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1月16日,经济学家米尔顿·弗里德曼的去世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悼词如潮水般紧随其后。《华尔街日报》也对弗里德曼的辞世表示哀悼,并借用弗里德曼在罗纳德·里根去世时为欺瞒世人而采用的悼词向弗里德曼表示敬意:“在人类历史中很少有人为实现人类自由做过如此多的贡献。”——这说的是一位应对很多遭受苦难的人负责的总统。与其说里根是个伟人,倒不如说他是个被杜撰出来的人物,因为他在任期内既目无法纪又丑闻缠身,他应该被谴责而非褒奖。
弗里德曼留下的真正遗产并未被展现出来。经济学家、前财政部长劳伦斯·萨默斯(Lawrence Summers)在《纽约时报》的专栏版中称,他是位英雄和“伟大的自由主义者”。《金融时报》称他是“最后的经济学伟人”。《加拿大国家邮报》的编辑特伦斯·柯克兰(Terence Corcoran)哀悼其称“自由市场”失去了“最后的雄狮”,《彭博商业周刊》也评论称他的去世是“一位巨人的离世”,并对其“政府能够做得最好的事便是向经济提供它所需的资金,然后静观其变”的理论褒奖有加。
对于任何所留遗产会给人类带来灾难的人,我们很少会给予这么多不恰当的赞美之词。
弗里德曼认为政府的唯一职责便是“保护我们的自由不受外来敌人以及本国同胞的侵害”。政府的使命是“维护法律与秩序,以使私人契约产生效力,私有财产得到捍卫,竞争市场得到发展”。其他所有的东西都是公有的,这就是社会主义,而这在市场自由发展主义者的眼中,简直就是在胡扯。
弗里德曼说:“市场只要能放开手脚,不受到苛政严税、贸易壁垒及既得利益和人为干涉的羁绊,就能最好地服务社会,因此政府最好无为而治。这是因为,政府能处理的事儿,私有企业能做得更好。”
这是民治、民享的人民政府吗?这是对自由的亵渎,因为私人对货币的控制权会被推翻,从而阻碍牟取暴利和搜刮掠夺等行为的实施。
弗里德曼及其追随者们称国家的财富应该由私人掌控,不应限制其利润的积累,应该废除公司税赋并且大幅削减或终止社会服务。他认为“实现经济自由本身就是一个目标,同时这也是实现政治自由不可或缺的手段”。
各州的法律要求从事某些职业(比如医生)需要相关许可,弗里德曼认为这是对自由的一种限制。他反对外国援助、财政援助、进口配额、关税以及禁毒法。他称这是一种对有组织犯罪的资助。对于华尔街银行从贩毒交易和通过洗钱获得的可观收益,他却视而不见。
他支持宪法修正案要求国会平衡预算,因为赤字会“怂恿政客们不作为”。他称税赋是繁重的,并且支持“不论何种情形、何种借口、何种原因,只要有可能就要减少税收”以及完全豁免企业税收的观点。
他反对设定最低工资,支持向富人征收单一税,他认为无论能否负担得起,每个人都应该购买医疗保险,就像购买其他商品或服务一样。
他反对公共教育,支持学校担保人创办私立学校,并且认为市场竞争能够提高学校教学质量,即便保证金额不充足,并且大部分流向宗教学校(这触犯了美国政教分离原则)。
弗里德曼斥责工会,称他们“在美国历史上,在推动保障工人权益方面所起的作用无足轻重”,尽管事实是如果没有工会努力为工人争取,他们便不会拥有这些权益。
他同时宣传“强大的工会为它们的成员所赢得的利益,主要是以牺牲其他工人的利益为代价,并且认为这正是误解产生的根本源头”。他认为“什么东西价格越高,就会越少有人购买,这是市场原教旨主义对供需杠杆的阐述”。因此,他说道:
让各种劳动力变得更昂贵,那么相应的工作岗位便会更少。雇佣木匠的价钱越高,那么建造的房子数量便会更少,并且建造房子所使用的木工材料和方法也会更少。提高飞行员的工资,他们的工作机会便会减少,因为坐飞机会更贵,导致坐飞机的人会更少。
弗里德曼的结论便是:工会规定的较高的工资率会损害到每一个人,包括高级会员与普通会员。工会抬高了物价、降低了需求、毁掉了工作,取得了适得其反的效果,而降低工资能够创造繁荣。但这仅适用于少数的精英,而非他所鄙视的大多数人。
他还反对社会保障,称它是“世上最大的庞氏骗局”。他将今天的社保体系形容为:
两个并不合理的项目的组合:不能免除、有收入上限的单一所得税以及一个鼓励补贴的福利计划(它是美国最成功的扶贫项目),尽管其补贴数额是基于诸如婚姻状况、寿命和近期收入等标准,与其需求毫无关系。
弗里德曼想使这种保障制度私有化,并且憎恨“不思改进的专制统治”,赞同巴里·戈德沃特(Barry Gold water)应当遵循自愿原则的说法,当然这样就能扼杀这种保障制度。他补充道:
要求人们完全采用政府制定的约束措施去鼓励一小部分(实际上是成百万)低收入个人慎重地为自己制订养老计划(尽管多数人经济条件不允许),要为这找个合理的理由是很难办到的,因为他们知道将获得符合自己经济状况的补助数额。
他只解决符合条件的退休人员的问题,但却忽略了数百万依靠社会保障生活的人们,包括残疾工人以及已故的、退休的和残疾人的配偶和子女。这些人大约涵盖了37%的接受者,可他们却不在弗里德曼的考虑之内,在一个易于操控的私人体系下,他们一无所获,而这种体系却能损害有保障的政府福利,弗里德曼却忽视了这个问题。
在弗里德曼看来,我们要靠自己,“自由选择”。但是我们无法与公司掠夺者们和美国贵族进行公平抗衡,他们已经确保了独享国家繁荣成果的特权,我们其余这些非特权阶级的人却深受限制。而根据弗里德曼1962年发表的《资本主义和自由宣言》称:“对于所有人都要按生产要素分配。”换而言之,在他这个让人类世界到处都充满灾难的“美丽新世界”中,每个人都得靠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
他反对市场干预的民主和社会平等,反对政府提供基本服务设施,反对劳工自由,反对市民不受独裁者的管辖,反对国家从殖民主义中获得自由。相反,他赞成将经济自由作为终极目标,称有限政府与盈利为民主的本质,这才是他最理想的世界。
弗里德曼的芝加哥学派原教旨主义①
在纽约长大的弗里德曼在罗格斯大学(Rutgers)获得了学士学位,而后在芝加哥大学获得了硕士学位,并且在哥伦比亚大学获得了他的博士学位。让人惊讶的是,他早先信奉的是凯恩斯理论,但弗里德里希·哈耶克(Friedrich Hayek)的教导让他变成了一个支持自由市场的原教旨主义者,导致他的名望遭到重创。
1946年,他回到芝加哥大学,在经济学系任教,成为了经济系具有领导作用的传教士,为经济学领域以及世界经济带来了变革——但结果是越改越糟。
他的核心理论很简单:自由的资本主义能够发挥最好的作用,尤其是当危机已经发生或人们意识到了危机将要发生的时候。这些都为反动变革提供了机会,这些机会在其他时候是不可能出现的,这使曾经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永久的“改革”——变得势在必行。如将公立学校变成私立学校或结束劳资之间的集体谈判。
弗里德曼和他的同事试图利用数学方法和通过能展示出市场神奇性的计算机模型来证明他的理论。他认为这些都没有受到约束,他们以合理的价格生产出适量的产品和服务,雇佣合理数量的工人并付给他们适当的工资以供他们购买商品。
简而言之,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皆大欢喜的。真是这样吗?事实上,这是蛊惑人心的科学,听起来很好,但是却与民主相悖。弗里德曼和他“芝加哥的哥们”不这么认为,但他们需要一个可控的实验室来证明这一点——在那个实验室里,经济将按他的命令进行发展。
这导致产生了许多糟糕的模式:20世纪70年代后期以来,在奥古斯都·皮诺切特(Augusto Pinochet)统治下的智利、阿根廷、乌拉圭、玻利维亚、巴西、中美洲、中国、俄罗斯、南非、东欧、斯里兰卡、亚洲其他地方、以色列和美国,案例比比皆是。
弗里德曼认为只要目的正当,可以不择手段。为了奉行那些模式,压迫是可以接受的,自由选择能够“为个人发挥主动性提供更多空间——一个私人的生活空间以及一个更大的可能性,即他所支持的独裁政权将会促进社会回归到民主社会”。但如何做到,他并没有解释。
为了反击批评者,他提出“经济自由是政治自由的必要条件”,转型之痛是为了达到最终的自由市场天堂而需要付出的非常合理的代价。他和哈耶克将社会民主、集体主义、社会主义和国家福利经济称为“通往农奴制度的道路”,会产生“奴役和痛苦”,并且会产生“压迫而不是自由”。
这简直是一派胡言,但又有谁能胜过弗里德曼强大的原教旨主义支持者呢,其中还包括许多媒体和学术理论家。理论与实际是不同的,资本主义大行其道,到处哀鸿遍野。
生灵涂炭——弗里德曼主义阴影下的美国
每一个自由市场国家都遭受了痛苦——被损害的并非它们的精英,而是那些在追求“经济自由”的过程中被剥削了利益的百姓们。在初期时,弗里德曼的理论被认为有些离经叛道,游离在主流经济学的边缘,并且跟不上凯恩斯理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黄金时代的脚步。该黄金时代一直持续到20世纪70年代,当时萧条的经济、滞涨和居高不下的失业率改变了一切。
凯恩斯主义受到了不公平的批评,这也给了弗里德曼一次机会去证明自由市场是最管用的。
在美国境内,情况很糟糕:
·在一个将利益置于人民之上的社团主义国家中,民主更多的只能是幻想。
·目前世界上最大的监狱产业正在迅速发展。
·社会腐败,人类的需求不断增长。
·社会正义、公民自由、人权和法治原则遭到侵蚀。
·贫富两极分化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水平。
·贫穷、饥饿、无家可归和失业情况达到了自大萧条以来最为严重的地步,而公司利润再创新高。
·失控的军国主义。
·公司和政府的极度腐败。
·一个秘密的、具有侵犯性质的政府,采取严苛的警察国家措施去对付他们所认为的敌人和公开持异议的人。
·一个本质上一党专政的国家,没有制衡制度或三权分立原则。
·主流媒体掩盖了严酷的事实真相,歪曲真实的报道,提供的新闻、资讯和垃圾新闻都经过了操控。
·华尔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繁荣,作为几万亿纳税人缴纳的美元接受者,他们可以为了获取更多利益而进行欺骗性操作。
这便是米尔顿·弗里德曼的遗产,一个被《经济学家》称为“20世纪下半叶乃至整个20世纪中最具影响力的经济学家”。他被神化了,接受过大量资助和良好教育的他,从没承认过自己的错误,或向因自己的无稽之谈而受到损害的数百万人道歉。
事实上,从来没有这么多人因为这个理论家鼓吹的无稽之谈遭受过这么多伤害。它反映出了“资本主义和自由主义”的黑暗面,这一面是弗里德曼的颂词从来没有解释过并且希望永远不为人所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