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大卫·科波菲尔(新课标同步课外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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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两个悔罪者(1)

有一个时期,我寄住在多佛我姨婆的家里——不管怎样,我得住到我的书写完,这要花几个月时间——坐在那儿的窗前,静静地从事写作。我初次得到这座房子的庇护时,就是在那个窗口眺望海上的明月的。

我偶尔也去一趟伦敦,为的是体验一下那儿熙攘喧闹的生活,或者是和特雷德尔商议一些事务性的问题。在我出国期间,特雷德尔曾以他那明智的判断经理着我的事务,使我的世事俗务得以蒸蒸日上。由于我有了点小名气,有不少素昧平生的人给我寄来大量信件——这些信绝大多数都言之有物,而且也有极难回答的——于是我就和特雷德尔商定,把我的名字用油彩写在他的门上。负责那一地区的那位忠于职守的邮差,就把大量寄给我的信件投送到他那里。每隔一段时间,我得去那儿辛辛苦苦地看上一番,像一个不拿薪俸的内务大臣。

一天,我对特雷德尔说:

“我这儿有一封那个老——恶棍的来信。”

“克里克尔校长来的信?”特雷德尔叫了起来,“不会吧!”

“在那些被我越来越大的名声和我成功吸引的人中间,”我翻阅着寄给我的信件说,“在那些突然发现他们自己一直很关心我的人中间,就有这位克里克尔。他现在不当校长了,特雷德尔。他不干那一行了。他当上米德尔塞克斯的治安官了。”

我原以为特雷德尔听到这消息也许会感到奇怪,可是他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你猜他是怎么当上米德尔塞克斯的治安官的?”我说。

“哎呀!”特雷德尔回答说,“要回答这个问题可太难了。也许他投过某个人的票,或者借过钱给某个人,或者买过某个人的什么东西,要不就是给过什么人好处,或者帮什么人干过什么事,而那个什么人又认识一个别的什么人,而那个别的什么人,就叫郡长任命他担任这一职务。”

“不管怎么说,反正他把这个差使弄到手了,”我说,“他给我的这封信上说,他们正在实行一种唯一正确的监狱监禁制度,他很乐意让我见识一下这种制度的执行情况;这种唯一无可挑剔的、能使囚犯永远真诚悔过自新的办法,就是——你知道,单人囚禁。你觉得怎么样?”

“觉得这个制度怎么样?”特雷德尔态度认真地问道。

“不,我说的是接受他的这一建议你觉得怎么样,能跟我一起走一趟吗?”

“我不反对。”特雷德尔说。

“那我回信就这么说啦。且不说这个老家伙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就是这同一个克里克尔,他怎样把儿子赶出门外,让妻子和女儿过那种困苦的生活,我想,这些你都还记得吧?”

“全都记得。”特雷德尔说。

“可是,要是你看了他的信,你就会发现,他都成了对待各种重罪囚犯最慈爱的人了,”我说,“虽然我看不出他会把他的这种慈爱施加在别的人身上。”

特雷德尔把肩膀一耸,一点也没有觉得奇怪。我早已料到他会这样,所以我对此也就没有觉得奇怪;要不,那就是我对现实生活中的这类讽刺,见得太少了。我们把去参观的时间定下来,当晚我就给克里克尔先生写了封信。

我约定的那一天——我想就是第二天,不过这没有关系——特雷德尔和我,一起来到克里克尔先生当权的监狱。这是一座耗费巨资建成的坚固庞大的建筑。在走进监狱大门时,我不禁想到,要是有个不识时务、想入非非的人提议,用这座监狱建筑费的一半,给青少年盖一所工读学校,或者给该得到救济的老人盖一座养老院,那这个国家里,就会发生怎样的叫嚣啊!

在一个结构宏伟的办公室里,有人带我们见到了我们的老校长;当时有一伙人正在那儿,其中有两三个治安官之类的忙人,还有一些他们带来的参观者。克里克尔先生接待我时的那副神态,好像我的聪明才智,都是他过去多年来培养起来的,他一向都对我关怀爱护备至。我把特雷德尔介绍给他时,他也摆出了同样的派头,只是在程度上低了一档,表示他一向是特雷德尔的导师、圣哲和朋友。我们这位尊严的老师比以前老多了,而在仪容方面并无改善。他的脸仍像以前那样红红的,眼睛仍像以前那样小小的,只是陷得更深了。我记忆中那稀疏、湿润的白发,几乎完全掉光了,他那秃脑袋上暴起的青筋,看起来一点也不比从前更顺眼。

接着,我们动身去单人囚室访问囚犯。经过囚室所在的过道时,我听到他们对我们讲了囚犯去小教堂做礼拜等等情况,这使我突然想到,囚犯彼此很可能非常了解,他们之间也许有一套相当完备的互通消息的办法。这一点,我相信,在我写这一段的时候,已经得到证实。可是在当时,哪怕暗示有一点这样的怀疑,都是对那种制度的亵渎,因此我只好尽我所能,煞费苦心地去寻找悔过自新的事实了。

然而,当我们往来于囚室之间时,我不断听到人们提到二十七号这个囚犯,他是这儿的宠儿,看来真像是个模范囚犯,因而我决定暂时搁置对坦白忏悔的评论,先去会一会这位二十七号。据我了解,二十八号也是一颗特别出色的明星。不过不幸的是,他的光辉却有点让二十七号那特别耀眼的光芒给压下去了。关于二十七号的情况,我听了很多,如他对自己周围的每个人,总是苦口婆心地进行规劝和告诫,他经常不断地给自己的母亲写孝思感人的书信(他好像认为他母亲处境非常困难)等等,因此我急不可耐地很想一睹此人的风采。

可是我还得耐着性子再等上一阵,因为二十七号是被当作压台戏来表演的。不过,最后我们终于来到他的囚室门外,克里克尔先生从门上那个小孔往里张望了一会儿,接着便以极为敬佩的神情向我们报告说,二十七号正在读《赞美诗集》呢。

顷刻间,人头攒动,许多脑袋都拥了上来,要看二十七号读《赞美诗集》,那个小孔让七八个脑袋给层层堵住了。为了解决这种不便,同时让我们有机会和这位货真价实的二十七号交谈,克里克尔先生吩咐打开囚室的门,把二十七号请到过道里来。门打开后,二十七号出来了,我和特雷德尔见了都大吃一惊,因为我们见到的这位改邪归正的二十七号,不是别人,正是乌利亚·希普!

他一眼就认出了我们,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仍像从前那样扭动着身子——

“你好吗,科波菲尔先生?你好吗,特雷德尔先生?”

他对我们这样一打招呼,引起了在场的所有人的羡慕。我有点觉得,大家都认为他并不傲慢,而且还肯跟我们打招呼,因此感到惊奇。

“呃,二十七号,”克里克尔先生带着惋惜的样子赞赏着他,说,“你今天觉得怎么样?”

“我是很卑贱的,先生!”乌利亚·希普回答说。

“你永远是这样的,二十七号。”克里克尔先生说。

就在这时,另一位绅士极其焦急地问道:“你是不是很舒服呢?”

“很舒服,谢谢你,先生!”乌利亚·希普要望着那个方向说,“在这儿,比我以前在外面时,要舒服多了。现在我认识到自己干了些什么蠢事了,先生。这就是使我感到舒服的原因。”

为了让我们这些孤陋寡闻的外行新手,同时开开眼界,克里克尔先生传下命令,把二十八号也放出来。

我已经大大吃过一惊了,因此当利提摩先生读着一本劝善书走出来时,我只能感到一种无可奈何的惊讶了!

“你现在的心情怎么样,二十八号?”戴眼镜的提问者问道。

“我谢谢你啦,先生,”利提摩先生回答说,“现在我已认识到自己干的蠢事了,先生。我一想到我从前那些伙伴的罪孽,心里就非常不安,先生。不过我相信,他们是能得到宽恕的。”

“你自己很快活吗,”发问者说,并连连点头,表示鼓励。