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读到第300多页的时候有一段感慨发给朋友,大概这是我对《今生今世》最深的感触。
我说:“男人和女人对于爱的感受也许是不一样的,我读胡兰成的《今生今世》,看冷傲如张爱玲者,遇到她爱的男人也终是伤心落泪心软惆怅,心甘情愿地‘低到尘埃里’并幸福地‘从尘埃里开出花来’。而那个从始至终也自称最珍爱她的胡兰成呢?不仅对她,对他的哪个女人似也不曾刻骨留恋,悲伤更是没有。张爱玲决绝于他,是带着爱的、无奈的决绝,而他也就任她去了,不挽留,似乎亦不曾痛苦。而他的每一个女人,却都有着女人的真情感——爱着的女人有着一样的表现。这书真让人感慨。”
我说:“胡兰成的女人真的就如他的衣裳,有就有,没有也无所谓。我还理解不了他的‘爱’。不过,张爱玲终是他仰视的、‘不须疼爱亦不会受委屈’的大女人,其他的女人都是他平凡弱小的‘亲人’。所以有了张爱玲,他同时还要有至少两个女人。但无论如何,一个‘无须疼爱也不会受委屈’的女人终是悲哀的。所以,男人和女人最好有点差距,有差距才幸福,男人要被他的女人仰视,而女人却不可以被男人仰视,更不可以有‘不须疼爱也不会受委屈’的印象。像胡兰成,觉得张爱玲就是不疼爱她她也不会受委屈,于是自然就想不到去体恤和疼爱。其实她和别的女人一样,满心地渴望被疼爱,只是她留给别人坚强的印象可能过于强烈,成为定势不好改变了。”
有人说胡兰成风流成性,而《今生今世》里的胡兰成确实是个不能没有女人的男人。玉凤、全慧文、应英娣、张爱玲、周训德、范秀美、一枝和佘爱珍,八个女人在他的书中都有记录,其中只有第一任妻子玉凤是明媒正娶,玉凤之后,他不曾与其他任何一个办过正式婚礼,与张爱玲亦只有婚书,没有仪式,说是“日后时局变动不致连累她”。而当张爱玲钟情于他的时候,他的身边又先后有了小周和秀美。“我已有爱玲,却又与小周,又与秀美,是应该还是不应该,我只能不求甚解,甚至不去多想,总之它是这样的,不可以解说,这就是理了。”一日,“爱玲说出小周与她,要我选择,我不肯”。彼时爱玲“第一次作了这样的责问”:“你与我结婚时,婚帖上写现世安稳,你不给我安稳?”胡兰成当然无言以对,爱时的诺言又有几分可以追究和当真呢?一年半之后,当张爱玲怀着无奈写信(并最后一次附上新得的30万元稿酬)决绝于他的时候,他“当下看完了这信,竟亦不惊悔”。
他对待情感,性情和情绪上的平淡无起伏,某种意义上也是他的身边始终不缺女人的缘故吧?应英娣因他与张爱玲的要好离开了他,张爱玲因她与小周和秀美的要好离开了他,而她们的离开对他来说似都无关紧要,因为他的身边有新人陪伴,并不寂寞,也不伤感。唯有一次例外是在日本,当他的第七个相好一枝不再去找他,他的感情真真处于了空白期,他才有了忧愁和心事:“住在一枝家两年,后来我迁居,不能再与一枝天天在一起,有时就难免忧愁满目……春雨瓦屋庭树皆净,我一人在房里,席地就窗口矮几前跌坐,小病心事如水。”
而他在逃亡日本的时候,与有夫之妇的日本女子一枝是如何相好的呢?“我搬过去第三天,晚上请阿婆与一枝看电影。在电影院里,一枝傍着我坐,暑天她穿的短袖子,我手指搭在她露出的臂膀上,自己也分明晓得坏。”读到此处,联想到他从前在“斯伯母”家借住,曾因对其家人“使坏”被逐出门,我不禁在旁边加了个批注——拈花惹草。
而不久,他就有了他的第八个女人佘爱珍,这情感的空白期亦是短暂的。
他说:“我于女人,与其说是爱,毋宁说是知。”女人在他的笔下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艳”,透着体香,可感可触。是他所谓的对女人的“知”迷倒了这些女人们吗?而如此的一个男人,终给人以无可依托的感觉。
然而不可否认,抛开政治,抛开女人,他的文学修养的确了得!他说是张爱玲开了他的聪明,但这聪明离不开自身学养的深厚。看到他在书中恰到好处地引用《诗经》和汉乐府,每觉优美,禁不住从网上下单购得《乐府诗选》一本,算是从书中得来的一点收获和熏陶吧。(《今生今世》,胡兰成,中国长安出版社,2013年4月第1版第1次)
二〇一四年二月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