像是比新人还得意。”

嘉平出生前,梁启超就给他取好了名字,他在1928年5月13日给思顺的信中说:“此信到时,计算你应该娩身了,我正在天天盼望平安喜电哩。你和忠忠来信,都说‘小加儿’,因此我已经替他取得名字了,大名叫做‘嘉平’,小名就叫‘嘉儿’,不管是男是女,都可用(若是男孩外国名可以叫做查理士)。新近有人送我一方图章,系明末极有名的美术家蓝田叔(《桃花扇》中有他的名字)所刻‘嘉平’两字,旁边还刻有黄庭坚五句,刻手极精,今随信寄去,算是公公给小嘉儿头一封利是。”

在得知添丁喜电后,梁启超于6月19日致书思顺,信中说:“三天前得着添丁喜安电,阖家高兴之至,你们盼望添个女孩子,却是王姨早猜定是男孩子,他的理由说是你从前脱掉一个牙,便换来一个男孩,这回脱两个牙,越发更是男孩,而且还要加倍有出息,这些话都不管他。这个饱受‘犹太式胎教’的孩子,还是男孩好些,将来一定是个陶朱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