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山间平畴,颇多银杏树,高高耸矗,蔽阴数亩。它的木质肌理细密,可作建筑栋梁或工艺雕镂之用。北宋前并无银杏之名,称为鸭脚,它的果实就称为鸭脚子。《本草纲目·果部》李时珍释名曰:“原生江南,叶似鸭掌,因名鸭脚。宋初始入贡,改呼银杏,因其形似小杏而核色白也,今名白果。”银杏实各地都俗称白果,浙江又俗称佛指甲。它还有更古老的名字,方以智《通雅》卷四十三说:“平仲,银杏也,一名檘,一名火槖木、白果。叶如鸭脚,宋初入贡,永叔有诗纪之。初唐沈佺期诗:‘芳春平仲绿,清夜子规啼。’左太沖《吴都赋》‘桾櫏平仲’注:‘刘成曰,平仲之木,其实如银。’故无功决之。《上林赋》:‘华汜檘栌。’五臣注引郭璞曰:‘檘,平仲木,汜当作枫。’六臣本檘作枰。”
银杏树属中生代孑遗植物,人称“植物中的活化石”。周作人《吃白果》说:“白果树的历史很早,和它同时代的始祖鸟等已于几百万年前消灭了,它却还健在,真可以算是植物界的遗老了。书上称它为鸭脚子,因为叶如鸭脚,又名公孙树,‘言其实久而后生,公种而孙方食’,或谓左思赋中称作平仲,后来却不通行,一般还是叫它作白果,据说宋初入贡,乃改名银杏。日本称为耿南,乃是银杏音译转讹,树称伊曲,则是鸭脚的音译,而且都是后起的宋音,可见传入的年代也不很早,大概只是千年的历史罢了。”
独立的银杏树不能结实,即所谓雌雄异株,古人于此早有认识,郭橐驼《种树书》说:“银杏树有雌雄,雄者有三稜,雌者有二稜,合二者种之,或在池边能结子,而茂盖临池照影亦生也。”彭乘《墨客挥犀》卷五说:“银杏叶如鸭脚,独窠者不实,偶生或丛生者乃实。”徐光启《农政全书·树艺·果部下》也说:“其木有雌雄之意,雄者不结实,雌者结实。其实亦有雌雄,雌者二稜,雄者三稜。须雌雄同种,其树相望,乃结实。或雌树临水照影,或凿一孔,纳雄木一块泥之,亦结。”这种办法,即所谓“阴阳相感”,因无考察,亦不知其虚实如何。洞庭东西山是白果的主要产地之一,一九六〇年代初,因大肆砍伐雄性银杏树,白果产量锐减,后从外地买来有花雄枝,绑扎在银杏林中,凭借风力授粉,产量才稍有恢复。
银杏结实,一枝上约有百馀颗,初青后黄,八九月熟后,击下储存,待其皮腐烂后,取其核洗净晒干,能保藏相当一段时间。前人对它颇为珍重,常常以此致远,欧阳修、梅尧臣就相互馈贻,梅尧臣《永叔内翰遗李太博家新生鸭脚》诗曰:“北人见鸭脚,南人见胡桃。识内不识外,疑若橡栗韬。鸭脚类绿李,其名因叶高。吾乡宣城郡,每以此为劳。种树三十年,结子防山猱。剥核手无肤,持置宫省曹。今喜生都下,荐酒压葡萄。初闻帝苑夸,又复主第褒。累累谁采掇,玉椀上金鳌。金鳌文章宗,分赠我已叨。岂无异乡感,感此微物遭。一世走尘土,鬓颠得霜毛。”欧阳修《梅圣俞寄银杏》诗曰:“鹅毛赠千里,所重以其人。鸭脚虽百个,得之诚可珍。问予得之谁,诗老远且贫。霜野摘林实,京师寄时新。封包虽甚微,采掇皆躬亲。物贱以人贵,人贤弃而沦。开缄重嗟惜,诗以报殷勤。”王鏊退居东山,遣人将山中白果馈贻吴宽,吴宽作《谢济之送银杏》一首,诗曰:“错落朱提数百枚,洞庭秋色满盘堆。霜馀乱摘连柑子,雪里同煨有芋魁。不用盛囊书复写,料非钻核意无猜。却愁佳惠终难继,乞与山中几树载。”
洞庭东西山银杏甚多,有漫山遍野之观。姚希孟《游洞庭诸刹记》写道:“将抵水月寺,长松夹道,寺前银杏数本,大可合围,霜叶凌舞,令人须眉古淡。”汪明际《东山记》写道:“文冈蔓麓,参差布列,银杏黄半而未匀,橘柚绿奇而可染,荡桨其下,即经年月亦不厌也。”朱用纯《游西洞庭山记》也写道:“从慧公散步曲岑,其乔林皆乌桕、鸭脚,分明月、杨坞之一二,已堪瞻玩。”今洞庭东西两山依然有很多树龄五百年以上的银杏树,秋冬之际,叶色纯黄,间枫林间,相错如绣,宛然图画。翁澍《具区志》卷六说:“银杏一名仁杏,一名鸭脚子,实圆者名圆珠,长者名佛手。”圆珠和佛手都是肖其形状的称呼。今常见品种有大佛手、小佛手、洞庭皇、大圆珠、小圆珠、鸭屁股圆珠等,据山中人说,白果以圆珠为佳,佛手则略带苦味。
白果的吃法很多,惟不能生吃,忽思慧《饮膳正要》卷三说:“银杏,味甘苦,无毒。炒食煮食皆可,生食发病。”炒熟来吃,尤其甘芳可口,有特殊滋味。旧时,长街深巷有卖烫手热白果的担子,这常常是在暮色苍茫之时,卖白果者的歌讴叫卖,清宵静尘,往往闻之,也是苏州昔年烟景。周作人在《吃白果》中说:“它的吃法我只知道有两种。其一是炒,街上有人挑担支锅,叫道‘现炒白果儿’,小儿买吃,一文钱几颗,现买现炒。其二是煮,大抵只在过年的时候,照例煮藕脯,用藕切块,加红糖煮,附添白果红枣,是小时候所最期待的一种过年食品。此外似乎没有什么用处了,古医书云,白果食满千颗杀人,其实这种警告是多馀的,因为谁也吃不到一百颗,无论是炒了或煮了来吃。”
白果不但能入肴,还可入药,因为它含有氢氰酸、组氨酸、蛋白质等,性平,味苦涩,有小毒,具有温肺益气、定喘漱、缩小便、止白浊等功效,捣烂后外敷,可治多种皮肤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