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著名女舞蹈演员邓肯,我于三年前在中央电视台做《业余练芭蕾》节目时曾提到过她,而今读了她自己的文章,才知写她传记的人对她解读的错误,也了解了我当时引用此人文章的浅薄。她在《我看见美利坚在跳舞》一文中并不认为芭蕾是美国人最理想的选择,她认为舞蹈表现的是一种精神,芭蕾的做作和小步舞的屈膝卑躬都不能表达自由的美国精神,要表达一种正直、仁慈和纯洁,表达爱心和温柔之情,这样才会成为一个美丽的人。喜欢邓肯,喜欢她这种艺术家的气质,也喜欢读她的文章,文章中自然地流露着这种气质,有一种美丽,就像她的舞蹈,没见过她跳舞,但我相信她的舞蹈一定很美。
又看了她的文章《巴台农神殿》,她的句子仿佛也在闪烁,也在跳舞,那是去除了所有喧闹的灵性的闪现,那种心灵与自然的感应是如此奇妙,在她的心中,在她的生命中,舞蹈是如此美丽如此重要,又如此奇异。我深深地理解着这种热爱这种美,当美充溢你的心灵的时候,你是幸福的,你是美丽的。
这是一种享受,仿佛和一位心性相近的人谈话,我珍惜这样的时间,这比做无数道数学题、写无数篇学术论文都重要。
邓肯从自己的舞蹈联想到自己爱尔兰血统的外祖母和由老人讲述的老人年轻时的故事,这是一种灵感,一种感应,是天赋的唤发,人生是一件很美的事。
在这样的时刻,我宁肯忘记学业,忘记其他许多的许多“重要”的事情,这是一种心灵的驱使,就像无法阻止的水流,仿佛有一种东西,高于这一切之上,在生命中隐约可见,它使我的生命变得美丽。这是一种吸引。
而美国的另一位舞蹈家圣丹尼丝在《作为生命经验的舞蹈》中也能写出“舞蹈是动作,动作就是生命和美……”“跳舞就是在更加精美和强烈的震动中去生活,去过上那种和谐、纯洁和有节(奏)的生活”,认为舞蹈家是表现自己的存在、快乐和力量的人,而不是机械地熟练,要寻找舞蹈的神性来源,舞蹈是一种宇宙性语言,用神性的冲动去强化自身的力与美,不是从外部可以渗入的,不是可以痛苦学会的,也不是可以模仿的东西,她说:“我看到了美的殿堂,神性的自我在此得到表现。”
正如毕加索的《我不寻找,我见到》,艺术不是刻意的东西,是一种自然而然,如此才是一种美。
画家刘海粟在《马蒂斯六十生辰》中写到:“用作品的传达以肯定个人的个性……着重于由个人心中所觉醒的情绪。”他认为,这比为宗教、故事的画题或摹仿自然外表而作的画要高超万倍:“它超越了即时性与偶然性,而以永恒的绝对性,即人类的情绪为基础。我不承认绘画有其特别的法则,与那种可笑而狭隘的原则,我现在更信任我从前的主张,反对法则,以直觉去透入艺术品,以情感去吟味的话。”他主张“情绪的奔放”。
他欣赏马蒂斯的作品,其中投射着作者“更深一层的生命和个性”。他称之为“伟大的纯正的艺术”,追求“纯粹的艺术灵感”。
我想著此文者也为大家。
刘海粟在怀念布尔德尔时说艺术留给后人的,是令人看了更知感奋、更知相爱真美的作品。
英国著名雕塑家、素描家《圣母子》作者亨利·摩尔说,“幸福就在于你对你所确信的东西充满了勃勃活力”,有一种无可穷尽的东西。
法国画家马蒂斯说,他一直在寻求着一种相同的东西,或许这就是刘海粟所说的马蒂斯早期和前期作品没有太大变化吧,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可谓是对马蒂斯的了解。马蒂斯在艺术评论家的批评中,依然成长为了著名的马蒂斯,艺术,是人格深处的一种确信,一种坚持。(《幕落时分》,李桂芳,光明日报出版社,1995年6月)
一九九八年十月十五日至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